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话音刚落,纪驰君便化作白烟消失在原地。

柳匪存脸上笑意乍现,这人便已如镜中虚影,不见了踪影。

他自然不会以为是纪驰君心里有惧,而脱身离开,柳匪存面容皱紧,抬起头环顾四周,似察觉出纪驰君离去的方向,转身朝着那处飞去,身后怀西彦几人的呼声只引来柳匪存蔑视的一笑。

这些个终其一身也不能有所大成的人,岂能入他的眼。

大风一转,风云变向,另一处的纪驰君此刻已乘风而去,眨眼功夫便已出现在父羽山的一角。

眼中所映之景皆是当年的模样,只是此刻的父羽山显得有些空落落的,但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大部分的弟子都已去了洵瑶山,这一座孤山便只能孤独的矗立在角落。

纪驰君捂着左肩疾行,期间耳尖一动,似听见了什么声响,他疑惑的停下脚步,就听身后有穿云之声,‘梭’的一声,朝他冲来。

纪驰君身形微僵,右手做爪状,警备回身。

只见一仙剑正停驻在他的面前,仙剑全身青光满布,倏忽间的出现在让纪驰君瞬间想起了青潋剑,那把几年前出现,却因自身尚在瑶夷,而未带它离去的青潋剑。

纪驰君像是见到了老朋友,抬起他那只原本按压在左肩上的手,往青潋剑的剑身上从左往右抚摸道。

“好久不见。”

青潋剑低声呜呜了两下,如在控诉。

纪驰君的脸色略微有些好转,他右手顺时针微微一转,便将青潋剑变小收入怀中。

“既然想与我一同离去,那便走吧。”

风声在这地界咆哮得如头乱入泥潭的狮子。

纪驰君正站在悬崖处,风声卷起他额前的发丝,他定眼瞧着悬崖对岸的大殿,神色不明,这一瞬间的晃神被风一吹便又唤回了清明,他招来仙剑,朝着元以修留下的暗室飞去,一如他所料,大殿四周并未有其他人出现。

就算当真有人,此刻的纪驰君可能也不会将人放在眼中。

昏暗的空间在纪驰君出现时,便似点起了火把,照耀着他前行的路。

依如以前的环境,只是这几年未来,灰尘堆积,纪驰君的右手从架上拂过,指尖上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面色平静,眉眼间的冷漠似已让他超脱了人世,他越是淡然,越是平静,内心便越是被黑云笼罩。

身影投映在地面,孤零零的往前,却在头顶触碰到墙沿时,猛地停了下来。

纪驰君的手指尖正碰到一瓷瓶上,他漠然抬头,取来瓷瓶。

这不大的架子上,相同的瓷瓶上细细一数,仍有三四瓶。

瓷瓶上‘化元丹’三字,纵然被年岁磨得残缺,但仍旧能看得清楚。

纪驰君取来玉瓶,犹如行尸走肉般倚靠着墙壁,而后从上往下顺着墙壁滑了下来,身子已坐到这冰冷的地面,他全然不在意,左肩还在隐隐作痛,不过那又算作什么呢

此刻的他,魂魄已经脱身而走,只剩躯体一具。

他安静且熟练的打开玉瓶,将瓶中的丹药倒在掌心中,而后全部扔进嘴中,吞咽下去。

这丹药能使人快速增长修为,但是若是没有用时间去引导和吸收,则会反受其害。

这件事纪驰君自然知道,却并不在乎,丹药从他喉咙流下,眼前恍如出现了无数个席承仪。

或皱眉,或抬头,或微笑。

从苍兰镇一路向上,拜入瑶夷,进入堂庭。

那个少年也随着岁月的流逝,从记忆里那个全身狼狈不堪的孩子到现如今青衣及身,眉眼如画的男子。

从陌生到熟悉,纪驰君微微皱眉,似乎是想起了被席承仪刺中的画面,原来到最后,我们还是陌生人。

丹药在身体里发挥作用,纪驰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这暗室里本就存在着的灵气突然间朝他身体里冲去。

从额前到鼻梁处陡然出现一条蓝线,且顺流往下移动,纪驰君看不见,只觉得身体快要爆炸开来。

“咻”

空气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在这空间异常清晰。

可纪驰君放佛根本没有听见,他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如黄豆一般大小,所有的心神全放在了自身的变化中。

昏暗的一角,瘫倒着一少年,他头发凌乱,眉头皱紧,上牙紧咬着下唇,无声的承受着身体的痛苦。

柳匪存出现在这里时,第一眼所见之景便是这幅模样。

他先是一愣,后视线转移,停留在一旁地面上斜躺着的玉瓶,再见那三字,他才突然明白纪驰君做了什么。

柳匪存急步走到纪驰君的身旁,拿起他右手边的玉瓶,待确定后,方才存着怒气问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让我帮你就如此难为情吗?”

纪驰君现下已有些神智恍惚,他伸手努力推开柳匪存,而后拿起另一瓶瓷瓶,往嘴里倒去。

柳匪存被他猝不及防的一推,给慌了身形,再抬头,纪驰君已将另一瓶空瓶给扔在了一旁。

这下不过眨眼的功夫,纪驰君的脸色已开始发白,全身抽搐起来,脸上似结了冰霜,颤抖着身子斜倒下来。

柳匪存一眼便瞧出他这是被深厚的灵力给排斥了,可他身下的灵气仍然陆续的往他身体里疯挤。

环顾四周,灵气越来越快的往纪驰君的身体里涌去。

柳匪存从怀里取出紫金石,一松手,紫金石便在纪驰君的身旁悬浮,妖冶的紫光打在纪驰君的脸上,竟有种极为相配的感觉。

紫光在纪驰君眼前晃动,使得他眯着眼睛瞧了一眼,可随后的疼痛又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维。

全身好似被谁用刀割开,一层一层的卸下,尖锐刺骨,可身上干净得连血迹都未流出,待皮开肉绽后,方才发觉原来内里的血液早被冻硬。

纪驰君痛苦的嘶吼,手腕处的疼痛也在这关键时刻迅速出现,而后坚定的上移。

柳匪存眼尖,一眼便看见纪驰君的手腕处有黑气肆溢。

那处若他记得没错,正是他存着符咒的地方。

柳匪存赶紧伸手抓过他的手腕,拉开他的衣袖,只见他手腕处的咒文犹如漂浮在皮肤上一般,原本大小统一的咒文皆开始变的大小不一,打眼看去,像是在水面上浮沉。

由手腕处升起的黑气也同时的向上攀去,纪驰君的痛苦从他的吼叫声中听来,恐又增加了一分。

纪驰君此刻的感受其实是说不上来的,他的头脑完全被这两股不同的疼痛所纠缠,若定要他说个详细,估摸着便是身体两侧,一侧是冰冷如卧万年寒冰,一侧则是被如许多小虫所缠,用它们尖锐的牙齿撕咬着。

柳匪存在呆愣过后,才轻笑道。

“难道是这灵气的缘故?这符咒竟有所松动。”

他停顿几秒后,略微思索,接着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再替他添上一把火。”

柳匪存话音一落,便将全身灵力汇聚到右手手掌上,再借由掌心从纪驰君的手腕处将灵力打入体内。

这下可好,这纪驰君弱小的身体里,竟同时存在于三种法力,灵力之间的相互搏斗是让纪驰君苦不堪言。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时他已有些迷糊,可突然间好似有一股干净的灵力从他头顶而入,神智开始清醒,然后便听见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对他小声说道。

“好久不见。”

那声音太过细小,纪驰君怀疑是自己的幻听。

因为下一秒,柳匪存吵闹的声音便在另一侧响起。

“成了!”

纪驰君伸手勉强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他的头脑还有些昏沉的感觉,下意识的扭了扭头。

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陡然出现,令他有些惶恐。

原来妖怪真的有传承。

纪驰君撑着身子没有动作,因为他正被动接受着关于自己生父游海的记忆。

他看着妖族大战,看着季浣被铁索缠身,最后怨恨离世,自然也忘不掉元以修也曾如此英姿勃发。

他许久的停顿使柳匪存有些疑惑。

“既然你已无事,此刻元以修给你种下的符咒也已破除,我们即刻起程回妖族。”

柳匪存看不见纪驰君的神情,只看得见他用来撑着地面的双手,正无意识的弯曲,手指狠狠的抓扣着地面。

他以为纪驰君仍然想要去救元以修,嘴巴微微一撇,假装乐意的说道。

“看来你可真是挂念元以修,要求我去救他吗?”

纪驰君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地面,他自然知道柳匪存说的是假话,可他并不在意,他从来未曾想过,原来妖怪的传承,并不仅仅只有记忆,还有婴鹏兽本身所传下的强悍实力。

原来元以修的符咒除了封印他的妖气以外,还封住了他作为妖兽生来就应该具有的能力,加之他早先所服下的丹药,纪驰君的修为更是又深了一层。

迟迟等不到纪驰君回话的柳匪存,心里已经开始慌乱,正欲再说些话来缓和气氛。

就见纪驰君突然抬头,坐直了身子,他眼里的冷光令柳匪存闭了嘴。

纪驰君右手往前一伸,熟练的将紫金石招到手心上,而后站起身子。

“妖石认主,现下认了我,你还不离去?由着这瑶夷的众人以及法阵将你困住?”

他的语气冷漠,可听在柳匪存的耳里却又是那般熟悉。

柳匪存痴恋的看着眼前这个才恢复妖身,背后仍然拖着两个黑色翅膀的纪驰君,呆呆的说道。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纪驰君又是冷漠的嗤笑一声。

“离开。”

柳匪存这下没有反驳,他站起身,甚至没有过问纪驰君要做何事,为何不与自己一同离去,便听话的往外走去,只是频频的回头显示出他此刻的欢喜。

人影已乘清风而去。

纪驰君才深深喘了口气,拖着步子往外走去。

出得暗道,外面是天空晴朗。

纪驰君脚下微动,下一秒便出现在了齐光济的宫殿门前,他也没有多想,左手上聚起红色的光球往宫殿处扔去。

这红球属火,却又不是人世间的凡火,红球一飞出,便肢解成红色的气体朝着宫殿涌去,而气体一旦触及到实物,便‘轰’的一声燃了起来。

纪驰君转过身子,驾着仙剑朝洵瑶山赶去,临走时也没有忘记将那暗道也毁了。

“我曾说过,我若离去,定要烧得这里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我将让你们感受到我飓风般的速度。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