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鬼车(十)

有风还在不断的从甬道吹来,偶尔能掀起一点花轿的帘角。易书不知道刚刚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他总觉得那轿子里似乎没人。

这个念头刚起易书忍不住笑自己,这种地方还指望有正正常常的‘人’?只怕就单单是他们三个里面,最正常的也不过赵岩一个而已。

虽然他对秦肖的那部分还没拼凑完全,只是对自己自身的记忆记清个七七八八。但是他总觉得秦肖的秘密比他还多,脑子里一阵空白,索性按按额头懒得再去想。

他只要知道秦肖不会害他这就够了。

石人抬着花轿转过一圈又一圈,不熟悉路的人分分钟就会晕在这里面。饶是赵岩这种心理素质好的也感觉自己腿肚子发软,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面前是一处小小的屋子,看架势真有点旧时候老屋子的风范。赵岩出身平常,往上数三代皆是普普通通的劳苦大众。因此对这种房屋也是熟悉的很。

屋外竖着篱笆,左边开垦着一小片地,种着些时令蔬果。右边葡萄藤攀援在支架上,下面摆着一小张躺椅,葡萄藤上挂着水灵灵的葡萄。那边菜地里却又挂着红的饱满的番茄。再看看外面柿子树上挂着一个个灯笼似得,别说赵岩傻了眼,就是易书也觉得有点不对。

在这个岩洞里似乎毫不在意时节的问题。太奇怪了。

走在前头的‘新郎’下马推开屋门,“几位客人先请。”

他嗓音干涩沙哑,仿佛在砂纸上摩过,秦肖不自觉皱了下眉头,“哪有夺了主人家风头的客人。”

花轿中的女子又笑吟吟道,“客人既然如此说了我们就快些进去罢,不然宾客也都该等急了。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后面的话音扯的又尖又长,像是有人凑在耳边低声狞笑,听的人极不舒服。易书心里默默的打了个突,他怎么觉得这新娘子说的菜,就是他们呢?

几个人并排着进去,康子神智仿佛清醒了一点,身边的小丫鬟马上又从衣袖里取出一只尸虫放到他嘴边,不过片刻康子的眼神又空洞起来。

秦肖了然,怪不得康子嗓音喑哑。再说就只是这花轿中一点点惑人的本事,也断不至于把一个大老爷们一直困在这。原来又是这些尸虫。

进屋之前秦肖故意落下几步,易书有些好奇的望了他一眼,秦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易书嘴角勾了勾突然生出点两人在一块下绊子的感觉,身子略侧了侧帮他挡住那些纸人的视线。

这屋子看上去不大,只是一进来却不小。里面摆了四五张桌子,待他们进来后还尚有不小的空闲。桌子上放着冷热拼盘,热菜冷菜,甚至还有不少瓜子茶果,看上去倒是真像普通人家请吃喜宴一般。

如果忽略他们腿上皆是无肉只剩一截截白骨的话,握了握袖子里的匕首,易书再看一眼脚下的影子,心里也还算是放心。

“哎呀,吴妹子你带客人回来了,也不早说,我们也好去接接。”第一桌上一个老人家放下筷子,仔细看那盘红烧鸡丁上还有缕缕血丝,半生不熟。可是刚刚他吃的却分外开心。

好嘛,这是入了狼窝了。

花轿就正正当当的摆在屋子正中间,却也没人觉得奇怪。或者已经是见怪不怪。花轿里那个娇俏声音慵懒的转了个话音,“钱老伯这话说的我爱听,我这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在这早早就动了筷子,我可不依啊。”

“不过好在我们当家的不是那般小气的,今儿也就算了,往后要是再这样,可别说我手黑,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就算了,还欺负我没当家的了?”

那被叫做钱老伯的脸色微微一黑,又桀桀怪笑了一声回着,“欺负谁也不敢欺负你吴家妹子啊,谁不知道你‘当家的’往后厉害着呢。还都得仰仗你们吃饭呢。”

眼看一来一往钱老伯和吴家妹子已经过了几个回合,那吴家的又转了个话头冲着他们来了,“几位客人倒是坐呀,薄酒小菜别嫌弃才是。”

这花轿里的女人大约死了有些年份,说起话来倒是有些像旧时的人。开始听着有些不适,到如今也能顺着说上一二。

易书快速的看看这几桌,第一桌便是那个钱老伯坐的地方,第二桌最奇怪的便是有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不过看上去却没什么不对。既非枯骨又不像是怪物。第三桌普普通通,只是紧盯着他们像是急着下锅。第四桌围了六个人显得有些挤,倒是不知道明明还剩下一张桌子为什么非要共同挤在一个地方。

想来是没得他们选了,易书几个人挑了空荡荡的第五张桌子坐下。桌子上干干净净,丝毫灰尘也无。

近期有人坐过不成?

这种长长的板凳易书也没见过,看上去倒是很像挑水的扁担,长长的一条。桌子上摆着和其他几桌一样冷热拼盘,热菜冷菜,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这桌的白米饭上插着筷子。

易书把插着的筷子拿了下来端在手里掂量。老家有个说法,只有死人才会这样吃饭。这是已经提前把他们当死人了?

胃口倒是不小,就怕他们吃不进去。

其他几张桌子一派和乐气氛,只是这种气氛之下到底有几分是真只有各自心里才知道。推杯换盏之间花轿就静静的立着,不知何时那个女人没了声响,也不再用娇俏的嗓音再说两句话。

康子依旧神色木然的坐在上座,呆呆的看着那顶血红的花轿。

酒席吃到一半,那个身材火辣的第二桌的那人举着杯子过来,视线在他们三个中间打了几个旋最终揽住了易书,“小哥哥是哪里的人,不知道今天来这是为了见识见识黑血毛,还是蜘蛛来上了梁?”

这便是道上的黑话了,黑血毛就是常说的活尸,至于蜘蛛则是文/物/贩/子。这是把他当成下来见识行当困在这的了。

“四海为家而已,跟着几位兄弟混口饭吃。”示弱总比逞强来的好,易书就坡滚驴顺势下来,不应声也不反驳。

阿五在心里勾了几笔面上却不动声色,想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康子这个想独自做大的亡命之徒,哪想到半路个被一群纸人截了胡。偏偏这群纸人油盐不进,刀枪难打,最后她也只能乖乖服了软。

但是这里的情形一次比一次狠厉,如果不能和他们结伙,很难说她不会交待在这。

心里一急动作也不免越发大胆起来,阿五几户半个身子挂在易书肩上,她本就生的貌美,人又泼辣爽利,因此在道上很是有人缘。奈何易书在秦师兄的美色下见识的久了,对上阿五只觉平平。别说是坐怀不乱,就是此刻秦师兄亲自上阵他都能一巴掌给拍出去。

就是这么任性!

阿五不依不饶,秦师兄脸色一层一层好像冰碴子压了上去,只恨不得分分钟把这层狗皮膏药扒下来。赵岩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闪出一点空座默不吭声的把阿五摁下坐着。阿五眨巴眨巴眼,看着他们一个个不上钩的样子,缓缓把杯子放下,“不用美人计来着?”

赵岩憋住笑努力想着自己还是人民好公仆,“不用,毕竟都困在这了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阿五一拍大腿,“早说呀!”

许是音量有点高,前面几桌都回头看着,阿五摆摆手摆了个道歉的手势,再说话声音已经低下去,“看起来,你们也是被‘请’过来的?”

易书端着筷子在盘子里翻来翻去一派无聊,“是啊,那些纸人看上去就不好惹。”

想想一个纸人收拾了他们后边的尾巴,怎么想武力都很悬殊。再加上如今这几桌,还有那两个看上去就力大无穷的石人。秦肖要不是为了他心理上能过得去点,他们也不用这么深入虎穴了。易书心里一阵一阵的自责,到最后连翻弄饭菜的兴致也没了。

阿五单手托腮,手中摇摇晃晃一杯水酒,转来转去就是不肯喝下去,看来也是知道这里面有问题的。

“说起来是这样,不过现在是没办法也得想办法了。你们困在这还不久,我在这一个星期了。可是眼睁睁看着这些东西的变化,再不跑可就跑不出去了。”

阿五一杯酒倒在地上,眉眼中少见的染上一点狠毒,“要不是这家伙心思太黑,我们也不用栽在这!”

易书愧疚感更重,倒是秦肖见他难过转了转话题道,“你说跑不出去,难道这里还会有什么变化不成?”

阿五自知失言,现在他们双方勉强算个同盟关系,她若是在自己人面前摆出一副狠辣样子不免让人对她起了防心。

“你们大约还不知道,看到那个花轿了吗?我见她回来过七次了。每次都带着不同的人回来,但是每次很奇怪。”说到这阿五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样子,声音渐渐就低了。

“那是怎么个奇怪法?”赵岩看着桌上腥气粘稠的一桌菜有些反胃,不得不找些别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怎么说呢,每次带回来的人都会坐这一桌上。但是不久后,他们就会莫名的不见了。而且每次,他们都像看不见一样,就任由他们不见了。当时最后的那个姑娘就眼睁睁的消失在我眼前,像水蒸气一样,呼的一下就没了。而且他们消失的间隔,好像越来越快了。”

“再说这顶花轿,每次回来,这里面的新娘子从不下轿,弄得我都怀疑里面有没有人了。”

到底有没有人?确实易书也怀疑这个问题。正这么想着,只听屋外梆梆梆传来三声打更一样的声音。

花轿突然传出那个女人的声音,“到时辰了,我也该下轿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五:这个小哥哥滑滑嫩嫩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秦肖:是很好吃。

阿五:信息量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