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不是个适合偷鸡摸狗的夜晚。
陆无一也深知这个道理。但宝物就在眼前,箭在弦上,蔫有不发之理?
他与傅弈舟两人跃上钱府的屋顶,环视了钱府内部大致的地形。
有三个院子,东西厢隔得很远,还有凉亭曲桥水池。虽然比不上芙蓉山庄,但也别有一番景致。
傅弈舟的声音在陆无一耳边轻轻响起,带着几分感叹的笑意:“不愧是富贵人家,府中真讲究。”
“傅弈舟,现下不是感叹的时候。”
“府中不小,要查探需一番功夫。兵分两路如何?”
“我东你西,一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合。”陆无一颔首道。
他准备跃下屋顶向东面潜去,傅弈舟突地拉住他:“阿一你不脱下披风么?行动会不便。”
陆无一倨傲道:“我不脱也能行动自如。”
傅弈舟挠挠脸,有些为难道:“可低调行事的话,还是脱了比较好。”
陆无一忍无可忍地回身纠住傅弈舟的衣服前襟,近到傅弈舟脸前恶狠狠道:“你一定在这种时候讲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月色清朗,陆无一俊美的脸突然放大在跟前,他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映出翘长的阴影。傅弈舟下意识倒退一步:“既然阿一你如此坚持,我也不多说了。”
陆无一冷哼一声,立即转身跃下屋顶,借着庭院的假山园林探进东厢。
傅弈舟摇头叹息,跟着往与陆无一相反方向潜行。
大户人家入夜也会安排家丁巡逻。陆无一边躲闪家丁边四处探查,搜了数间屋子却一无所获。
月亮越升越高,染上银色光华的万物犹如披上一层柔和的软纱。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
陆无一又躲开三个在庭院里巡逻的家丁,纵身从走廊跃到一个假山边。他打算穿过曲桥,到对面的房屋搜一圈。前脚才准备走,后脚却听到了细碎的说话声。
陆无一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立即屏息躲好,竖起耳朵细听。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越来越近。陆无一借着月色,窥得有两条人影在不远处晃动,声音就是从他们那里传来。不知他们在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样子,比他还更像偷摸进来的人。
如此一想,陆无一的脸色又变了。莫非真的是偷摸进来的人,也在打璇玑灯的主意?陆无一当下就决定跟上前去看个究竟。若真是打宝物主意的宵小,他先斩草除根。
他悄悄尾随两道人影一路行至后院。从后院的大门出去,走上一段路就到了一处荒芜的院落。陆无一四处看了眼,与前面看到的气派讲究截然相反。
那两道人影并没有发现陆无一在后面跟着,也没有再说话。似乎抬着什么东西,走路一摇一晃的。待走到一口黑黝黝的水井边才将东西丢了下去。
奇怪的是没有落水声,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一口水井。两道人影确认东西落井了才又很鬼鬼祟祟地偷偷溜回东厢。
看样子与他不是“同道中人”,陆无一下了定论的同时又不禁好奇起来。刚才掉下井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正打算前去查看,不料后面忽然横过一只手,直直拉住他往后退。
陆无一身体在一瞬间失去平衡,倒向身后,直直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他还未回头,傅弈舟的声音便在他头顶响起:“说好一个时辰在屋顶会合,阿一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无一不自在地推开傅弈舟,用力擦去傅弈舟在他耳边说话时留下的余温:“你能不能不要离我那么近说话?”
傅弈舟挑了一下眉,有些揶揄地看着陆无一半是厌恶半是恼怒的模样。棱角分明的俊脸浮起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笑:“我不是怕惊动别人么。”
“惊动就是惊动,我会怕……”
傅弈舟拉过陆无一的手,截断他的话:“我们这是查探,要是惊动了他们便会事倍功半。”
又动手动脚。陆无一非常不喜欢傅弈舟这些自来熟的动作,他一甩袖子挣开傅弈舟的手:“照这么说你是有所收获了?”
傅弈舟无奈摇头,小声道:“你呢?”
陆无一皱眉:“这地方也不是很大,怎么都没收获?”
“我倒是打探到这府上在招下人。我们豪无目的地也找不到,不如混进来伺机机行动?”
陆无一略一思忖,问道:“你确定这个法子可行?”
“总比无头苍蝇乱窜好。”
“也罢,就照你所言。我们走吧。”陆无一回头又往那口水井瞧了一眼才道。
两人身上没有盘缠自然住不起客栈酒馆,于是在附近的郊外找了住破庙睡一晚。
次日清晨傅弈舟被一阵香气馋醒了。他睁开眼,头上是挂着蜘蛛网,不是这里破一处那里坏一段的屋顶。傅弈舟从干草堆坐起身,寻着香气望去便看到穿戴整齐的陆无一坐在不远处,架起了一个小火堆在煮早膳。
热气与香味扑面而来,傅弈舟觍着脸凑过去,未语先笑:“阿一你在煮什么,好香。”
陆无一高傲地睨了他一眼:“香也不给你吃。”
傅弈舟眯着眼讨好般坐到陆无一身边:“阿一总是这么口不对心。哎,我闻到了香蕈的味道。”
鼻子还挺灵。陆无一得意洋洋道:“随便煮了点杂烩汤。”
傅弈舟继续讨好道:“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阿一你就不要这么见外。找材料这事怎么不叫醒我帮你弄?”
陆无一先傅弈舟一步早起主要不是因为要找食物煮早膳,而是去寻那个让傅弈舟害怕的女子。
陆无一不认为那女子会轻易放弃找到傅弈舟。可他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却半个人影都没有,昨日傅弈舟躲躲藏藏的事就像从未发生过。
无功而返的陆无一正好肚子饿了就随便找了些食物回来煮。
“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傅弈舟很是谦逊地开口:“好好,与我无关。吃过早膳我们便去城里,今日辰时三刻钱府就开门招人了,我们得趁此前收拾好行头。”
“收拾行头?”
傅弈舟拿过陆无一准备在旁边的破碗乘起杂烩汤一边吹热气一边往嘴里送:“你该不是打算穿得如此超然脱俗的去当个厨子吧?”
陆无一不悦地驳道:“有何不可?”
“唉。如果你是钱府当家,你会招一个比自己更像当家的人当厨子么?”
陆无一即时明白了傅弈舟的意思:“你是说一个厨子不可能穿得如此光鲜,因为不符合身份?”
傅弈舟又往破碗乘了几勺热汤:“然也。”
一头是自己的教主形象,一头是教中至宝,陆无一陷入了苦思。
傅弈舟则趁机不停乘汤喝。
陆无一极端自负爱美,又是个魔头,还喜欢惹麻烦,按理说是个不让他喜欢的人物。然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经他手煮出来的食物却又令人垂涎三尺,回味无穷。
傅弈舟都吃饱了见陆无一还在左右为难,不由得饶有趣味地盯着陆无一看。除了他刚才所说的缺点外,陆无一倒也没什么可让人诟病的了。
每次尝着陆无一煮的美味佳肴时,傅弈舟总会这么想。如果他不是魔教教主,说不定他与陆无一能当个知己好友。
或许陆无一若不是男子,他也可能会娶……
正在暇思之际,陆无一霍然起身,语气铮然:“大丈夫能屈能伸,脱下又何妨?”
气势之坚定让傅弈舟都忍不住回神过来。他见到陆无一抬手去解披风的带子,下意识转过身去。
随即又想到同是男子,他这是做什么?
陆无一不知道他想什么,将披风脱下很宝贝地叠好放下,不舍地拿着铜镜照了一遍又一遍,连早膳都不吃了。
陆无一披风下穿着与那日在武林大会见面时那身墨色劲装,腰缠着同色描金纹的宽腰带,长鞭系于身侧。身姿挺拔,紫玉发冠与乌亮的长发泾渭分明,让他显得更加俊美无双。
傅弈舟想,就算让陆无一穿得再朴素粗糙也难以掩盖其天生的光彩。无怪乎陆无一会这么爱惜在乎自己的容貌了。
陆无一意识到傅弈舟的视线,抬头斜睨傅弈舟:“在看什么?”
傅弈舟笑得温润:“没什么,我们该动身了。”
其实混进钱府并不困难。只要陆无一展示下手艺自然就能顺利进去。至于他嘛,听说钱府也缺打杂的家丁,他便去当个打杂的。
结果如他所料,陆无一没费多少功夫就混入了钱府。而他却险些没能进去。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长得过于一表人才,即便穿得破烂也难以掩饰自身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当家丁的命。
幸而被在场的钱府三小姐看中,她一挥手便允了傅弈舟进府。
新进家丁都要经过管家的调/教训斥再由资辈较老的人带去熟悉地方。暂时分开的陆无一和傅弈舟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让他们意外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