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那人抬脚跳了进来,一时季吟澜瞳孔微震,回过神来,喊道:“白芨!你怎么穿了嫁衣?”
白芨礼貌性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张开胳膊转了一圈,得意道:“如何?我穿上这嫁衣,帅不帅?”
季吟澜想都没想,不悦道:“很丑。”
白芨嘴角抽了抽,随即嫌弃道:“这衣服破破烂烂的,也不怪我穿上不好看。”
季吟澜眸色一冷,“谁让你穿的?”
白芨站到季吟澜身边,说道:“我得跟着你一起去鬼界,自然也得穿上这破烂玩意儿,不然怎么进去?”
这时,平地里起了一阵阴风刮,季吟澜仔细地将四下查看一番,发现原本摆放神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深紫色的漩涡,定就是通往鬼界的入口。
季吟澜瞥了一眼白芨,嘱咐道:“进去后立刻把衣服脱了。”
白芨点点头,而后,两人一前一后,抬脚迈进漩涡之中,周遭景致瞬间变换,与昔日无异的长街失了节日的气氛,稍稍显得有些寂寥,但交易买卖没有停息之时,还是偶尔有人行于鬼市之中。
季吟澜和白芨穿着一身嫁衣,不免引来诸多目光。
“这群小鬼们过得还挺舒服自在。”白芨优哉游哉地走在街上,一边感叹着,一边洋洋得意地朝着街边投来目光的鬼魂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一片唏嘘声中,两人直接去了玉良殿找鬼媒。
中元节那日,玉良殿的盛况季吟澜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许是因为有了对比,今日再来此地,倒是显得十分冷清,门口的鬼貔貅见到季吟澜和白芨,惊得嘴巴大张,半天都没合上嘴。
“二位怎么已经穿上了嫁衣?”鬼貔貅煽动着小翅膀问道。
季吟澜解释道:“我们不是来求姻缘的,鬼媒在哪,我们想见见他。”
鬼貔貅摇摇头,“若无要事,鬼媒大人不会轻易出面。”它说着,忽然在白芨身边,凑到他的胸前嗅了嗅,又转了三圈,然后停在白芨的正对面,瞪大了眼珠,不可思议道,“这嫁衣,不是你的?”
白芨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们的嫁衣出自玉良殿,我自然知道,这件嫁衣上沾染的气息,与你身上的气味不同!”
白芨敬佩地感叹,“小家伙鼻子还挺灵。”
鬼貔貅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气的翅膀上的羽毛都炸了起来,“此事十分严重!”
白芨也瞪了他一眼,“小东西凶什么凶,就你有翅膀啊,老子也有!”
说着,一双雪白的翅膀从背后生出,白芨肆无忌惮地拍打了几下,季吟澜被他的翅膀挂到,赶紧往旁边挪了一步,同时伸手将其按住,“就你那破翅膀还跟人显摆,赶紧收回去。”
白芨不情愿地收了翅膀,得意洋洋地看向鬼貔貅,那小家伙被吓个够呛,在原地僵了片刻,急忙逃离白芨,飞到季吟澜面前,愤愤说道:“姑娘,你既然此前与人在玉良殿订过了终身,怎能随意改嫁?此事,我一定要禀告给鬼媒大人!”
季吟澜求之不得,朝它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正好把鬼媒叫过来,将事情问个清楚。
此次白芨歪打正着,倒是省了不少事。
鬼貔貅在原地一边转着圈圈,一边发出一种奇怪的叫声,它叫唤了半天,却迟迟不见鬼媒出现,那鬼貔貅委屈巴巴道:“鬼媒大人不来。”
这回,季吟澜直接拔出断生,指着玉良殿的大门喊道:“鬼媒,你再不来,我就将你这玉良殿毁了!”
话音落下,熟悉的声音自半空传来。
“季姑娘?小白虎?你们来的倒是挺快。”
“听你这语气,倒像是在等我们。”季吟澜哼笑了一声。
鬼媒道:“自作多情。”
“你怎么不亲自出来见我们?”季吟澜仰头望了一望,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鬼媒说道:“我与殿下立过誓,事成之前,不能见你,不过我有些话想要问问你,所以只能用这传音的方式。”
他倒是挺会投机取巧,这与见面倒也没什么区别,季吟澜继续问道:“事成?什么事?”
鬼媒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妖邪本一家,你是妖族,我们是鬼族,鬼族沉寂多年,各种被那些仙家看不起,也是时候要崛起了,你可愿意与我们合作,如今你们妖族的小妖们七零八落,混的也没我们鬼族好,如今鬼殿下拿了罗刹珠,仙门各家定会群起而攻之,不如我们联合起来,对付那些仙门正派。”
季吟澜干脆利落道,“我是妖,但我们妖族并非善恶不分,也从不与私藏祸心之辈合作。”
鬼媒叹息道:“你既然不愿意,又何必来鬼界?”
季吟澜冷笑一声,“自然是拿回罗刹珠,然后将其重新封印。”
“你可信他?”
鬼媒突然这样问,一时让季吟澜有些措手不及。
她低低沉思片刻,说道:“我很想信他,可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连他在哪我都不知道,叫我怎么相信?”
对方闻言,似是同样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做出了决定一般,“好,你们进来吧。”
话毕,玉良殿的大门缓缓打开。
“带他们来前堂。”
绕过正殿,一扇扇石门接连向季吟澜和白芨开放,两人随着鬼貔貅走过去,最终到了一间会客的厅堂。
堂中的布置十分富丽堂皇,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鼻尖,墙上挂着精心雕刻花样的吊屏,再往下的一张花梨案上,放了一面铜镜。
在一张桌案的最中央摆着一面镜子,显得格外突兀,像是故意被人放在最显眼处,等着他们到来一般。
季吟澜走过去,那镜子中倒映出来的,却并非是她的脸,而是树林间的一座竹屋。
“这是什么?”
白芨凑过去,正想着整理一番妆发,却并未看到想看的,他惊讶道:“这不是你在莲花村的那间小破竹屋吗?”
季吟澜也认了出来,确实是莲花村的那间竹屋没错,看这屋中的景象,应该是陆离的房间。
“莫非这是昆吾镜?”
白芨惊讶地细看一番,“这便是昆吾镜?能看到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他伸着脖子往镜中看去。
房内有门窗紧闭,有两个人似乎在秘密地商谈什么。
很快,距离拉近,那两人正是陆离和鬼媒。
“你当真要这样做?”鬼媒不可思议地看向陆离。
他对面站着的是陆离,他除了面色有些惨白,神态语气都是一如平常,平平的不含一丝波澜,“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魔尊心魂化成的罗刹珠,才能让她的命灯长明。而且,当时她用修为设下的封印,若是破了,有聚灵珠的帮助,修为便可重新回到她身上,保她魂魄不散,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鬼媒甩了甩衣袖,背过身去,容色十分气愤,“你说的真是好生轻巧。”
陆离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过了半晌,他轻笑一声,绕到鬼媒的面前,似是安慰一般说道:“我知道,唯一危险的事,便是我取了罗刹珠,身体可能承受不住魔珠的力量,若是控制不好,可能给世间带来一场空前的灾难。”
“先不管什么灾难不灾难的,那罗刹珠汇聚了世间邪煞之气,你的身体能承受得了吗,万一不行,很容易遭其反噬。”
陆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十六年前,你就是这般说的,如今我不也回来了,还活得好好的。”
鬼媒沉着脸,“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十六年前若不是鬼王帮忙,你能捡回一条命?他老人家现在还在闭关,如今你若再魂归西天了,我去哪找你?若是那罗刹珠控制不好——”
若是控制不好,陆离接过话来,毫不犹豫地,“我便与它同归于尽,绝不会让其为祸世间。”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细长的眼尾微微下垂,刚好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让人觉得,他就是在和你唠家常一般。
只不过,其中的凶险程度,远不是常人能想象得出的。
鬼媒看着决绝的神情,一时有些不忍心,他移开目光,沉默半晌,才道:“你确定要如此?这样的话,你可能会魂飞魄散。”
陆离笑了一下,“我这个天生乐观,凡事都有一线生机,还没试过,怎知会是最坏的结果?”
鬼媒也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好,那我帮你。”
“所以......”镜中画面消失不见,白芨拉着长音,欲言又止地看向季吟澜。
“那个......我没太看懂,所以他们取罗刹珠,是要干嘛?让什么灯长明?十六年前,又咋地了?”
他这人是个急性子,得不到答案,被憋得抓耳挠腮。
他转身看向季吟澜的时候,见到她的脸色时白时青,左右都不是正常颜色,眼睛也红红的,不知是哭了还是过于激动,白芨立刻老实不少,小心翼翼地问道:“尊主,你看懂了吗?”
季吟澜沉默着,从眼底浮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半晌,她张口,“只看懂了一半。”
“哪一半?”
“我的命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