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曲雅愣了一下,没能明白徐瑶话的意思,等到徐瑶将自己寻找老师的事说了,曲雅苦笑不得的将菜递到了徐瑶手中。
自己去书房,最后在桌子底下将柳素颉拽了出来,柳素颉还被吓的有些心颤,曲雅无奈的笑了。
“你这胆小的毛病倒是一点都没变。”
“……”
胆小的毛病是自小就落下的,自幼体弱,母亲为让他安心读书,甚少让他出去,他自己又是个做什么都喜欢全神贯注的性子。
以前在家时,连老鼠都能吓到他,后来离乱漂泊,渐渐的胆子倒是大了些,可对于大的声响,总是心有余悸。
其实枪声、炮声他也是听过的,多次在生死间徘徊,只是当时虽是两股战战,到底是时局所迫,容不得他半点怯弱。
如今忽然听到鞭炮声,一瞬间竟有些恍惚,是那攻城的枪声,他是真的怕了,怕奔波离乱,怕再次深陷泥沼。
“过年,孩子们为了热闹,放了两挂鞭炮,说来我们也很多年没好好过个年了,难得如今安稳,走吧,吃饭去。”
吃饭之前,柳素颉点燃了香插在了南方,跪下来三拜九叩,沉默不语,徐瑶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酸涩。
她想家了。
严邵的眼中也有着隐隐泪光,他也想家了。
到了夜间守夜的时候,家里没有多少钱买蜡烛,煤油灯的火光昏暗,柳素颉也停下了他手中的笔。
一家人坐在了一起,柳素颉就像传统的大家长一般给徐瑶和严邵讲起了古,柳素颉学问丰富,讲着讲着就变成了上课。
“……先生,能讲我听得懂的吗?”
严邵发出了抗议,他没有系统学过古文,本来讲三国,他还是熟悉的,可是扯到那个故事的出处,原文,以及和史书的对照,他完全懵了。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三国,而且为什么会讲到田制上去,他要听故事。
“……”
徐瑶虽然也赞同严邵的观点,却也不好明着反对,只是默默的靠近严邵,表明自己的态度,柳叔均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狠狠瞪了两个不好学的竖子两眼。
“你们有什么好讲的吗?”
“先生,能讲讲《石头记》吗?”
“《石头记》?什么东西?”
“《红楼梦》啊!你初中语文中体育老师教的吧!”
徐瑶非常鄙视浅薄的严邵,严邵也很委屈,“《红楼梦》就《红楼梦》呗,扯什么《石头记》,故意欺负他不懂。”
“不要,我都没看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初中语文的必读名著,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
严邵默然无语,当时初中的那些课外必读书目,几个看完了的,而且《红楼梦》真的很不好看,而且是将男女爱情的,一定都不符合他的少年热血。
柳素颉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吵架,特别是徐瑶单方面的凌虐严邵,毕竟是小孩子嘛!吵着吵着感情就好了。
“《水浒传》?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还不如《西游记》呐!”
严邵发着牢骚,徐瑶恶狠狠的瞪了严邵一眼,她还不知道严邵嘛,这人八成指的是电视剧。
“闭嘴,要不然我讲鬼故事吓死你。”
“鬼故事!”
严邵一听这个眼睛顿时亮了,一拍大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好主意,就讲鬼故事。”
徐瑶默默的远离严邵,选择无视严邵的话,仰着头,看着柳素颉,一脸真诚的说:
“老师,我觉得您讲的三国很有趣,我还是愿意听三国。”
“……不是你提的鬼故事吗?”
严邵委屈极了,徐瑶一点都不靠谱,到最后其实什么都没讲成,全变成了严邵和徐瑶斗嘴了。
柳素颉乐的看戏,他是真不擅长讲故事,说书先生的活还真不适合他,他脑子的东西太多了,单纯的讲故事能让他变成一堂中文课。
念及先生的身体状况,只约摸坐了一个时辰,就都各自睡下了。
这个春节,对于柳素颉夫妻俩来说大概是这数年来第一次过着这么温馨的时候了。
对于徐瑶和严邵而言,却是他们在异世过得第一个春节,节日气氛是浓厚了,可思乡之情在心底蔓延。
“叔均兄,你们怎么不贴春联?”
到了初七八的时候,节日的氛围渐渐淡了下去,徐瑶正在和曲雅学着怎么裁衣,严邵在看《新青年》。
曲雅看着徐瑶笨手笨脚的模样,有些无奈,她实在怀疑过去十五年,徐瑶是怎么过的,怎么什么都不会!
“别!别!你把剪子给我,我来剪,我怕你这样剪下去这块布就废了。”
徐瑶吐吐舌头,将剪子递到了曲雅手中,她则牵着布,曲雅一遍剪一遍给徐瑶讲着怎样剪合适。
听到声音,赵侃直接掀帘子进来了,徐瑶和严邵首先想赵侃问好,赵侃回应后,曲雅直接笑道:
“叔均在写东西呐,你自己进去吧,我这腾不开手。”
“好的,嫂子。”
赵侃将上次拿回去的稿子带了来,一进门就看着叔均趴在桌子上,用笔写下一个又一个并不方正的字,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叔均每每写文章时,很少翻书,他的记忆力很好,过目不忘,写东西时顺手拈来,因而每每做文章时极易入神。
叔均并未发现赵侃已经来到他身后,赵侃这个风风火火的的人,此刻却刻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站在叔均背后,静静的看着他写字。
一时间,一个人写的入神,一个人看的入神,叔均写文章时通常是一口气写到尾的,中间没有停顿,而身后看的赵侃,也是看的过瘾。
基本上叔均每写完一句话,赵侃的脑子中就闪过相关的文章古籍,赵侃自以为记忆力算不错的,然而有些语句,却还是要思虑片刻。
“妙!”
赵侃突然的一声感叹,吓的叔均丢掉自己的笔,直往桌子下钻,赵侃看着叔均熟练的动作,一时间惊的说不出话来。
待到看清来人,柳素颉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心有余悸的咳嗽着,尽管叔均遮掩着,可赵侃看书看到了袖间那一抹血迹。
“赵季舒!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不是……我……”
赵侃欲哭无泪,他真的只是一时太高兴,忘记了叔均的性子受不了惊,张张嘴,想为自己辩护,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好先扶着叔均坐好了,自己搬来凳子,两人面对面坐着,叔均现在一点都不想理会眼前这个愣子。
方才受了惊吓,最开始还只是觉得心口微颤,喉间发痒,这会才觉察出厉害,胸口闷痛,实在抑制不住,伏在桌子上猛的咳嗽着。
一声声咳嗽声就像是雷声锤在赵侃的心上,他现在真的是追悔莫及,好好的,吓这个病秧子作甚!
翻箱倒柜的找药,接过满屋子的除了书就是稿子,赵侃听到那一声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越发急的额头冒汗。
“药!叔均,你的药呢?”
“什么药?”
此刻的叔均咳嗽后,勉强能缓两口气了,回答着赵侃的话,不过声音虚的厉害,基本上只能听到气声。
“治咳嗽的药。”
“没有。”
“没有!”
赵侃惊了,手里一下子没个轻重,豁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他腿边新写的稿子遭了秧,一下子全散了。
“季舒!你今天是来气我的吧!”
叔均知道季舒粗狂的性子,可历来在他面前,这人都会收敛几分,当初就算是分道扬镳,也不过是写几句诗嘲讽。
今天他倒是见到这人的狂狷,果然是桀骜,可是为什么要让他一个病秧子来买单,他是造了什么孽?
“不是,叔均兄,弟绝没有这个心思,弟一向敬重兄还来不及呢!不过叔均刚刚说没药,是怎么回事?”
季舒一面蹲下来收拾被自己弄散了稿子,好在他对叔均的笔迹还算熟悉,又熟读四书五经,整理起来也不过是片刻的事。
“……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叔均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去理会季舒的问题,只当是没听到。
不过这是关乎叔均身体的大事,季舒却不会被他轻易糊弄过去,毕竟他心底还在打着叔均经学的主意呐。
“叔均兄,不要偏题,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均见状,也不好回避了,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索性说了也无妨,这样想着回答竟有几分理直气壮的味道。
“家贫,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不曾买过药了,如今的药,还真是比黄金都金贵,咳咳!”
听见叔均略带自嘲的话语,赵侃心中有些不忍,他看了一眼外屋,那里有叔均的妻和学生。
“既然困苦,何必再收留这两个孩子呢?”
叔均的思绪有些遥远,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面对老友的疑问,他也这样问过自己,可能有些东西本就是感性的。
“许是贪恋这份青春活力吧!”
“叔均!你怎么这样率性而为!”
“季舒,我素来是个任性惯了的!”
此话一出,赵季舒立马便联想到了叔均两次失节的的事,脸色顿时就变了,他无意和叔均争论什么,可他不能容忍叔均这样自轻自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