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议事大厅中间的长方桌已经被撤掉，所有战士又站回了恶魔王座的两侧。
凉冰翘着二郎腿，坐在久违的王座上，翻看信息板。
这么些年来，都是蔷薇在领导着恶魔文明，即便一开始时并不受魔人爱戴，但剩存的一腔孤勇和固执成为了撑起一切的勇气，坚强的存留于蔷薇心中。不论艰难也好，不被认可也好…非议再多，蔷薇都只是默声去尽心尽力的打理着凉冰留下的心血。
凉冰垂眸看着信息与数据，不自觉的笑了。
——你要勇敢。
其实那天在黑洞下面说出这句话，也不算是一时冲动。有些话，凉冰早想对蔷薇说了，但…那时的她说不出。
她是杀父仇人，是侵略者，这样的身份断绝了凉冰所有可以关心蔷薇的立场，情感在心中压抑着，终只是在最后一刻释放。
蔷薇在她离开的时间里，做的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好。
凉冰抬头，下方站着的人当中，第一个就是蔷薇。
眼神清寂了，看起来也寡淡了不少。
凉冰想着，那晚与蔷薇在房间里，终究是什么也没做。后来两人一同坐在床边，挨着肩，瞎聊了许久。
“蔷薇。”凉冰看着她道。
蔷薇转过头，眼里有疑惑，却没有开口。
主要是称呼这个事她都还没和凉冰讨论清楚…是直呼其名好呢，还是喊她女王呢？
…女王？
蔷薇不着痕迹的纠了眉，她稍微脑补了一下场景，便有一股明显的奇怪感传来。
“天使把梅洛天庭的重要资源搬空，随后撤离天使星云，留给华烨一个空城以及没什么大分量的天宫王称号，”凉冰的脸上浮起探究的神色，“而就在刚才，华烨又乐呵呵的弄了个什么宴会，宴请所有已知宇宙的文明去给他庆祝…”
蔷薇皱眉想了会，“…难不成要去？”
这当然没什么好去的，华烨曾用极其残暴的方式将恶魔文明的女王给设计到手，一个巴掌轻蔑的把所有恶魔战士的脸打得高高肿起，这个时候去…不去砸场子才是难解心头恨。
“怎么可能去，”凉冰哼了声，怒火暗生，“我们要是去了，华烨那丫还得担心我们会不会砸他宴会呢！”
她似是有点恼火，右手曲指抚在了眉心，揉了会，“去是不能去的。”
凉冰从半漏出缝隙的手往下看，看到了蔷薇在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眉头半挑，却多了份从前没有的信赖。
—
蔷薇坐在坤萨的一个小山头上，暖风吹过，带来风沙的味道。
从虫门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毛巾，把脸上的汗水擦了擦，随后搭在肩上。
毕竟是恶魔文明除凉冰外唯一的一位王级战士。而她这么年轻，与其他王级的差距一直都在，只能通过不停歇的训练，来慢慢追赶他们的脚步。
追赶？
蔷薇的右手拿着一瓶水，闭眼喝下，脑里却发了怔。
她最想追赶的…应该是凉冰的步伐。无论是理性思维还是科技知识，她与凉冰都差了太多，不光如此，还有眼界。
凉冰的眼界在哪里？在浩瀚宇宙、在广袤星辰、在不可知的未来。而蔷薇，仅仅是做到不让恶魔垮台和救回凉冰，便已是精疲力尽，眼界也不过是堪堪站稳在宇宙的一个小端点，一对比便显局促。
山头静静的，不断有汗水沿着蔷薇的手臂滑下，凝出点点晶莹。
“蔷薇。”
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
“凉冰？你怎么过来了，”蔷薇旋紧瓶盖，反过头，“有事可以直接通讯的啊。”
“害，”凉冰不在意的笑着，“我这不是想看看你么。”
凉冰走到蔷薇身边坐下，侧过头，看着蔷薇因为训练而潮红的脸庞，以及额上黏住的发丝。
她的目光宁静而深远，如同在凝视一片科技奥秘，等待着蔷薇自愿剥开一切秘密。
“我…有什么好看的。”蔷薇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换了个姿势，将手放在膝上。
“时空基因怎么不好看，”凉冰道，“这可是我毕生所爱呐！”
“正经点。”蔷薇嗔怪。
“哈哈，好，说正事儿。”
蔷薇侧耳细听，听着凉冰的“正事”。
“诶，蔷薇，你这头发…”凉冰的视线游离到蔷薇头上，有些审视的看着。
“要不咱把它给留回去？”
蔷薇：“……”
她没好气的拿手捅了捅凉冰，“这就是你的正事儿，”接着把目光看向了凉冰的眼睛，“不好看？”
“没，没！”凉冰被蔷薇的眼神看的心里一虚，“好看着呢…我只是看你长头发习惯了，别介意哈。”
“呵，”蔷薇弯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没关系，如今你回来了…”
说着说着，蔷薇却低了头，看起来有点别扭。
“我再把它留回去好了。”
“本来…也是因为你才…”
讲到这里，蔷薇却有些不太说的下去，视线又被她移回去，直视前方。
因为凉冰突然的离开，因为在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时，凉冰却突然给了她更大的打击。
凉冰看着，心里有些难受，她握住了蔷薇的手，略带歉意的说到，“蔷薇，对不起。”
她凝视着蔷薇的侧脸，柔和的哄着，“啊，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是吧。”
“你向我道什么歉，”蔷薇轻呵了一声，“我都还没谢你。”
“害，”凉冰抓住蔷薇的那只手晃了晃，“可以啊，你要怎么谢我？”
蔷薇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凉冰，“都行…吧？”
“不是，”蔷薇反应过来，急忙补救，“先说好了我可以做就做…”
凉冰却突然道，“要去别的星球看看吗？”
蔷薇一愣。
去别的星球？统帅恶魔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想过，这回突然提到，才发觉自从凉冰走了以后，过得实在是太单调。
“好。”蔷薇答应道，“都还没去过。”
“你真是…幸好遇到了我，”凉冰扬起了嘴角，“蔷薇，我知道有个球…”
“但是坤萨怎么办？”蔷薇问道，“总不能丢在这里就不管了吧。”
凉冰：“……”
真是…这人怎么一点情趣也没有。
蔷薇立马反应过来，“呃…不好意思，你继续说。”
凉冰叹了口气，收回手，半阖双眸，看着山坡下的枯燥景色。
有时候横亘在她们之间的界限那么明显，凉冰努力的想要抹掉，但她总是那么顽固的守着。
因为放不开吗？
或者说，她，莫甘娜，杀了蔷薇的父亲，侵略了她的祖土。这些成为了蔷薇心里深刻的伤疤，所以她可以做我手下最得力的战士，也能为我赴汤蹈火，但就是不能…
不能爱。
凉冰撇回了头，眼眸深刻，“蔷薇，你看，既然这天宫秩序已经形成了。”
“那么宇宙里，在之前正义秩序统治下形成的和平假象势必被打破，并且与此同时，华烨也绝对不会甘心就这么放过天使。”
蔷薇侧看着凉冰，密卷的睫羽随着思考、眨眼而快速晃动。
“华烨那货儿的野心我清楚，性格又残暴不仁，”凉冰皱了眉，“不知道他会追着天使打多久！说不定又像我跟凯莎一样，这一打又是个几万年…”
“到那时，文明间的兼并会达到前所有未的严重，宇宙间一片混乱。”
“蔷薇，”凉冰看向了蔷薇，眸里深沉，“我们也得做好准备了。”
“可是…这和你之前讲的，有什么关系？”蔷薇道。
“有啊，当然有，”凉冰拿手比划着，“你想想，我们恶魔文明可是高等文明，同时华烨的引擎破坏力又实在太大，就是有了破解方法，也远远不够。”
“保不齐华烨那老变态还会不会又肖像恶魔！”凉冰朝蔷薇耸了耸眉，“所以恶魔回到游牧模式是迟早的事，一直待在坤萨是很危险的。”
接着凉冰用手肘怼了怼蔷薇，一脸轻快的讲着，“这样的话，等到时你和我去逛宇宙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讲的有头有理的，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是，蔷薇在心里摇了摇头，怎么这人做什么都能想到吃喝玩乐？
“可是坤萨已经发展了这么久，这就丢了？”蔷薇道。
凉冰慢慢的眨了会眼，眼底落下一片青灰。
“坤萨…习惯了吧，”凉冰道，“几万年都这么过来了，转移星球是很困难的事，何况整个恶魔星云？”
蔷薇呆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难言的苦涩在心里漫开，凉冰说的轻松，但她清楚，这不可能轻松。
坤萨是她的家，怎么可能说放就放？第一次是被凯莎端了巢，没有办法，但现在…蔷薇看了眼那边云立的恶魔王城建筑，都是心血，她也舍不得。
“那就搬吧，”蔷薇叹道，“天使搬了…我们也搬。”
山头顶上的两个人渺小如斯，金黄的光芒照耀在她们身上，边缘模糊，恒远了意境。
凉冰眼角微扬，细细看着蔷薇，意味深刻。
“好，我们一起隐居到宇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