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寒冻,且风沙极大,营地里营帐扎的牢实,但也十分老旧,连武安侯居住的主营帐都有好几处修补的痕迹,苍翊宿的营帐是新收拾出来的,营帐坚固,但众将领都知道,翊王的王帐中陈设是最简单的。
苍翊知道,他在军中能被将士认可,靠的不过是武安侯对他的尊敬,要让将士们真心接受他,还得费一番功夫。
卯时刚过,边境的天还未大亮,翊王已经坐在了营帐边的一处沙丘上,有人上前,递给他一封密信。
苍翊伸手接过:“何时送来的?”
“昨夜子时。”暗一道。
暗一原是王府十八暗卫之一,如今身在战场,俨然已经成了翊王的一名近卫。
快速扫了一眼,苍翊将信重新封好:“摘录一份,给公子送去。”
“是。”暗一恭敬的接了,又忍不住疑惑:“王爷为何将言冥统领留在了溧阳?”
这封信就是从溧阳城送出来的!
苍翊轻笑:“那里比较适合他。”
暗一茫然,对他的话很是不解。
苍翊也没再解释,起身掸了掸沾在锦缎上的泥沙,转身走回营帐:“日后溧阳城送来的消息,全部都摘录一份送去月华军营。”
暗一:“是。”
月华国营地,正如离洛所料,月华领将江荣被北疆人打怂了,根本不敢再对北疆出兵。
南宫若尘不能强硬的要求他出兵,也无法以一人之力调动边境大军,一个时辰之前,离洛军营送来了消息,也替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要我说这么胆小怕事的将领就该撤了,这样的人守着边境,等北疆人打过来,只怕半天都撑不住!”
左麒心里藏不住话,故意说的大声好让门外的守卫都能听到,南宫若尘也没阻止他,只是握着一封信低头沉思,片刻后似乎想通了什么,将信纸折好,用烛火燃了。
次日上午,江荣召了众将议事,南宫若尘再提出兵北疆一事,大概是少年的言辞最后入了江荣的耳,这次他没有再一口拒绝,而是迟疑着说他会考虑。
就在议事当晚,江荣的营帐被刺客闯入,一国领将被刺杀身亡,经过查验,江荣是死在北□□有也最擅长使用的弯刀之下,且在刺杀过后,营中有一位将领无故失踪,后搜查那位将领的营帐,在里面发现了北疆之物。
营地里的刺杀被认定为内奸所为。
为什么在将军松口即将同意出兵的当口,北疆刺客便对他下了杀手?
四皇子说北疆其实是在忌惮他们出兵的,此时领将的身死不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江荣的死,不仅没造成军中震荡,反而给了边境将士出兵的信心,而朝廷派来的新的领将,更是让将士们士气大振。
来的人是郑娄生。
意料之中的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南宫若尘本以为会波动的内心却平静如水。
苏家的仇,皇妹的仇,在国仇面前,都被淡化的微不足道。
郑娄生也痛苦过,愧疚过,悔恨过。
他做不了什么弥补,南宫若尘也无法拿他泄愤。
既然是解不开的纠葛,割断就是了,自此两人陌路,除了关乎月华利益,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交集。
新将赴任边境之后的第一次议事,领将与四皇子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对上。
只在离开营帐时,南宫若尘听到郑娄生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你还肯信我。”
他未答,径直出了营帐。
信任么?
作为一位将领,郑娄生的确是值得信任的。
可要说谢,却是他该谢郑娄生。
要胜北疆,月华需要一位优秀的将领,可郑娄生接下这个位置,面临的不仅仅是来自敌军的威胁。
在请旨让郑娄生领军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父皇一定会同意,因为边境江荣的死让启晟帝看到了打压郑家的希望,他要利用郑娄生对付北疆,又期望着北疆人能像杀江荣一样杀了郑娄生。
可帝王不知道的是,江荣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
回到居所时,房中的少年正拿着一柄弯刀反复的看,皱眉思索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他推门进去,原本守在屋内的凌云见他回来,恭敬的行了礼,换到屋外去守着了。
“你拿它做什么?”
没有责问,南宫若尘柔和的声音将少年唤回神。
左麒抬眼,身边却已经换了一个人,下意识的在房间扫了一圈,直到透过缕空窗门看到守在外面的人的背影,才放了心,举起手中的弯刀:“师兄,我见过这种刀。”
南宫若尘道:“在何处?”
他并不意外左麒会知道,跟着医圣游历多年,自然也见识过常人没见过的东西。
然而被他一问,左麒却迷茫了,“我忘了在哪儿了。”
“……你们去过北疆?”
左麒想了想,还是摇头。
他从来不认得路,也不记路。
南宫若尘便也不再问他。
沉默片刻,左麒像是自言自语的问:“也不知道臭老头现在又去哪儿了。”
“……”
没有人回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
离洛一别,曾经遇到过的人和事都变成了往事云烟,左麒的生母,那个名为霓落经营着音律坊的女子,他二人的恩师,素来寻不到踪迹的医圣,还有那个在苏府灭门中逃过一劫,被仇恨支配迷失了自我的苏祁禄。
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的路,既然干涉不了,索性不再去想。
房中静了良久,左麒问:“姓郑的同意和北疆打了?”
南宫若尘抬眼,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不提,郑娄生也一样会出兵。
他是名将,边境战事,他看的比他们这些局外人更清楚,出兵北疆是必行之举,且越快越好。
这边境的将士,并非是被强招而来,他们有些是为生计,有些是为国效忠,将领贪图安逸,可这些将士,却早在心中藏了一份热血,只要有一个领将激起这份热血,月华二十万大军,绝对可以突破北疆强撑起来的壁垒。
少年似懂非懂的想了半晌,又问:“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明日启程,去离洛营地。”
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亮了一瞬,“那……那我去准备行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