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哥,你有没有觉得,底下凉飕飕的?”刘戡和昌缨在厕所隔间,昌缨正帮他在裙子拉链部位别着别针。
刘戡裙子是问袁果借的,但袁果太瘦了,校服裙子码数超级小,刘戡根本套不上,于是袁果给他找了条和校服裙子颜色长短相近的呢绒短裙,但这短裙是拉拉链的,不是松紧带,刘戡这腰根本拉不上拉链,于是就得别别针。
刘戡边说边微微发抖,露出两条大毛腿,底下穿着篮球鞋,和小短裙一搭不伦不类的。厕所开着窗,有穿堂风,虽然已经是夏季,但背阴儿处还是有点凉,关键还是不习惯。档那块儿没有兜着的,特别没安全感。
“弄好没有啊?”刘戡抱怨着回头。
“你屁股别乱动。再动我抽你啊信不信?还差一点就好了。”昌缨心里有点窝火,袁果给找的这几个劣质别针不知道从哪儿卸下来的,都有点儿生锈了,挺脆的感觉。
“Shua——”隔壁冲水,走出一个男生,男生边出厕所边摇头,我这都听到了什么?刚刚他在蹲厕所,边儿上隔间就来了昌缨和刘戡。
这两人进了隔间,其中一个就把裤子褪了。然后他从缝隙看去,能看到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然后还发出“快点快点”、“凉飕飕”、“快好了”这些话。关键在前面的那个还会抱怨,后面那个还说“再动我抽你”……真是……不可置信!这种是可以在校园里发生的事情吗?
*
事情回到一天前。
赌约立好后,虽然难以置信居然输了,虽然不情不愿,但男生们当然不可能耍赖。
这事情想想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真要大摇大摆在学校里穿裙子,丢人倒还在其次,被年级组长或是班主任抓了就麻烦了。
男生穿裙子这种事倒是不至于会被记过,但是会全校大喇叭广播:某某班谁谁谁,穿裙子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影响极其恶劣……
之前就有,全校通报,说某某男生在寝室里穿女装绕着高低床爬梯跳钢管舞。点名道姓带班级。
还有,之前蒋晨晨也被全校大喇叭批评了,说他在午休期间高声唱歌剧影响同学休息。
好像还有人因为写奇奇怪怪的言情小说并在班级里传阅被点名批评。
反正就是,任何严重违反纪律但是还不到记过的行为,都会被大喇叭钉在耻辱柱上。
五个男生走在回家路上,都沉默了。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
“说实话,我开始后悔认识你们了。”秦轲一向话不多,此时突然开口。他这后半学期拼了老命考的第一,图什么啊?为此还少打了两份工,少赚多少钱?!
“谁说不是呢?”张达附和道。
“艹,张达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不是你说的打赌么?”刘戡扇了一下张达后脑勺,但立马被张达拐住脖子压在树上摩擦。
“晚上吃不吃烤冷面?”罗子涵指着街边小吃移动车说。
“昌缨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刘戡问。
“有是有,但是我不能说,我现在自身难保,有个主意就不错了。兄弟们对不住了昂。”昌缨四十五度角看向天空,良久:“你们闹吧,我先回家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了……”
看着昌缨离去的背影,秦轲觉得脑海里的灯泡亮了一下:“对不住了啊大家,我也有主意了,先走了拜拜。”
秦轲和昌缨都走了以后,张达也陷入沉思,然后说:“我好像也有主意了,回见了兄弟们~”
刘戡插着兜踹了下树:“靠,怎么一个个都这样。”
罗子涵站在烤冷面的摊子前:“戡哥,两份十块,你要不要也来一份?”
*
厕所里,昌缨好不容易给刘戡弄好别针,勉勉强强让小裙子不会掉下来。他又轻轻扯了扯,发现还挺牢的。
刘戡忍不住把小短裙往下揪,这裙子也忒短了些,膝盖往上将将盖住屁|股。他看昌缨还穿着校服短裤,狐疑地问:“昌哥,你不会临阵脱逃吧?”
昌缨打开门把刘戡推了出去:“你先去礼堂,我换上随后就来。”
刘戡站在男厕,小便池一溜儿男生同时转头看他。刘戡保持淡定,在洗手池洗了手,甩了甩,就大摇大摆走出了门。
小便池一众男生:!?
有个人看得太专注后来还惊呼:“艹,尿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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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子涵往礼堂走,穿过好奇的男男女女,大家都停下看他。他手里拿着小卖部刚买的可乐,里面气还挺足,他正小心翼翼拧开。一双大手拍在了他后背上。
“我靠!”手底下的瓶子立马往外溢出气泡,他眼疾手快往后一挪身,撒了一手,他甩着手:“你特么干嘛呢?!差点儿撒我裙子上!”
然后他定睛一看,年级组长。
年级组长脸上有着强自镇定的扭曲:“你给我过去站着!”手一指礼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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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戡特别担心后面走光,双手放在后面捂着。毕竟袁果给他找的这裙子是人家袁果自己的,袁果一个一米六小姑娘穿的裙子放他身上,就变成了超短裙。他还老是时不时去扒拉后面的别针,确认稳不稳固。
因为裙子特别短,所以他也没法跑,没法跨步走,他感觉自己特别像猫和老鼠里那种平移动作,几乎是小碎步地往前飘。
远远就看见年级组长冲他招手,心里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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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缨在楼道里闲庭信步,他从厕所里出来,换上了君子给他找的裙子,除了松紧带儿有点勒让他不太舒服以外,他十分自信。
他手里还攥着条事先准备好的校服长裤。而且他裙子下边儿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还塞了什么东西。
昌缨穿着裙子走到礼堂边,觉得年级组长神色不太对劲。
但他自信,他淡定,他悠然。
他是谁,他是昌缨,他是计划通。
“老师,刚刚我们班同学把水撒我裤子上了,我找同学借裤子没借着,就管女生借了条裙子。”昌缨信誓旦旦,还把手里那条湿透的长裤给年级组长看了看。
那裤子是他刚刚在厕所用水打湿的。现在还滴答水,的确不能穿。作戏作全套,真是天才。
“……”年级组长也没听他瞎比比,直接大手一伸,直接去掀他裙子。
“哇老师您这是干嘛?”昌缨几乎是娇呼了一声,也是万万没想到,年级组长竟然轻薄他。
裙子掀开,里面还穿着校服短裤,并且短裤的裤腿被皮筋儿绑着,将将没露出来。
年级组长:……
昌缨:……
年级组长咬牙切齿:“没裤子穿?嗯?”
*
张达昨晚回家做了半小时针线活儿,然后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睡了觉,绝壁万无一失。
他给自己的短裤前面缝了片布,穿上以后类似裙裤。
此时他站在昌缨,罗子涵,刘戡边儿上觉得真的挺冤的,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要罚站,和这帮废物站在一起。
刚刚年级组长叫住他,他就像等候多时了一样,满脸“就怕你不问,我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我的表演”,一掀那片布,抬头挺胸和年级组长说:“老师,我这是裙裤,本质是裤子。”
然后……
然后他就过来罚站了。
*
秦轲最后一个到的。他其实一开始真没被发现。
他就腰上系着校服上衣神态自若地走入礼堂。他穿裙子了,但是腰上围着长袖校服,基本上给挡了个严严实实,没人注意他底下的是短裤还是短裙。
是刘戡,是昌缨,是张达,是罗子涵。是他们,就是他们。
他们四个跟年级组长说:“老师,您最好看看他校服长袖底下盖着的是什么。”
年级组长走进礼堂把他拎回来,直接上手去解他腰上系紧的校服袖子。两人见招拆招了一会儿,年级组长占了上风,不愧是比他多抽几十年烟的老家伙。
校服解下来一看,里面裙子。
*
礼堂里坐满了高一学生。全场鸦雀无声。李伟在台下脸都黑了,自己女朋友的儿子竟然喜欢穿裙子。
礼堂中央,年级组长在前面讲话。
全体学生的目光都越过年级组长落在了后面罚站着五个穿裙子的男生身上。
他们一个无所畏惧,一个扭扭捏捏,一个人淡如菊,一个痛彻心扉,一个面无表情。
他们分别是罗子涵,刘戡,昌缨,张达,还有秦轲。
这五个男生露出又白又嫩又长又直的腿,除了毛多了点儿似乎没什么缺点。
年级组长已经训话一个小时了。
……
“像话么像话么?同学们啊,你们这假期一过,就是高二的学生了!高考很近了!不要觉得时间还长!”
“真是还要我说多少遍?昂??心都野了是不是?”
年级组长越说越气,直接转过身看着他们五个,而刘戡此时满脸不对劲,手背在身后。
“让你们罚站是委屈你们了是么?怎么一个个都像个领导一样?还背着手,嗯?说你呢!”年级组长指着刘戡。
“成天净弄这些有的没的!穿裙子?哗众取宠!你们怎么不就穿着裤衩子来学校呢?我看你们就是马上要放假了撒了欢儿了!”年级组长看刘戡手还在背后,直接上去扯他手腕:“你给我、把手放前边来!”
两人你拉我扯间。刘戡感觉腰间一松。
跨嚓。短裙掉到了脚面上。刚刚别针就绷开了,他一直拿手扥着。
年级组长:……
全年级同学:……
刘戡穿的内裤其实挺宽松的,还是平角裤,并不十分辣眼睛。只是,他内裤的图案是七龙珠里龟仙人发龟派气功,而那光波正好停在了正中间……
哇哦。
*
操场上换回裤子的五个人正罚站。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顺序,一样的朝向。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就在两个月前。
“戡戡,别难过了,要知道,人的一生中高光时刻并不多,你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我们都会铭记你的……内裤的。”罗子涵安慰道。
“诶,张达,你提醒我下,龟仙人怎么发大招来着?”昌缨一本正经问。
“我记得是这样。”张达扯出一个笑,两手放身侧,一条腿后撤,两条腿弯曲,对着刘戡轰出一个波,嘴上还学着:“龟、派、气、功功功——!”
“哦我记起来了,是不是这样、”昌缨也两手放身侧,对着刘戡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波,嘴上也说着:“龟、派、气、功功功——!”
秦轲:“我就不学了,太幼稚。”
结果下一秒,秦轲两手放身侧,对着刘戡:“龟、派、气、功功功——!”
*
放学后,操场上。
罗子涵掏出手机对准蹲在地上的三个女生:“姐姐们,来吧。”
“是五圈儿么我怎么记得当时说的是一圈?”袁果装傻。
“没十五圈就不错了,赶紧的。”秦轲双手抱臂靠在操场边儿的石台上。
“五圈蛙跳还挺简单的,咱别墨迹了。”谈君子刚吃了两个士力架,背着手说。
“简单那你帮我跳五圈我就不跳了。”秦阮书说。
蛙跳五圈一点不简单。别问。
*
晚上谈君子半躺在昌缨家沙发上看学校贴吧。
学校贴吧已经炸了。全是讨论今天五个男生穿裙子去听年级讲话的帖子。
谈君子笑的都快背过气去了,嘎嘎嘎那儿乐。
昌缨洗澡出来擦着头发,谈君子给他念:
“哈哈哈哈哈有人居然丧心病狂开始投票谁最帅……”
“哈哈哈哈哈哈有人居然问那个裤衩哪里买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人还把年级组长嘴气歪的照片发上来了……”
谈君子边念边拍沙发靠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肚子还有点疼。
昌缨先是站着认真听了一会儿,然后视线就落在谈君子两条摇摇晃晃的腿上。
夏天,姑娘穿着短裤,脚上还穿着白色短袜,挂着拖鞋,那拖鞋随着她笑也一晃一晃的,随时要掉下来,又被她的脚趾勾住。
昌缨喉结动了动,咽了咽。他不动声色走过去,谈君子还在津津有味刷着贴吧。
昌缨把立在她面前的电脑合上。“啪嗒”
谈君子本来眼前是屏幕,瞬间就变成了昌缨。昌缨伸手把电脑从她腿上拿开,放在地上。
在她不知觉中,昌缨双臂已经支在她两侧,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她锁在沙发一角。
夏季夜晚不是很热,所以没开空调,昌缨似乎有些紧张,刚洗完澡,此时身上又起了一层薄汗。
两人离得很近,谈君子半躺着,昌缨则半弯着腰。
她看见昌缨高耸的鼻梁,雕刻般的眉骨,一双丹凤眼此时像苍鹰逡巡猎物一般审视着她,又危险又迷人。
而昌缨脸上的表情她看不太懂,居然有一些痛苦和克制在里面。痛苦什么呢?
昌缨此时抬手,谈君子条件反射般缩了一下。
昌缨的手落点和她预料得不太一样。
他的手指竟然落到了她的锁骨上。然后他的手指沿着锁骨慢慢滑动,滑向中间。
噢他又来了。又开始求知若渴。
“这是锁骨。”昌缨一丝不苟地叙述。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锁骨!?谈君子内心翻腾。
但是他的手指带着丝丝凉意,指腹又软又柔。谈君子屏住呼吸,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刚才笑的肚子疼那劲儿还没过去。
“真美。”昌缨由衷地感叹:“君子的锁骨真美。”
那手指滑到两个锁骨的中间,那个小小的凹陷处,停住了。
“君子,我可以亲亲这里吗?”昌缨眼神带着几分祈求。这份谦卑让谈君子有些诚惶诚恐。昌缨太温柔了。
谈君子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腹部开始抽紧。
昌缨浅浅地笑了,然后低下头,在他唇落下前谈君子轻轻推他,昌缨本不欲停住,一阵痛苦挣扎后,他还是抬起头,征询地看谈君子。
“昌缨,我肚子疼。”谈君子怕他以为自己是开玩笑,又补充道:“疼得不太对劲。”
*
医院里。
“我会不会死啊。”谈君子忧愁地说:“我要是死了,你帮我照顾我姥爷,来世我做牛做马……”
“谈君子。”昌缨打断道:“只是割阑尾,不是要你命。”
五圈蛙跳引发的急性阑尾炎。
*
2009年的夏天,这是一个令谈君子难忘的夏天。
因为在这个夏天,谈君子最好的朋友、初吻、还有阑尾都离开她了。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