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吟澜如遭雷劈,怔然片刻，转头看向陆离。他亦是一副浑然不知情的模样，只是比季吟澜少了几分震惊,更多的是泰然接受。
也许,陆离也对此事全然不知。
那他到底是不是胤玄？
季吟澜看向婉娘,问道：“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夫君是谁？”
一提起“夫君”二字，婉娘的神情间多了几分柔和,骄傲地说道：“他是阴冥鬼王宗的鬼王。”
这一次，季吟澜心中早有预料,所以并未过多惊讶。
这便对上了。
婉娘是鬼王之妻,她的儿子自然也是鬼王之子——胤玄。
只是她不曾想过,胤玄就是陆离。她从来只知道胤玄这二字，不知他的姓氏,更不知名。
她刚才把思绪理清楚了几分，此时好像又全乱了。
陆离到底是胤玄，还是胤玄的转世？
婉娘的声音依然同方才那般柔和，“小澜,戴上这枚戒指，你便是陆家的儿媳妇了，这两枚戒指互相通感，能让你二人生生世世缘分不尽，可比鬼媒的竹枝水好用。”
生生世世......季吟澜在心中重复着默念了几遍。
待回过神来,看见陆离已经拿着戒指，站到了她面前，柔声低语道：“那便戴上吧。”
季吟澜整个人处于怔愣的状态，仿佛着了道一般,竟然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出来，任由陆离将那枚祥云戒戴在了手上。
戒指闪闪发着光，光芒耀眼夺目，甚是璀璨。
婉娘笑着点点头，眸中不知察觉地带了些泪，连连感叹，“真好啊。”
只一个呼吸的时间，她的身体渐渐透明，屋中的光线本就暗淡，一阵阴风从窗外袭入，吹灭了两根蜡烛，愈发难看清婉娘的面容，没过多久，便是再也看不到了。
婉娘站的地方，空空如也，只余下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
窗子“当”的一下关了上，季吟澜如大梦初醒，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陆离见她一直发愣，便给她到了一盏茶，递过去后问道：“怎么了？”
季吟澜忽然上前一步，将他胸口处的衣衫扯开半扇，白皙精壮的胸膛显露出来，陆离的身子不由得一颤，手上的茶杯晃了晃，惹得茶水飞溅。
滚烫的茶水溅到他手上，烫出浅浅的红印，他竟是并无反应，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半晌，喃喃吐出一句，“季师姐......”
季吟澜却是长舒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
她放松地笑了笑。
错了，陆离并不是胤玄。
昔日她受各仙门攻击，身受重创的同时又伤了眼睛，本以为自己九死一生，是胤玄从刀山火海之中将她拉了回来。
当初为了救她，胤玄的胸口生生挨了一剑，后来伤口愈合，那个地方的疤痕也一直没能消退，季吟澜每次抚摸到那片剌手之处，心中总会不禁动容几分。
是啊，她都快忘了，当时的胤玄，甘愿伤了自己，也会为她挡下致命一剑。
谁又能想到，后来他亲手夺了她的性命。
她果然是看不透人心的。
“师姐，你怎么了？”
陆离低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季吟澜看向他，笑了笑，“没事。”
她已经确定，陆离并非胤玄，因为他的胸前并没有那道疤痕。
“你方才，为何一点都不惊讶？”
她问完，又觉得此问题有些多余。
她是因为从前与胤玄有过一段爱恨纠葛，所以才会震惊，陆离既然对此毫不知情，自然是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待这一切。
陆离脸上不是何时起的红晕尚未褪去，略显慌张地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整理好，才缓声道：“你说过的，逢场作戏，不过是为了帮婉娘还愿，那这一切，都不是真，有何震惊之事？”
季吟澜微作沉吟。
都不是真？
她蓦地想起，鬼界多虚幻之境，昔日胤玄也曾和她这么说过。
鬼界的亡灵往往带着对人间的执念、怨念亦或思念，这些念想抓不住，摸不着，却一直以一种形态存在于三界之中。
念想太深太重，所见到的人，听到的话，遇到的事，也便掺杂了许许多多的主观意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所以身在鬼界，脱离了人间的纲常束缚，有时候脑中的幻想会浮现于眼前，让人误以为心中惦念之事成了真。
念及此，她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从前没听说过鬼王娶了凡人为妻，也许方才所发生之事，其中也掺杂了她的主观幻想吧。
看来不仅仅是婉娘神志不清，她自己脑子也开始胡思乱想了。
再看那枚祥云戒，除了花纹雕刻得精致非常之外，也没有夺目的光泽，季吟澜尝试用功力去催动它，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不能引魂，看来只是普通的戒指。
季吟澜心头的迷雾霎时消散，她如此执着做什么？又紧张什么？
陆离......还是她的好师弟。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精彩，陆离一时有些读不懂，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桌案上。
“师姐若是没事了，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季吟澜摆着手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走吧走吧。”
赶紧离开吧，这地儿邪得很。
出了竹屋，一切的景致都没有变化。
偶有几声虫鸣传出，却显得周围愈发幽静。
季吟澜回了回头，发现来时散落在翘头案上的那几张画卷也已经消失不见。
好像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待二人走下台阶，身后的竹屋霎时换了一副景致，
窗台地面皆蒙了灰尘，墙角处也结了蛛网，全然失去之前的烟火气，尽是破败凄凉之景。
季吟澜和陆离顺着原路，回到玉良殿中。
这次，他们毫无障碍地便走到了内殿，鬼媒正坐于堂前等候。
见到季吟澜和陆离顺利归来，道了声“恭喜”。
季吟澜问道：“怎么回事？那位婉娘到底是何人？”
鬼媒一如既往地冷淡，“对不起，无可奉告，你们要救的那个人已经服下解药，被安置在内堂休息，不出半刻他就能醒了。”
季吟澜道了声，“多谢。”
陆离将引魂戒中的两只鬼貔貅放了出来。
皮皮如上次一般，在空中打了个滚，然后飞到季吟澜和陆离面前，呆头呆脑片刻，说道：“罪过罪过，皮皮方才也不知为何，居然睡着了，皮皮给二位道歉，现在皮皮再次成为您二人的御用神兽，定会认真为您服务。”
和它一旁出来的另一只鬼貔貅则在东张西望，找着先前服务的主人，只可惜慕沉笙和兰冉不在，它转头间，却是看到了一旁的鬼媒。
俩小家伙眼睛瞪得像铜铃，火苗一般地蹿到鬼媒面前。
“皮皮拜见鬼媒大人。”
“咻咻拜见鬼媒大人。”
“皮皮/咻咻未能好好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还请大人责罚。”
小家伙们认真的样子，甚是可爱，季吟澜本来想替它们俩求求情，便看到鬼媒从衣袖中变出两个红线缠绕成了毛线球，抛到半空中，低沉的嗓音中半带宠溺。
“去玩吧。”
两个鬼貔貅的注意力瞬间被那团毛线球吸引了去，抓着球去了一旁转圈嬉闹，将方才的愧疚之感尽数抛于脑后。
季吟澜对这个鬼媒的印象瞬间好了不少，缓声问道：“鬼媒，你可认识胤玄？”
鬼媒似乎有些恼火，斥责道：“鬼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季吟澜心中啧啧两声，暗自得意，你们奉为尊上的鬼殿下，当初可是日夜为我端茶倒水呢。
她将头别过去，听到鬼媒低声嘀咕了一句“那小子，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
季吟澜觉得心中一阵烦闷，不想再讨论任何有关胤玄的事情，她看到陆离手上的引魂戒还在闪，便知晓是兰冉的怨念在作祟。
引魂戒虽能净化鬼魂的怨念，但却靠着吸食主人的灵力才能发挥作用，昔日胤玄修为高深莫测，对操控净化怨灵之事自然游刃有余，但陆离□□凡胎，修为本就不高，强行压制怨念极易遭到反噬，若是胤玄在......
又是胤玄！
她明明决定了不再去想他了！
季吟澜头有些炸，转而问道：“兰冉师姐怎么办？”
鬼媒道：“她做了三年的怨灵，失去了重入轮回的资格，按理说，应当魂飞魄散才是。”
“不行！”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慕沉笙从内堂走出来，厉声阻止，又带了几分央求，“若是要魂飞魄散，那我便替她好了。”
鬼媒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慕沉笙似是等不及，他上前一步挡在鬼媒跟前，“说话！”
鬼媒看了他一眼，而后将目光轻轻移开，也就半刻钟之前，此人命悬一线，他好心腾出自己房间来让他养伤，不想此人居然如此无礼。
他冷冷说道：“我只司理情缘之事，不管纲常法度，求我也没用，这事儿，原本该鬼殿下做主，你们想求情？找他去？”
慕沉笙胸口一闷，“你！”
“师兄，”季吟澜叫住他，“既然他不管，那这里也没人能管得住咱们，咱们自己做主便是。”
鬼媒厉声提醒：“休要胡来，鬼殿下虽失踪，但鬼王还在，他老人家虽多年不出关，却事事知晓。”
季吟澜并没有回应他，只因说话间，她看到陆离的右手颤了一下，如此阴冷的天，他的额头上居然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免有些担心，“陆离，她在这引魂戒中不安分，你也不会好受的。”
陆离道：“无事，她的怨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深重，就算要罚，也要等事情了结再说。”
“确实，此事尚未了结，”季吟澜道，“我心中有两桩事，一直觉得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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