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性子少言,一直是冷冷淡淡的。方才面容冷峻,仿若局外人的是他,此刻奋不顾身地迎上前用身体将她护住的也是他。
慕沉笙像是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急忙上前阻拦,“文秀,快收了阴阳乾坤灯,此事还需再论,方能定夺。”
方文秀十分不满,“慕师兄,你还替她求情么?她根本就不是季吟澜了。”
慕沉笙见规劝不成,便转由叶归尘,“掌门。”
说话间,阴阳乾坤灯的金光再次闪动,其中竟是夹杂了一丝黑色的烟雾,转瞬即逝,陆离口中涌出鲜血。
慕沉笙恍然大悟一般,“掌门,陆师弟也受不住,断不可能两人皆被夺了舍,许是哪里出了问题,”
方文秀反驳道,“怎么不可能,他两人可是都去了独幽城的,师父,万不可功亏一篑,放走了妖孽。”
慕沉笙这回着实是怒了,没等叶归尘发话,便自己动手,破了方文秀的阵法。
阴阳乾坤灯的光晕消失,落到慕沉笙的手上。
季吟澜的神识方渐渐恢复。
她凝神精气调息片刻,感觉体内的血海渐渐平息下来。
抬眸间,身侧的陆离挣扎着站起身,季吟澜毫不见外地拽着陆离的衣袖,借力起身,听得陆离低沉的声音,平静却没有一丝虚浮。
“阴阳乾坤灯有问题。”
方文秀被破了阵法,十分恼怒,一口咬定是季吟澜和陆离两个人都有问题,“阴阳乾坤灯是世间至宝,怎会有错,你二人狼狈为奸,还敢狡辩?”
季吟澜站稳了身子,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恍然大悟,她真是大意了。
看来她在潭底待了半天,还是有后遗症的,这不,脑子进水了!
此前方文秀用道玄长老的驱妖符失败而归后,这次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就算她非妖魔,方文秀只要在阴阳乾坤灯中做些手脚,害的她吐血受伤。凭着人们对妖魔的偏见,只要被认定了是邪祟,到时候她就算是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想通了之后,季吟澜心中怒火中烧,她已经很忍让了,但不可能一忍再忍,“好啊,若这灯没有问题,那照照你如何?”
方文秀身子一震,惊愕万分,但季吟澜没给她片刻反抗的机会,直接从慕沉笙的手中夺过阴阳乾坤灯,金光乍现,将方文秀罩住,旋即,方文秀喷出一口血来。
她捂着胸口倒地不起,面目扭曲,痛苦不堪。
这下,可以足以证明一切了。
季吟澜声音凌冽如刀,“掌门,莫非您的爱徒也是妖邪或者被夺舍了?”
“住手!”叶归尘厉声呵斥,挥袖间,季吟澜被他的力量震开,那盏阴阳乾坤灯被吸到叶归尘的手中。
“人命关天,方文秀乃吾坐下弟子,你怎可不顾师门情谊,就这么要了她的性命?”
季吟澜冷哼一声,“掌门口中的不顾情谊,说的到底是谁?”
方才方文秀对她和陆离的狠辣手段,明眼人可是都看的清清楚楚,也没见叶归尘说一句话,此时换做方文秀受难了,就如此偏袒,叶归尘的做派,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放肆。”叶归尘目光如刀锋一般袭来。
慕沉笙见状,急忙开解,“季师妹,你莫怪掌门,他方才也并未想要你性命。”说罢,他转身,恭敬地朝着叶归尘说道,“掌门,您手中的阴阳乾坤灯,似是有些不对。”
叶归尘虽有些护犊,却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方才一番架势,他也意识到了这盏灯的问题,此时灯在他手中,他掌心发力,只见灯芯之处,有白色粉末被逼出来。
慕沉笙伸手一捻,又将那粉末放在鼻尖前闻了一闻,随即面色大变,“掌门,这是化血散。”
季吟澜沉冤昭雪般松了口气,随即连连惋惜道:“文秀小师姐嘴上说着要铲除妖魔,自己却用如此阴邪的手段栽赃陷害,可见人心险恶啊。”
此时的方文秀尚未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听到此番话,方知自己的计划败露,脸色煞白如纸。
“师父,徒儿......”她一时语塞。
之前她只急于除了季吟澜这个眼中钉,本以为此次定会万无一失,不曾想那陆离居然如此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护着季吟澜。
她心中憎恨非常,却也心中明了,事到如今已是证据确凿,她无法辩驳,只能认栽。
她咬了咬牙,勉强吐出几个字,“师父,徒儿知错。”
叶归尘双目一震,似是没想到自己的好徒儿能做出这等事来,不相信似的再次确认了一番,“秀儿,这当真是你做的?”
方文秀道:“是。”
叶归尘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你也休怪为师无情。”
方文秀低了头,“多谢师父,徒儿认罚,愿意去后山闭关反省。”
“等等。”季吟澜打断她,“掌门,按照玄虚派的规矩,陷害同门之人,该当何罪?”
她今日当真是大开眼界,方文秀主动认错,还以为是要悔悟呢,居然自己提出要去闭关,害人过后想要全身而退了?
闭关?让她闭关修炼,功法大成之后出关找她决战吗?
想得美!
叶归尘沉默片刻,冷冷开口,“废去修为,送去断头岭。”
“师父——”
叶归尘递过去一个药丸,“这是废去修为的洗髓散,你自己闯的祸,自然要承担。”
他说完,没再去理会哭喊求饶的方文秀,直接狠了心,将洗髓散逼入方文秀体内,一道强光之下,方文秀已被送去了断头岭。
她被废了修为,再去断头岭那般猛兽出没的凶险之地,多半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了。
之后,叶归尘吩咐慕沉笙道,“沉笙,你带着季吟澜和陆离,回承明苑,好好替他们疗伤。”
“是。”
慕沉笙拱手行了一礼,叶归尘便先御剑飞行,回了玄虚派去。
季吟澜连连感叹,这叶归尘也是个狠人,之前袒护,如今也是丝毫没有留情,如此,还算有几分掌门的样子。
事情已了,他们几人便一同回了承明苑。
慕沉笙送来了调理的药草和经书,以帮季吟澜疗伤。
陆离还是如从前那般,喜欢独来独往,一回来便回了他那最角落处的竹屋中。
为了抚慰她受伤的心灵,系统额外奖励了她疗伤的技能,季吟澜休养了半日,便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她这人不好动,能躺着绝对不坐着,在床榻上懒洋洋地躺了整整一天,直到日暮时分,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遂起身,随手抄起一本慕沉笙带过来的岐阳内经出了门。
她在外头溜达了几圈,不知不觉就到了陆离的房间。
她敲敲门,房内传来低沉的声音,“谁?”
季吟澜应了一声,“陆师弟,是我啦。”
“进来吧。”
季吟澜闻声,推门而入,陆离正身子笔直端坐于榻上,应该是刚刚调息完。
“师弟,你的伤如何了?”季吟澜走过去问道。
“无碍。”
依然是很简短的回答,季吟澜似乎都可以预料到,他每次都会说无碍,“师弟若是需要我给你上药,直说便是,可勿要见外,我很乐意帮忙的。”
陆离微微张口,本来是想问问季吟澜的伤势,但看他面色红润,气色大好,又开始打趣他,便把到了嗓子眼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用了。”
季吟澜走过去,看到陆离的额头上隐隐渗出些细汗来,皱了皱眉头,“沉笙师兄没有来给你给你上药吗?”
陆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麻烦别人。”
季吟澜微微埋怨,“师弟的伤在背上,自己没法上药,怎么可能无碍?沉笙师兄他——根本就连来都没来看你吧。”
陆离道:“勿要难为他了。”
季吟澜疑惑,“上个药而已,怎么就难为他了?”
自从上次,她就觉得奇怪,慕沉笙对陆离好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他们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过节?
“你和沉笙师兄之间,是不是——”
她问到一半,竟是看见陆离难得微微笑了笑,其中还含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凉意,“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像季师姐一般,将好多事都忘了。”
季吟澜狐疑,“我忘了什么吗?”
她回想一番,觉得自己已经把原主的记忆全盘接收了过来,要说忘了,也不是她忘了,是原主脑子不好使,经常忘事儿。
不过陆离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季吟澜便也没再细细打听,她从怀中将那本剑谱取出来,“对了,这是我给你带过来的岐阳内经,此法乃世间至阳的疗伤调息之法,你被那引魂戒缠着,身体容易被邪煞之气侵袭,此法能帮你驱除阴邪。”
她说着,低头间注意到陆离修长白净的手指上,竟然没有戴引魂戒。
在玉泉之下的时候,引魂戒不是取不下来吗?
季吟澜不禁疑惑,“咦?师弟,你的引魂戒呢?”
话音刚落,从一旁的花架上,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
季吟澜冷不丁一看,半条命差点交代了。
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多多少少有了些心理准备,并没有像上次那般丢人地挂在陆离身上。
她定了定神,竟是看到这只黑猫嘴中衔着一个黑色的指环,正是引魂戒。
“怎么?这引魂戒又换新主人了?”
这也太不忠心了。
季吟澜心里连连惊叹,鬼界的东西,果然不同寻常。
陆离似乎很宠爱那只黑猫,他伸了伸手,黑猫便蹭了过去,懒洋洋地钻进陆离怀里,缩成了一个黑团,圆圆的小脑袋又往陆离身上蹭了蹭。
它松开口中的引魂戒,戒指似是有些生气,在季吟澜的额头上磕了一下,才回到陆离的手指上。
“玩够了?”陆离摸着小黑的脑袋,声音极度柔和,带着几分宠溺。
“陆师弟,这小黑猫是什么来头?”
季吟澜心里酸酸的。
她真是,更讨厌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