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并未依着她的心意,只当她疼痛难忍在说着胡话。
这时,季吟澜胸前有异光闪出,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去,陆离微微垂着眼,看着那盏时明时暗的莲灯,竟是这灯闪一下,他的心便也跟着疼一下。
七星莲花灯的灯芯被漠染抽走了不少,快要燃尽了,陆离便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以保灯火不灭。
做完这些,他顿感头痛欲裂,脑中忽然现出一名女子,她的双眼紧闭,从中渗出血来,嘴角却是噙着一抹桀骜不驯的笑意,让人不由觉得,那双眼若是睁开,定然泛着十足的讽刺。
少顷,一名男子走到她身旁,手中拿了一个红色的长带,轻轻蒙上她的双眼,“我会帮你治好眼睛的。”
那男子道。
说完,男子缓缓转过身,陆离清楚地看到,男子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
而后,同样的地方,不同的场景,纷纷在他的脑海中浮现,陆离脑中一片狼藉,他一手扶额,极力将这些全都压制下去,过了些许,才渐渐恢复平静。
夜已深,山中肃杀凄冷,多留不得,陆离一把将季吟澜抱起,护在怀中往山下走去。
季吟澜下意识想要挣脱,奈何山风吹得她头疼欲裂,挣脱不成,却是因这一番挣扎耗尽了力气,自己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冥冥夜色中,竟是身处她昔日的九幽琉璃宫中,九幽琉璃宫虽说后面以宫字结尾,其实不过是一个山洞,光线幽暗,要不间断地燃着烛火,才能看清这周围的景致。
季吟澜眼上蒙着布带,感觉到眼前似有一道身影,她抬手,拨开蒙在眼上的长带,眼前清明起来的那一刻,竟然看到了一个人。
面前的人长身玉立,当是绝世的容颜,可身上却一半黑衣,瞳间猩红,另一半白衣,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白色玉带半扎着,眉目清澈如水。
季吟澜向后退了一步,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胤玄,还是陆离?”
对方迟迟没有张口回答,季吟澜心中焦急,尚未来得及思量,只听得一道惊雷入耳,如五雷轰顶一般。
“陆离!”
她惊坐而起。
九幽琉璃宫的景象荡然无存,四周换做了寻常人家的布置,木制的桌椅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下,窗边梨花木的翘头案几上,一支红梅琉璃金簪静静地躺在阳光打下来的地方,周边还散落着几个小黑玩过的毛线球。
她怔愣地呆坐着,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莲花村,她买下的这间竹屋之中。
原来是一场梦。
门“咯吱”一声开了,紧接着一道声音传入耳中,“吟澜,你醒了?”
季吟澜抬头看去,竟是慕沉笙缓缓走了进来,“沉笙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慕沉笙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一边替她倒了壶茶水,一边说道:“我一直在找你们,前几日终于遇到了白芨,是他告诉了我你的住处。”
季吟澜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欲要往门外走去,熟料整个身子却好像不听使唤一般,刚刚站起身,顿感脚下一片虚无,直接跌在了地上。
慕沉笙急忙跑过去将她扶起,“吟澜,你勿要乱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季吟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蒙上一丝惊恐,她抬头看向慕沉笙,“师兄,我现在浑身都没有力气,为何我感觉我体内的内力在一点点流失?”
慕沉笙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季吟澜心中却已经猜到了几分,“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不是与我体内的那盏命灯有关?对了,陆离呢?”
她四周望了一遍,整间屋子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
“陆离呢?他也住在这里,他人去哪了?”
慕沉笙将她扶起来,坐回到床榻上,又细心地帮她盖好了被子,而后才缓声说道:“你们之前遇到妖灵一事,陆离都和我说了,那妖灵欲要将你命灯的灯芯抽出来,化为己用,好重塑妖身,虽然失败了,却导致你的命灯破裂,所以你的修为才会不断流失。”
“那该如何?”季吟澜尚无法接受修为散尽这个情况。
慕沉笙安慰道:“你先勿要着急,我们正在想办法,修补你的命灯。”
只是在说话时,他的眼底无意间露出的几分惶恐出卖了他,季吟澜猜到,她这命灯,怕是很难修复。
“师兄,我为何会有命灯?”季吟澜问道。
以灯续命,是一种邪术,只有将死之人才会靠命灯活着,从前她不知道原主这身体发生了什么,现在总要弄清楚。
慕沉笙摇了摇头,“我也所知甚微,只知道十六年前,师尊将你带回玄虚派之时,也同时带回了这盏七星莲花灯。”
季吟澜低头陷入沉思,十六年前就有了,刚好是她身死的那一年,难不成她夺舍重生,就是与这盏灯有关?
这盏灯,莫不是一盏引魂灯?
慕沉笙见她若有所思,便顿了顿,等她再次抬眸,才继续说道:“这灯与你命格相连,灯灭,你便性命不保,所以师尊说,那是你的命灯,只是这背后之事,我也不知道,且你有命灯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师尊便封入你的体内,人灯合一,方保你平安。”
“师尊在哪?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见季吟澜努力起身又要走,慕沉笙一把将她拽住,“你别动。”
季吟澜转过身看着慕沉笙,头一回语气里带了几分恳求,“师兄,我知道玄虚派定然不欢迎我回去,师兄是否愿意帮我,我想见见师尊。”
慕沉笙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季吟澜不知他在想什么,心急道:“我虽然不再是玄虚派弟子,可师尊永远是我的师尊,他不会不见我的,若是不行,我便去求求叶掌门。”
“上次一战后,师尊元气损耗太多,近日一直在闭关,掌门也不在玄虚派,他在——”慕沉笙握了握拳,似是在心底做了一番挣扎,才说了出来,“掌门还有玄虚派的长老,他们都去了东荒大泽的灼念海。”
季吟澜的瞳孔一震,口中念叨叨地将这几个字重复了好些遍。
东荒大泽,灼念海...是她当年封印魔尊的地方,玄虚派众长老都去了那个地方,除了魔尊一事,不可能是为了别的。
她心中预感到不好,但还是沉着气,问:“东荒大泽,怎么了?”
提起此事,慕沉笙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陆离他拿着玄骨丹,去破魔尊的封印去了。”
季吟澜惊愕失色,手中的茶盏没拿稳,直接落到了地上,她定定看着慕沉笙的眼睛,问道:“为何?你说陆离要去放出魔尊?”
“他.......”慕沉笙狠狠叹了口气,厉声斥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搞什么!那藏身于鬼庙的妖灵炼制成的玄骨丹,被陆离所得,他便——”
说到愤恨之处,他顿了顿,似是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便去了东荒大泽,欲要放出魔尊。我看他就是走火入魔被乱了心智!”
慕沉笙甩袖起身,望着窗外,“之前,我对他心存懊悔,又念及他救了兰冉,还舍身护住玄虚派的同门,一直对他感激万分,可现在想想,他入魔一事,很像是蓄谋已久。”
他还没说完,季吟澜急忙解释,“师兄,陆离他不是魔,或许是你们弄错了。”
如今事情已经明了,陆离就是胤玄,她知道,也恨他当年的背叛,但一码归一码,胤玄虽身处鬼界,却是承袭青冥帝君一脉,体质特殊了些,但在神族是有正正经经的牌位的。
只是因为常年与鬼邪一事打交道,所以容易被人误会。
慕沉笙却是不信,他摇着头,“我亲眼见到了陆离成魔的样子,他根本就是心魔难消,图谋不轨,不然,为何他能驱动鬼族的引魂戒,引来万千恶鬼,又为何入魔,如今他得了玄骨丹,定然是想得到当年魔尊体内的罗刹珠,为他所用来增进修为罢了。”
慕沉笙一句接着一句,听得季吟澜头疼。
“够了,师兄!”
她下意识地提了音量,说完,喉咙一阵痛痒,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慕沉笙呼吸滞了一刻,季吟澜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无礼,抱歉道,“对不起,刚刚是我太过激动。”
可能是亲身有过被人误解的的经历,她真切地知道,这种在滋味不好受。
“陆离他是鬼王之子,天生血脉阴邪,才会这样。”她说道。
慕沉笙愈发惊讶,愣了一会儿,竟是讽刺地笑了一声,“你就算想替他辩解,也不用编出这等理由,鬼王之子,怎会是玄虚派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
他这话说的婉转,说是普普通通,已经很抬举之前的陆离了,谁都知道,玄虚派剑尊看走了眼,收的关门弟子,却是个修炼的废材。
季吟澜解释道:“陆离从前被封住了鬼王宗一族的血脉,才功法不得精进,如今只是体内的封印解了而已。”
“鬼王宗......”慕沉笙眼底浮起一丝不屑,“鬼王宗向来与厉鬼走得近,说不定也在打这罗刹珠的主意。”
季吟澜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师兄莫忘了,陆离度化了兰冉师姐,招来厉鬼,也是为了整个玄虚派。”
慕沉笙沉吟片刻,叹道:“可他已经去了东荒,负责看守的汀兰岛岛主已经传音过来,有人破坏岸边的结界,正是陆离,这消息不会有错。”
季吟澜一时无言,只能猜测,“说不定,他不是朝着罗刹珠去的,封印魔尊的法阵,是当年妖尊设下的,除了她,没有人能够解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