成甫半开玩笑的说,叔均素来心思重,又历经浮沉,心中难免郁结,这对他的病没好处,成甫也不想见到叔均的凄惨境遇。
两人正相顾无言时,一阵喧闹突然在院门口响起。
“徐瑶,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嘴损,小心有一天损死!”
明明是最恶毒的诅咒,可放在一个少年的声音中,分明更多的是玩笑。
“嘘!你小点声,不要打扰到先生!”
说话的是一个少女,故意压低的声音,成甫正奇怪叔均的院子里怎么会有少年的声音。
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两人没有进里屋,而是在外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个脑袋伴随着声音突然探出头来。
“先生,上次的稿费已经领了,一共八十四元。”
“啊!私闯名宅了!”
正说着,被突然出现的成甫吓了一跳,惊吓声直接引来了严邵,两人看着出现在叔均先生屋子里的陌生人,满脸警惕。
成甫则是满脸疑惑,没听说过叔均这么大的孩子呀!而且叔均如今也不过三十三岁,叔均成婚是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娶的也是自幼就有婚约的曲雅。
难道说……是私生子?(呵呵,成甫先生,您想象力可真好!)
“咳咳!徐瑶,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成甫先生,还不快见过。。”
“成甫先生!”
历史上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什么感受,徐瑶很难说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只是一时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就连历史并不怎么好的严邵也是听说过成甫的鼎鼎大名的,两人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徐瑶,我是在做梦吧?”
徐瑶毫不避讳的在严邵的胳膊上用力一掐,“啊!疼!”严邵没想到徐瑶下手这么猝不及防,疼的脸色都变了。
徐瑶点点头,回过神来,有些呆愣。
“应该不是梦,成甫先生好!”
“……”
严邵欲哭无泪,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指着徐瑶,想要说些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恭恭敬敬的给成甫鞠躬行礼。
“成甫先生好!”
“叔均,这……”
成甫一时还真不敢妄言,怕一开口就说错了话,叔均这会也调整好状态,为成甫介绍着自己新收的弟子。
“徐瑶,我弟子,严邵,学生。”
不同的称呼表明了叔均不同的态度,他是有心要培养徐瑶为他的传人的,不多,能学得他学术的一方面就足矣。
“弟子?女的?”
果然,成甫自动忽视了后半句话,对于叔均这种,走到哪儿都要办学校的人来说,学生实在是太过于平常了。
反倒是弟子,叔均如今有多复古,从他的文章就可知,这样守旧的人,将弟子看做的有多重,他还是能明白一二的。
虽然他并不赞同,这种学术传承的做法。
成甫倒不是说女弟子怎么样,只不过有些奇怪罢了,叔均早年也办过学校,当初背叛革命后,还借助清朝官员的手发展过教育,办过学校。
他知道叔均年轻时是有心要普及教育的,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底是如何想的,如今看来,教育之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嗯。她很崇拜你。”
叔均点点头。说后半句话时,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幽怨,成甫更是惊讶了,叔均的弟子竟然崇拜自己,这是什么孽缘呀!
“成甫先生,我一直有看您的《新青年》,特别是您的那边《文学革命论》,我觉得特别棒,只有思想解放了,才能进行社会解放,要不然革命的就会不彻底,学生甚至认为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见到历史上的人物,徐瑶的心情激动不已,噼里啪啦说了不少自己的观点,虽然有不少好像是历史书上的,不过她也分不清了。
“叔均,哈哈!你这弟子看来收的不错啊!思想新颖,颇有些你年轻时的风采!对了,我记得你以前是倡导过白话文的,现在还有没有兴趣?”
成甫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柳素颉却没有纠缠于成甫背后的小心思,他如今早已没有了年少的那份锐气。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叔均此话一出,成甫便明白他,这是拒绝的意思了,想来也是,他这一倡导白话文,还不知道会惹多少老顽固的骂,何必再将叔均牵扯进去。
叔均本就是公认国学大师,的确没必要要去蹚这蹚浑水,不过,瞧着叔均如今这意思,似乎并不反对。
“罢了!既然你不愿我也就不强求了。我看你这清贫,实在不是养病的地方,这几天收拾一下,一起去燕大吧,屋子都给你收拾好了。”
“先生要去燕京大学吗?”
徐瑶有些惊讶,看着先生,她是不怀疑先生的本事的,她的先生本就是大师级别的人物啊!只是有些不解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嗯。”
柳素颉微微颔首,算是给成甫一个肯定的答案,对于能去燕京大学教书这件事,柳素颉心中是很满意的。
大学教授的工资不少,到时候这两孩子读书的学费也算是解决了,而且大学的确是治学的好地方,如今他只愿将身心投入到治学中,了却余生。
“可是师母还要几天才会回来诶!先生不问问师母的意思吗?”
徐瑶问出这话,只是觉得夫妻一体,这么大的决定还是问问师母的意思的好,虽然她心底明白,师母一定会赞成的,只是她觉得还是询问一下的好。
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过程,一种尊重。
这话一出,成甫忽然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没有见到叔均的妻,他知道叔均一向尊重妻的意愿,这事怕还真得问问曲雅的意思。
“妻会同意的,仲涣,你先回去吧,我等妻回来了会去燕京的。”
仲涣皱皱眉,若是来之前,他在得知叔均肯定的答案后,的确可以一走了之,可见到叔均的近况后,他却怎么也不忍心。
“算了,我还是等你吧!要是赵侃见我没把你带过去,非把我房子拆了不可。”
成甫其实并不害怕赵侃,但早年的时候在背后说人坏话,被他这个当事人听到了,故而结下了梁子。
那时他年轻气盛,去拜访张师,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引得隔壁的赵侃破口大骂,他当时极为尴尬,灰溜溜的走了。
成甫其实还是很乐意和这位桀骜不驯的狂士斗上一斗的,只是如今要留下来,总得找个由头。
“季舒他性子急,你别和他计较。”
说到赵侃时,叔均的嘴角上扬,小胡子微微翘起,看起来就像刚睡得餍足的猫伸懒腰的模样。
成甫心道,你这性子也好不了多少,急功近利,他至少还算直爽,你这什么事都埋在心底的性子还不如人家呐。
当然成甫也只能在心底吐槽,毕竟眼前这人若是惹恼了,可是真的会翻脸的,当初这人可就是因为一件小事和张师绝交的。
“我没和他计较,我就是想亲自接你过去,要不然我不放心。”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话还没说完,叔均忽然明白了成甫不放心的是什么,脸色顿时涨的通红,看来这屡次变节的事没少给人留下阴影。
“我就住在城东的旅店,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去找我。”
成甫哈哈大笑,又叮嘱了叔均了两句,徐瑶等成甫离开后,心情还是十分激动。
虽然她对于历史上的成甫此人无感,可见到书上的人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种感觉也是难以附加的。
同时她心中也有着诸多疑问,她的历史实在是算不上好,对于近代史,更是由于年代太近,事情太多,而记得有些错乱。
对于柳叔均,她实在想知道他的结局,至少在未来那段风云变幻的时代,她希望她的先生能有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对于成甫的邀请,他是乐意至极的,想到自己的声名,恐怕促成这件事并不容易,叔均还是决定写封信给施公,表达自己的谢意。
成甫第二天来的时候,徐瑶和严邵刚刚把饭做好,无论是徐瑶还是严邵,两人都不精通厨艺,面对面粉,两人一致决定做面疙瘩。
因为现代科技之便利,两人基本上都不会揉面团,所以包子、馒头什么的别想了,最后的面疙瘩已经算是两人能拿的出手了。
虽然主食很不像样,但三个素菜还是炒的比较像样的,色香味俱全,就是普通的家常菜,几乎没有肉末。
“吃饭呢?”
成甫坐下后,看着简简单单的饭菜,心中似乎有些明白叔均的选择了,这样温馨的场景,与叔均而言似乎都已经是奢望。
叔均这一生都在追寻,却是半生流离,居无定所,身体本就孱弱,病体缠身身,幼女早逝,叔均似乎是太过孤寂了些。
年轻时并不觉得这份孤寂如何,可如今回首,方知家的珍贵,与叔均相比,他好歹还是有家的,有家就有归处。
“要不要来点?”
叔均静静的喝着面汤,招呼着成甫,叔均如今性子沉静,在他的身上已经很难见到年轻时的那股傲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