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的五姑娘玉溪住在云烟馆,位置坐落于侯府的西南角,平日里门庭冷落,僻静无人,离太夫人的观鹤斋甚远。
她是三房的嫡女,因容貌不显,不得裴三老爷喜爱,处处备受冷落,生母裴三太太谢氏膝下无子,年纪渐长后,三老爷房中不断增加颜色娇嫩的新人。
裴三老爷官途坎坷,他不像嫡兄那般,可以继承侯府爵位,只得埋头苦读考科举,应第多年,屡次落榜,顶个秀才的名号令旁人笑话,最后太夫人看不下去,花费重金给小儿子捐了个小官。
裁缝从三姑娘玉瑶院子里出来,直奔云烟馆。
玉溪在东隔间临窗牖的榉木攒海棠贵妃榻上侧卧看闲书,丫鬟匆匆走入,吓得她连忙把风月书籍往身后藏去。
“作甚麼慌慌张张。”她惊魂未定,叱道。
“姑娘,云霓坊的裁缝来给您裁新衣。”
“前段时间不是来过了吗?”
“听裁缝说,大太太要给府邸里的姑娘们制冬衣。”
玉溪皱眉,不解:“往年都是秋日才做冬衣,怎么今年才入夏不久,大伯母便差人来制新衣?”
“约莫是怕年底了,事务缠身忘了这茬,再说了,我们侯府姑娘多,冬衣厚实,花样繁杂,绣娘都要绣好几个月呢。”
“让他们先候着,我梳妆好再过去。”
丫鬟应声,退出。
玉溪松了一口气,把藏在身后的风月书籍拿出,书籍泛黄,书页微卷,不知流通多少手,封面是黄底,简笔画着两人儿,边角书名红底金字,明晃晃的写 《还魂梦》几个大字。
玉溪把风月书籍藏好,对镜绾发。
看镜中少女,她低低的叹息一声,她貌若无盐,长相普通,比不得靡颜腻理明艳大方的玉瑶,又不如玉澜玉涟,长相各有千秋,还不得父亲宠爱,唯一能胜过二房庶女的是她嫡女的身份,而且三房只有她这个嫡女,母亲只要让父亲的姬妾生不出孩子,她便高枕无忧。
凭借侯府嫡女的身份,她一定能嫁个身家背景都不错的夫君。
原以为三姐玉瑶出阁,府中嫡女只剩她,祖母会看重她,替她好好的挑一门出色的亲事,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从乡下来了个表姑娘,抢走祖母的全部宠爱。
玉溪轻蔑的哼了一声,心想,不过是个长相普通的黄毛丫头,祖母应该明白,谁是嫡亲孙女,谁是外孙女!
在闺房中磨蹭一会儿,玉溪姗姗出现。
裁缝给她量身,同小童报数字。
伺候玉溪的大丫鬟紫鸢闻言,说:“姑娘又长高了不少。”
夏衫轻薄,勾勒出少女妙曼风流的体态,比起上一次量身,她的确长高了,胸前发育,开始鼓鼓囊囊,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单看身材的话,她的确是侯府中最为出色的“美人儿”。
量身完,看布匹的样料,选花色纹路时,玉溪似乎是不经意的随口问:“你们去过三姐的院落了吗?”
“回五姑娘,小的们按照大夫人吩咐,先去翠玉轩,再去三姑娘的兰香轩,而后是五姑娘您这儿。”
玉溪闻言,眉头挑高,眼中噌的一下燃怒火,她手帕一甩,怏怏不乐的说:“哎呦,原来我都是挑剩的!”她的声音猛的拔高,尖利刺耳。
少女面目扭曲,没了挑选的兴致,对云霓坊的裁缝发火。
裁缝们哪里敢得罪侯府的嫡女,点头哈腰解释:“五姑娘,不是挑剩,姑娘们看的布料都一样的,一样的!”裁缝反复解释,玉溪虽然不得父亲和祖母的宠爱,但是一直被母亲裴三太太如珠如宝的疼爱,玉溪在祖母和旁人面前会装一下,在下人跟前,换了面目,肆意挥洒怒火,下人们敢怒不敢言。
紫鸢劝了一会儿,劝不动,不吱声。
裁缝急得满头大汗,唯唯诺诺的解释。
玉溪发了一通火,骂了一会儿他们“惯会见风使舵”等话,没挑选布料花纹的兴致,吩咐紫鸢按照她往日的习惯去选择,委委屈屈的冲出云烟馆,跑去裴三太太的院子里打算述说委屈,三太太的院落和云烟馆隔着不远,走一段青石板小路便从侧门入院落。
裴三太太谢氏坐在红木雕云纹嵌理石罗汉床翻阅掌柜送上名下两个铺子最近的账簿,玉溪气冲冲的冲入屋内,不管不顾的撒泼,谢氏没理会她,连头都没抬,眼神落在账簿上。
玉溪撒泼一会儿,累了,干脆嚎啕大哭,光打雷不下雨那种哭法,半天没眼泪。
“娘亲——连你都不关心玉溪,玉溪好可怜,爹不疼娘不爱,还要被这群见风使舵的下人欺负,呜呜呜……”
谢氏合上账本,问:“怎么了,珠珠儿,谁惹你了?”
玉溪跺一跺脚,用帕子摁在眼角,偷偷看她娘亲的脸色,说:“还有谁!不就翠玉轩那一位主儿。”
谢氏对玉溪一哭二闹这一套已经免疫,她捧茶盏,待要吃上一口茶,发现茶凉透了,唤了句“素秋”。
“茶凉了,换杯热茶来。”
须臾,素秋捧两盏热茶来。
“翠玉轩那一位?”谢氏捧茶盏,用茶盖撇去浮沫,慢条斯理的说:“苏家的小姑娘怎么得罪你了?你是侯府嫡亲姑娘,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你跟她置气什么。”
“今儿云霓坊派裁缝来给大家裁新衣,往日三姐压我一头我不计较,但是,如今从乡野冒出一个野丫头,都能抢在我前面挑选布料。”玉溪不装了,把帕子拿下来,越说越气,气鼓鼓的坐下。
“谁知道她是不是大姑奶奶的亲女儿。”她嘟囔,“万一是个野丫头,凭白抢走祖母对大家的宠爱。”
“休得胡说!”她斥责,眼神陡然凌厉,一一扫过屋内的丫鬟,丫鬟们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口。
玉溪委屈,眼圈变红,嘴儿噘得老高。
谢氏看她噘着的小嘴,抿嘴轻笑,说:“嘴儿噘这么高,都可以挂油壶。”
“娘亲——”玉溪染了哭腔,可怜巴巴的说:“我好不容易等三姐出阁,以为祖母能多看我一眼,不想,半路跑出个表姑娘……”她真情实感流露,越说越委屈,金豆子落下,用帕子擦去。
“万一,以后又来两个三个无数个表姑娘,我岂不是都要低她们一头。”
谢氏同玉溪招招手,玉溪再忍不住汹涌澎拜的委屈,扑入谢氏的怀中,小声呜咽。
“好了,我们家珠珠儿别再掉金豆子。”谢氏抚摸她的云鬓,道:“再哭,就成小花猫,更加不好看。”
玉溪没有倾城容貌,人没有什么,更注重,更想要什么,她吸吸鼻子,止住哭声。
谢氏捧她的小脸,用帕子细细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温声说:“你要是不乐意,先去你江南外祖家住上一段时日,正好你洛表哥最近从书院回来。”
谢氏出身簪缨世家,祖上出过不少权臣宰相,随着朝代更迭,老牌世家逐渐没落,没了往日风光。
玉溪的洛表哥名唤谢洛,他比玉溪大三岁,是谢氏一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年岁尚轻,声名远扬,昔年仅十三岁中了举人,被众人称为“神童”,如今在岳麓书院读书,打算过两年收玩心,想建功立业,再赴春闱之约。
谢氏提到谢洛,玉溪不吭声,小脸噌的一下变得通红,眼神欣喜,不知又不知想到什么,欣喜的眼神被浇灭,转为落寞。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申榜压字数,所以最近更新慢一点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