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程复低头沉思片刻,手指缓缓攥紧,接着又缓缓松开。

旁边的人见程复不说话,便出声提醒:“公子……”

程复抬头,看了徐妙言一眼,说道:“我们走。”

待程复和他的手下离开这间小院,徐妙言这才跑出去,到谢玴的身边。

“大人!”徐妙言来到谢玴跟前,才看到谢玴苍白的脸色。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几近惨白。

徐妙言登时便察觉出不好。刚一有这个念头,谢玴的身子便忽的瘫软下去。

徐妙言慌了神,忙搀住谢玴的胳膊支撑住他,着急询问:“大人,你怎么了?!”

谢玴单膝跪地,稳住心神。方才那么会儿功夫,完全是他硬着头皮支撑的。若是刚才真的和程复的人交手,这时候的他绝对不是对手。

幸好,程复并未看出什么来。

不过他还是防着程复会留下耳目,便用短刀支撑起身体站稳,对徐妙言说道:“先回去再说。”

说罢,谢玴便将徐妙言夹在腋下,纵身穿过雨帘,迅速回到梁宅。

当回到梁宅的时候,谢玴的体力已经完全不支了。当他一口黑血吐出来之时,几乎昏死过去。

看到谢玴吐出一口黑血之后便昏迷过去,脸色又极其惨白,白到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那种,徐妙言慌乱不已,连叫了几声‘大人’,见他仍是没有任何反应,便重重拍着他的脸,喊他的名字。

谢玴的模样就跟死了一样,不论她怎么拍打他喊他,他都没有半点回应。徐妙言吓得去试探他的脖颈和鼻息,还好,还有气。

徐妙言不知道谢玴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想到程复派人来抓她的时候,谢玴还没有从里面出来,那就是他在跟那块石头延年益寿的时候被中途打断所致,想来想去,徐妙言只想到这个原因。

现下虽然已是四月底了,可雨水浸透在身上还是不免冰凉。为避免会感染风寒,徐妙言只得先将谢玴拖到房中,拿出昨日买的两身干净的衣裳。这两身衣裳都是女人的衣裙,是昨日徐妙言给自己买的,这梁府上下她也找不出另外男人的衣裳出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衣裙给谢玴换上。

谢玴曾经也给她换过衣裳,回想起当时谢玴给她换衣裳的情形,轻车熟路无半分脸红,真是自然的紧。不过她可没有谢玴这般脸皮,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拿着衣裙之时,望着浑身还湿透的谢玴,便犯了难。

她呆愣了一会儿,还是想到了办法。

徐妙言拿来一床被褥,盖在谢玴身上,这样她便看不见谢玴的身体了,也不用那么尴尬。接着她将手从被褥下伸进去,小心摸索着,先解了腰带,接着便一层层褪去湿漉漉的衣裳。

之前在观花宴张鹤川的府邸上时,谢玴就是这么给她换衣裳的。

没成想风水轮流转,如今竟也换她做这样的事了。

虽然谢玴浑身都被雨水湿透,脸色也好无半分血色,可他的身体却异常的滚烫,尤其在给他解了衣裳之后,徐妙言的手直接触碰到他身体之时,那滚烫感更为清晰,就像冬天刚烧起来的暖炉子一样。

一个正常的人,怎会有这样高的体温?该不会已经染上风寒了?

徐妙言还是要先帮谢玴把衣裳都换下,当褪到最后一层裤子时,她又犯了难了。

这最后一件,她要不要也帮他褪下?

可若是留这么一件在里面,想来就算是换上干净的衣裳,也是不行的吧?更何况是全身湿透,但凡有一件留在身上,都有可能让人感染风寒。

仔细的想来想去,徐妙言决定,既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好人做到底。要是谢玴介意这个,那不管她脱他几件,他都是介意的。

如此一想,徐妙言还是下手了。

尽管帮忙的时候小心翼翼,可徐妙言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她的手顿时僵住,忽然就想起了在范阳谢府时,谢徽给他下.药,他失控时,挨着自己,不可言说的触感……

徐妙言猛地回神,惊觉自己竟会想到如此龌龊的事,暗骂自己下流。

“罪过罪过,真是罪过。”她看着谢玴,喃喃念叨了两句,赶紧收回手,迅速替他将衣裙换上,又将他拖到床上,盖好被子。

拉开被子之时,玉髓便从里面滚落到地上,徐妙言捡起来,发现玉髓是翠色的。

她想起当时玉髓枕在张皇后尸身下的时候,也是翠色的,只是拿出来以后,便成了石头一样的颜色。

徐妙言沉思片刻,便将那玉髓塞到谢玴的脑后,让他枕着。她不知道平时谢玴用玉髓的时候是怎么用的,不过像张皇后那样枕着,就算不对,也无坏事。

谢玴昏迷不醒,徐妙言担心谢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想去都护府找连祁或者梁鹤。可是外面的雨势太大,她本就不认得这里的路,从这里出去她未必找得到都护府。更何况,若是贸然出去,可能还会撞见张太后或是谢徽的人。

谢玴之前千万叮嘱过,今日绝对不能出梁宅。

可是现在谢玴出了事,难道她就要在这里干等着?

徐妙言看着外面的大雨,思来想去,还是先去煮点暖身子的汤水,等雨小一点了再说。

梁府许久无人居住,本没有什么食材。是昨日徐妙言想着今日要在这里待上一整日,才买了些食材用来做饭的。想着谢玴那里不能离人,便只简单的煮了点果子汤,先用来暖下身子。

端着果子汤回去的时候,才刚开门,徐妙言便听到里面谢玴的声音。

她当时便大喜,他醒过来了?!

徐妙言端着汤大步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仍是躺在床上,紧闭着眼,嘴里不停的在念叨什么的谢玴。

原来他在梦魇。

徐妙言将汤放下,坐到床边。谢玴身上,脸上都冒了细密的汗珠,身子不停的微微颤抖。她伸手探上他的额头,却发现他的脸竟然凉了下来。

不仅是脸,就连身上,都是不同之前那般滚烫的冰凉。

这也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冰凉,仿佛掉进冰窟里了一样。

谢玴到底怎么了?她从未见过他这样!

谢玴的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徐妙言附耳下去听,别的没听清,只听到他说冷。

徐妙言想了想,难道谢玴浑身发冷,是因为玉髓的缘故?

于是,她便取了枕在他脑后的玉髓,丢在一边。

刚要起身去找两床被褥给他盖上,身下的人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抱住。

徐妙言惊呼一声,接着整个人便都扑在他的胸膛上,她想起身,奈何谢玴将她死死按在自己身上,撼动不得半分。

徐妙言难受的紧,胸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脸也只能贴在谢玴颈侧,她一动就会触碰到谢玴的脸。之后她为了挣脱,手脚都用上了,可结果是身下的人手臂的力道越来越紧。没成想这家伙即便是昏迷吐血了,也不影响手上的劲。

“阿娘……”

徐妙言忽然听到谢玴呢喃了一句,顿时不挣扎了,仰起脖子去看谢玴。

谢玴眉头紧锁,依然在梦魇里。嘴里时不时的念叨着:“阿娘,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阿娘?

徐妙言不知道谢玴到底梦到了什么,可这声阿娘,绝对不是指张太后。

“阿娘……”梦魇中,谢玴手臂上的力道倏的收紧,忽然低声哭了起来。

徐妙言何时见过他这样?

谢玴一向冷血冷情,对人总是板着一张脸,好像这个人天生就对谁都没有感情,更别说会为谁掉一滴眼泪。

然而现在,却叫她看到了。

她忽然发现,谢玴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无助可怜。

或许是从未见过他这样,所以徐妙言心软了。

还有些莫名的心疼。

她叹了口气,往上挪了挪,让自己的双手空出来抱住他,用力翻身才躺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我在,我在呢……”

梦里的谢玴似乎得到了安抚,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徐妙言垂眸看着谢玴再次熟睡过去,听他呼吸平稳,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料想他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没想到那块玉髓竟有这样大的用处,难怪谢玴藏得跟什么宝贝似的。

确实是个好东西。

看到谢玴身上穿着粉蓝色衣裙,头发散乱,几缕鬓发还贴在他的脸上,眼角挂着泪痕,从徐妙言这个角度看过去,还真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妙人儿。

看到这里,徐妙言不禁笑了两声。

但愿他醒过来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不会杀她。

.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连祁和梁鹤的声音,徐妙言才慢慢醒了过来。

她本来是想安抚谢玴的,没想到自己也睡了过去了。

“大人!大人你在里面吗?”

“大人!”

许是没听到回应,梁鹤便道:“会不会大人不在里面?”

“不可能,今日大人绝对不会离开这里,更何况这里面的门栓是别上的,肯定在里面!这么久都没有声音,肯定是出事了!”连祁继续拍着门,声音十分焦急:“大人,大人!”

“哎哎等等!”梁鹤拦下连祁,“这大白天的,大人既然不会离开梁府,这里面的门又别上了,你说大人能在里面干什么?”

“什么意思?”

“榆木脑袋!这府里可只有大人和徐姑娘,会不会……”

“这……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咱们大人钟意那徐姑娘你我又不是不知道。”

“不对,即便如你所言,大人听见你我的声音,怎么会连一句话都不回一下?更何况探子来禀,程复的人离开了,还是受大人的命令。程复那人即便不狡诈,他背后的人也说不一定,咱们还是得踹了门进去看看!”

梁鹤和连祁的喊声不止,徐妙言立马清醒,她想起身,但谢玴仍然紧紧箍着她的腰,她只得用蛮力赶紧掰开他的手指。

要是被连祁和梁鹤看见她跟谢玴这么抱在一起躺在床上,而且谢玴又在昏迷,连祁那人又一直怀疑她,到时候可真是说不清了!

然而,徐妙言刚掰开谢玴箍着她腰的手,门便被连祁一脚踹开了。

“大人!大……”

连祁和梁鹤大步跑进来,看到床上这一幕,顿时哑然。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愣住了。

徐妙言干笑两声,解释道:“我,我跟你们大人,什么事也没有……”

梁鹤用手肘捅了一下连祁,凑近连祁小声说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下可好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徐妙言赶紧从谢玴怀里坐起来,慌忙摆手,“大人他……我……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可要相信我。”关键时候,徐妙言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她赶紧从床上下来,指着谢玴道:“你们来了正好,快看看大人,他昏睡过去好久了!”

连祁看了徐妙言一眼,一步撂到床边,查看了下谢玴的状况,又伸手搭上他的脉,查他的脉息。

“大人怎会急火攻心?”

梁鹤一听连祁这么说,眉骨一跳:“什么?急火攻心?”

连祁转头质问徐妙言:“徐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大人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对他做什么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梁鹤赶紧上前跟着查探谢玴脉象,须臾,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急火攻心,别无大碍。”

“应是大人身体里的毒所致,不知是什么导致的,纵然没有大碍,可大人的经脉却有些错乱,我得帮大人打通一下经脉。”连祁道。

之后,连祁便留在房中为谢玴打通经脉,徐妙言便跟梁鹤在门外等候。

雨早就停了,云一散,夕阳的霞辉便照射下来,照在湿了的青石板上。

“徐姑娘,你可真是这个。”梁鹤不由得对徐妙言竖起了大拇指,表情里尽是敬佩。

徐妙言不解其意:“什么?”

“以前看徐姑娘平平无奇,没想到姑娘却能将我们大人弄得个急火攻心,昏睡不醒。”这点梁鹤是真的敬佩,“咱们大人多年来在各路女色之下从无破戒,都能把持的住,没想到竟在徐姑娘这里……”梁鹤再次竖起大拇指,“你真的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没人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