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摊牌

午后日光被乌云一层层的遮盖,春风相送,吹动着林间树叶簌簌作响。穿过茂密的树林前方是一条蜿蜒的小路,路尽头有一座破旧的女娲庙。

因废弃多年此时只剩下枯草丛生的脏乱现象,破旧的窗棂上挂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乌鸦盘踞在女娲庙的上方,发出难听的嘎嘎叫声,一派凄凉之景。

黑灵撤去了幻化之法,顾绵恢复了本来样貌。她手中还提着林聪的那柄铁剑,五指紧紧的攥着剑柄,望着女娲庙倒塌的门框,深吸了一口气提步朝内走去。

她是孤身一人,黑灵没有跟来,隐在暗处——他怕被谢安逮住。

顾绵很好奇谢安是用什么方法擒住的白灵,白灵是这镜中幻化出来的灵物,随心所致,来去无踪,并非血肉人体,以谢安现在毫无灵气的身躯到底是如何困住的他?

或许黑灵也正是因为这份疑惑才格外的警惕,若他也被逮住,那就都不用玩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烟尘翻滚,让人下意识屏息敛气。女娲庙内部很宽阔,门槛前有一滩已经凝住的血迹,在远处横七竖八的倒着十几具尸体,皆是穿着轻甲的侍卫。

顾绵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女娲像前的谢安,他衣衫染血,脸色苍白,盘膝闭目坐在那里无声无息,连呼吸都轻的难以察觉,仿佛早已坐化了一般。

顾绵抓着剑柄的五指因为过度用力已经僵硬的无法松开。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白龙山上,他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入冰室一同祭拜他的妹妹,可转眼就敌对相见了。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顾绵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的来了,她却又觉得心底沉重的难受。

她并不想与他为敌。

“谢安。”

顾绵沉声叫他。

谢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抬起头,一双发红的眼睛朝她看了过来。眼睛似是受了伤,眼底都是血,看起来狼狈之下仍是淡然平静的。

他一向如此,不急不慌,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淡然。

谢安看着她的脸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反而牵着嘴角轻轻一笑,这一笑,左眼底就有血溢出,他抬起手轻轻抹去,然后看着自己的指尖好半天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活了千年,走到哪里都是叫人闻风丧胆至高无上的存在,突然落得这样窘迫之境,巨大的落差不止当事人难以接受,顾绵也有点难以接受。

她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后脑袭来凌厉的剑气风声,顾绵下意识的偏头躲过,转身持剑相抗。

楚瑜偷袭一击未中,立即再起剑势袭来。

看清了来人,顾绵被动防御了两击之后突然发力,一声刺耳的碰撞之后两柄剑同时崩断,楚瑜被巨大的冲击力击落,一瘸一拐的连连后退了数步才勉强在谢安身前半步处站稳,他看着手中的断剑一脸惊色。

在抬头看向顾绵,眼前的女子穿着叶帛的衣服,拿着林聪的剑,可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容。那张脸并不陌生,正是从前山主命他四处搜寻的画中女子。

“原来所谓的叶帛,一直以来竟然都是你乔装打扮的,这位姑娘藏得还真是深,骗的我们好苦,竟把一头恶狼当成了自己人。”

顾绵被骂也不生气,她不想为难他,直言道:“楚瑜,我知你忠心护主,我不会动你们分毫,只是来讨一样东西,东西给我,我立即离开。”

楚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了几声,突然断剑直指顾绵,怒声喝道:“说的真是好听,你是不用动手,可山主早已毒入脏腑,药石罔效。”

顾绵一惊,猛的转向谢安,“不可能!我下的毒不过是让人乏力虚弱,绝不会……”

话音未落,楚瑜突然指向角落里,“自己看!”

角落里躺着一枚香包,那香包正是顾绵曾亲自给谢安挂上腰间的那个。当时她说是提神醒脑,实际上香包之内藏的却是可以使他虚弱无力的毒草。可眼下,那香包周遭死了好多只老鼠,皆是眼眶流血而亡。

再看谢安眼底流出的血……

楚瑜讥讽道:“深入内部博取信任,杀人于无形,姑娘真是好手段!”

顾绵下意识的摇头,“我真的没想要杀他!我只想要灵溯镜。”

“灵溯镜?那是什么东西?”

“楚瑜,”先突然开口,“让她过来吧。”

楚瑜闻言看了谢安一眼,山主发话他不得不从,蹙眉退后了几步,仍满眼警惕的盯着顾绵。

谢安伸手进怀中,在摊开手,掌心之内躺着一枚小巧的铜镜。谢安缓缓的抬眼看向顾绵,朝她伸出手,“拿去吧。”

顾绵不敢置信他会如此轻易的拱手相让。

“你……就这么给我了?”

“不给你又能如何?待我死后,你一样会拿走的。”

他语气惨淡,抿着嘴角淡淡笑了一声,“当初是我抢了你的东西,过错在我。后来在这幻境之中又得你相救,未能坦白身份又害你受伤,过错也在我。我一生所做的错事数不胜数,如今死在这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顾绵听他那临终般的语气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谢安……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打算杀你。”

谢安轻轻点头,“嗯,我信。”

顾绵松了一口气,“好!只要你信我,等我出去之后就立即把你放出去,这种凡世的毒不会伤害到你分毫。但你能否先答应我一件事?”

他抬眼望过来,“什么事?”

“此间事了,出去后你不会为难我。在我完成师命之后,会求师父把灵溯镜借给你重回这里,如此可好?”

谢安盯着她的眼睛看,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口中呛出一大口血,眼底也有血渗出。

楚瑜听不懂他们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山主又吐血了,顿时紧张起来,“山主,你先别说话了,闭目凝息。”

谢安摆了摆手,说无妨。他从袖中取出手帕擦去脸上的血,气息更弱了,一边咳嗽一边朝无措的顾绵递出手,“过来。”

顾绵也怕他会坚持不了太久,立即跨过地面上的几具尸体快步来到他的面前,刚要伸手去拿灵溯镜,手腕却突然被谢安的另一只手握住。

顾绵一愣,抬眼看去,只见谢安染血的眼底渐起笑意,“别急,还没完……”

然后便见谢安手腕一转,掌心之中的灵溯镜消失不见,一柄银光剔亮的匕首取而代之,猛的朝她心口刺来。

顾绵心底大惊,本能要躲,可不知为何她那身磅礴的力气却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反而被谢安猛地向前一拽,直直朝匕首的尖端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