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盏茶

两人再到棺材铺时,因为屋内还尚有积水,不少上好木料的棺木也都损坏大半,会客的地方也从里屋变成了后院。

王瑞见两位公子到来,也是高兴不已,“两位公子别来无恙,此次水情处理的极好,二爷也顺藤摸瓜找到了所有涉事官员,等灾情结束再呈给圣上,还请公子们放心。”

温檀点了点头,又开门见山的说:“也多谢掌柜提点,不过此次前来是有其他事要问。”

随后,就把小丫头的事情与他讲了一遍。

这王瑞也是时刻掌握两位公子的情报,也对两人的性格在这些日子里面有些了解的,眼下瞧着大公子如此在意知县之女便有了些猜想。

怕是这平日里看着仿若仙人的大公子动了凡心。

“小人知晓灵启山上现住着一位大夫,以针灸最为拿手,可解此女之病症。不过此人深居简出,不理世俗,又性情古怪,只给有缘人看病,能不能请动也得讲究缘分了。”王瑞说道。

温长归一听,撇了撇嘴道:“什么有缘人,也就是他看着顺眼就有缘了,他若不来,绑着来就妥了,讲究真多。”

这话王瑞听了倒是笑眯眯的,只是温檀训诫了一句:“不得无礼。”

而后温长归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兄长一眼,要是那小丫头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还就不信自己兄长做不出来这事。

他也不跟自己兄长辩驳,只是嚷嚷着抓紧出发,想着争取在天黑前就能将那脾气古怪的老头抓回来,否则那小丫头撑不撑得住还是个问题。

而王瑞倒是贴心的派了几个侍卫跟着他们,虽然两位小公子身手自然了得,但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人引路自是好的。

戌时,寄春居。

床上的小人儿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已经有一整天没有醒过了。

而一旁的江与乐早就哭的眼睛都肿了,两个小丫鬟也皆是伤心不已。

最开始人人都以为只是普通的泄泻,哪成想这般严重?就几日的功夫便这般模样,那郎中早就吓的不敢来了。

而江承志也是痛苦万分,若不是各地水灾频发,此时也能想些办法找一些府上的大夫来给看看,但如今,竟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女儿这般模样。

正当众人愁云不展的时候,只听见屋门咯吱一声,江承志身旁的小厮走了进来,“老爷,两位贵客带了一位老大夫在正院等候,说是神医,不过看那样子老大夫像是被绑来的。”

这话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只一致的将最后头那句忽略了,直嚷嚷着“快些请过来。”

只当成天无绝人之路,又有了希望。

那老大夫姓许,从正院到寄春居这一路上都嚷嚷着个不停,只因着两个少年从见了不允后,二话不说就将他绑了来。

他年岁大了,怎经得起这般折腾,这些小子又都是习武之人,下山的时候就让手下轮着就把他扛了下去,自是一路颠簸。他也不晓得是谁家的小娃娃,阵势又大,又这般毫不讲理。

“竖子无礼至极,无礼至极!”直气的他吹胡子瞪眼。

等到了屋内,两人这才把他放下,见到屋内众人后,他直盯着江承志看,当地的父母官他还是见过的。

“可是你派这两个无礼小儿将老夫绑来的?老夫还以为你是个好官,没想到竟是如此狂徒,真是气煞我也!”

江承志本以为是两人找来的大夫,哪成想是绑来的,连忙赔礼道歉。

“实在抱歉,两位学生少年意气,是为了小女的病情,但原因也确实在我。”

而温长归这时候倒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事可不是他干的,他虽然这般想了,等见到这老头的时候,本来兄长倒是以礼相待相邀,但是这老头连理都不理,他兄长这才二话不说就绑了去,他顶多也就算个帮凶。

始作俑者温檀,此时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又换上了那副笑容,“老先生勿怪,是在下擅作主张将您请来,与知县毫无关系。只人命关天拖延不得,所以做法有些鲁莽,还请老先生看一下病人。”

许老大夫这一路骨头都要散架了,此时哪还想给看,只背过手去冷哼一番也不理人。

温长归早就觉得这种世外高人臭毛病一大堆,此时更是越发觉得不顺眼。都说医者仁心,这老头竟看也不看一眼,哪里有个大夫的样子?

正要出声,只见原本还在床边的江与乐快步走来,一下子就跪在了许老大夫的面前,抽泣道:“老先生,请您救救我妹妹吧,她自幼就是我养大的,早就没了母亲,我父女三人相依为命,若是妹妹就此去了,这个家可就完了!”

说罢,便用帕子捂着脸痛哭不已。

而那许老大夫知道本就欣赏江承志这等为民做事的官员,知道非他意愿后就没有怪罪的意思,眼下又哪听的了这种话,连忙将她扶起。

“老夫且过去看看,你这丫头哭的我心烦的慌,还不快些边去儿。”

江与乐闻言就知这老先生怕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便起身道谢。

不过这许老大夫看见面前少女的容颜时倒是有些神情恍惚,只觉得十分熟悉,但也只当是与故人长相相仿之人,并未放在心上。

随后又随着江家人来到江枕月床前。

待老大夫看到床上小人儿的样貌之时,才这发觉这小姑娘与殷公年轻时长得有八分相似,世上又哪有这般巧合之事,这两位小姑娘怕是与殷公有些血缘关系。

但殷公可是太监,又怎会有后人?

想到这儿,又不禁看向身边的江承志父女问道,“你们家中可有人姓殷?”

江承志也不知这老大夫怎会这样问,但也如实回答,“亡妻殷氏,扬州人氏。”

老大夫闻言就知自个儿的感觉没错,但也只说了句“我与殷老爷相识。”便没有下话了,只专心给床上的江枕月把脉。

江家父女自不会多想,已故的殷老爷本就是商人,广结好友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但只有老大夫知道,这江家父女,应当是殷公的仅存的亲人了。

那殷氏女原有个嫡亲的哥哥,但在幼时与家人走散了,后又被诓骗进宫当了太监,也就是如今宫中权势滔天的掌印大太监殷怀。殷家人当初寻遍江南没有下落,都以为殷怀死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只那殷怀后来有了能力下江南寻亲之时,才发现曾经的殷家早就家破人亡,就连那些庶子都无处可寻。而他这个老头子也是在这时偶然被殷怀所救,两个人就此结下了情意,也才叫他得知此事。

但谁能想到,殷公朝思暮想的亲人,如今就在他这个老头子眼前?

只不过他却不敢将这事和江家人现在提起,只因殷怀在朝中树敌太多,若是因此让这一家人牵连到,恐怕要遭灭顶之灾。

想到这儿,他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小姑娘,便也收回了心思。只拿出自己随手携带的银针,就开始施针。

江与乐本还觉得此举不妥,但想到许老先生年岁已高,又是治病,便也没吱声,只期盼着妹妹早点好转。

而温家两兄弟此时倒是和江承志颇有默契的出了屋子,虽然江枕月还穿着寝衣,但因施针肚子不免还是露了出来,几个男人倒是不好留在屋内。

廊下的温檀看到院子中的茉莉,不经意间就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那抹雪白,倒是耳朵都红了。

但其他人倒也没发现他这般异状,只听见江承志说:“此番还要多谢你们二位,若不然本官怕是要痛失爱女。”

说罢就要向着两人行大礼。

两人哪里敢接这礼,纷纷侧身躲了过去,直说着“理应为先生分忧”。

不过温长归却觉得这个“理应”倒是有了另一层意思,找人救自己未来嫂嫂,确实是应当的。

又看了看眼前的兄长,还是那副如沐春风的笑容。光是看着别人哪知道兄长颇为在意那小丫头,也就他与兄长朝暮相处才能窥见几分端倪。

但温檀本人,其实并不自知,从一开始他就被小丫头吸引了目光,而后的这些在意,也在心里偷偷的找了不少理由。

几人又互相寒暄了一阵,就听见屋子里头江与乐兴奋的声音,“呀,妹妹醒了!”

那屋子里头的老大夫此时倒是颇为淡定,又开了几副方子仔细嘱咐着姐妹两个。

随后又嚷嚷着让温家兄弟把他送回去。

江承志拿了银票想要给他,这老大夫倒也没收,只说送两袋精米便好,他好回去用来烧饭。

江家人哪会不应,又装了五袋米说要亲自派人送他回去。老大夫这才美滋滋的收下了,临走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温檀一眼。

惹的温长归在一旁挤眉弄眼的看着自己的兄长。

而江枕月此时也才刚醒来,身体也觉着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倒是还能有些自己的意识,知道是温家兄弟找人救了自己,也十分感激。

“多谢两位兄台相救,小女感激不尽,等日后身体好转,必然以礼相谢。”

温檀见小丫头气色已然开始有了好转,便觉着心中舒畅了许多,不禁眉目带笑,煞是好看,“二姑娘不必多礼,知县也算是我和弟弟的先生,此番也是应当的。”

两人见事情解决,也不多待,又说了几句话便回了前院。

不过温檀想到老大夫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倒是若有所思。

那老大夫来历不明,又独自一人住在山中,性情也是颇为古怪,对他们这种高官门户也一样因看不顺眼便一视同仁。但看向江家姐妹时的神情,倒是截然相反。

又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问题只能出自几人口中的殷家,于是按下心思准备让王瑞调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