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寂静无声，此刻并没有任何人。
江雨葵朝着远处最偏僻的角落走去，依稀能从书架的缝隙间看见一抹白色的校服身影。
她绕过书架，站定在圆桌旁，定定地看着秦笙。
“你找我有事？”
清冷的声音如珠玉相撞，将秦笙的意识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看向江雨葵，习惯性地露出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温柔微笑。
“不好意思，耽误你的午休时间了。”
与江雨葵相比，秦笙的声音显得温软亲切许多。
秦笙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论面对谁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这也是荣中师生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眼前的少女姿容秀丽，气质上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说话轻声慢语，总叫人如沐春风，学习名列前茅又才貌双全，是荣中学生心中名副其实的女神。
不难理解聂潇为何一直对秦笙难以忘怀，直到几年后重逢，也还要生日宴会上放她鸽子去见秦笙。
江雨葵心下自嘲。
聂潇心里从未斩断过对秦笙的那份念想，只有她以为跌下云端的聂潇对秦笙的冷淡失望至极，还曾愚蠢的暗自欣喜过。
事实上，他纠缠了秦笙三年，用尽各种办法都没有让秦笙重新回到他身边。
哪怕当他走投无路、落魄至极的时候，也没有半分怪过对方的疏离淡漠，而是把所有过错归结于自己的一无是处。
如今江雨葵终于明白了，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而她，实在主动到令人觉得廉价。
曾经的江雨葵很讨厌秦笙，甚至可以称之为痛恨，还夹杂着自卑嫉妒的情绪。
她总怪秦笙心思玲珑，手段高明，在那段感情中把聂潇当备胎耍，把她当丑角看。
可如今回望，秦笙的所作所为固然绿茶气息浓厚，那些痛苦又何尝不是她一再自找呢。
当决定从那份偏执的感情中醒来后，当尝试着去学会放下以后。
再看到这张脸，江雨葵发现自己心中竟再没有一丝波澜。
秦笙微笑着站起身，礼貌地将一个塑料椅子往江雨葵身前推，示意她坐下。
塑料与地板相摩擦发出些许刺耳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图书馆内格外明显，恰掩盖住了不远处那轻轻推门而入的脚步声。
“谢谢，什么事你说吧。”
江雨葵点头坐下，神色没有任何波动。
在她坐下以后，秦笙才随后跟着坐下。
秦笙忍不住将目光放在对方白皙的脸上，听说江雨葵的脸好了，以后再也不用戴口罩了，
自军训相识以来，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曾经的舍友。
江雨葵比自己要矮一些，约莫一米五八或一米六的样子。
远比外型容貌更吸引她目光的，是对方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江雨葵看似柔弱乖巧，眼神光却透着不同常人的明亮之色。
这样的神采与她的外表截然不同，像风雨中的太阳花，在阴雨天被吹弯了枝桠，也还要倔强地抬头追寻阳光的足迹，给人一种异常执着的感觉。
秦笙在心中道她生的好看，迟迟挪不开目光。
江雨葵的骨架小，脸也小，整个人看起来纤细娇小。皮肤奶糖似的白，每一根细细软软的发丝都透着淡淡光泽，是会激起男生保护欲的那种女孩子。
秦笙一眼就断定，这是聂潇会喜欢的那种女孩。
但这不是她危机感产生的主要原因。
“还有不到十分钟就上午自习了。”
见对方迟迟没有说话，江雨葵开口提醒她。
秦笙收回思绪，面色带上几分歉意，“抱歉。”
“那个……我能不能问一下。”犹豫了一下，秦笙还是忍不住道，“你的脸什么时候好的？暑假的时候吗？”
“开学那阵子刚好的，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个吗？”
江雨葵的回答很模糊，秦笙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眉头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一下。
这当然不是约江雨葵见面的原因，但她也很想知道，那个人这样维护江雨葵，是在看见她的脸之前，还是之后
这一点对她来讲很重要，但不会有其他人懂。
“不好意思，就是想关心一下你，恭喜你。”
秦笙脸上再次挂起微笑，但这次无论神色还是语气都多了几分浓浓的愧疚。
“其实我今天中午找你来……是想和你说对不起。”
江雨葵眉头微动，抬眸疑惑地看她。
秦笙垂眸，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聂潇跟你的事，我都从韩锦程那里知道了。”
话音落下，两排书架后的人影动了动，用恶狠狠地眼神瞪向韩锦程。
韩锦程欲哭无泪，看着聂潇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这事真不是他大嘴巴说漏的，是秦笙自己跑来问他的啊！
“是她主动问起我的……”
“问你就说？”
“我这不以为你俩能和好，想打个助攻嘛……”
韩锦程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秦笙温柔的声音不断传来，带着诚恳的歉意。
“对不起，我不知道聂潇会因为我做这么恶劣的事，他太过分了，真的很对不起……”
“顺便也替聂潇向你道歉，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们。”
江雨葵神色平静地听着，听完秦笙的最后一句话，她心里只觉得好笑。
事实上，她的嘴角也确实忍不住扯出了一个淡笑。
那个笑令秦笙感到难言的不适。
曾经明里暗里纠缠过那么些年，江雨葵很了解秦笙的真实内在。
秦笙一开口，江雨葵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想委婉的表达，那是她秦笙的备胎，就算她不要，其他人也要有自知之明。
江雨葵眼神微冷，神色不解地道：“原谅你们？你莫名其妙和我道歉做什么？”
她保持面上的微笑，温和而又友善地安慰秦笙，“你别误会呀，我可没怪过你，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不会迁怒别人的。”
“再说了，事情又不是你让聂潇做的，凭什么要一个早跟他没关系的前女友替他认错？”
秦笙一噎，笑容略显僵硬，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若有若无地宣示自己在聂潇心中的地位，江雨葵却一刀把他们的关系砍的干干净净。
这事秦笙上辈子就干过，在高三下学期她恢复容貌的时候。
或许是发觉聂潇态度上的转变，秦笙在这个时候突然找到她，莫名其妙的向她道歉。
江雨葵这才得知聂潇当初追求自己的真相，那时她和聂潇的感情正在深入好转，秦笙就立马浇来一盆冷水。
她和聂潇吵得不可开交，一度险些分手，但都是她单方面的吵闹，而聂潇沉默以对。
秦笙早就知道真相了，那个时候说出来无非是想刺激他们闹矛盾。
可惜她似乎低估了男人的愧疚心理，聂潇那样不可一世的人，竟会低三下四的求取别人原谅。
手腕上那条戴了多年的红结绳，就是聂潇在那时亲手编织送给江雨葵的。
他说真正喜欢的人是她，江雨葵相信了。
“不是，我跟聂潇怎么说也……总之这件事多多少少因为我而起……”
江雨葵不想再听，打断她继续道，“你不用再说了，聂潇倒也真够让我瞧不起的，居然好意思让你替他道歉，难为你了。”
她缓缓收起笑容，声音中透着几丝复杂，“千万别把黑锅扣在自己身上，他这样的人，不值得。”
事到如今，那些年的一切都被命运抹杀了。
江雨葵最后这句话，倒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话音落下，书架后的少年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了架柱。
韩锦程看了他一眼，眼神莫名。
被别人所看不起，这大概是聂潇生平头一次吧。
而且那个人……还是曾经恋慕他的女孩。
“潇哥，你这回干的事儿可真是狗啊……我看江雨葵是真的真的生气了，不开玩笑那种。”
韩锦程想，没有男人不会在意这种事情，这回聂潇是有的难受了。
秦笙面色略显尴尬，再说不出什么话了。
她以为江雨葵会很在乎对方，倒头来满腹心思的人只有她一个。
“要上午自习了，回教室吧。”
江雨葵不想再和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勾心斗角，留下这句话便要起身离开了。
秦笙点点头，无言地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朝图书馆门口走去，猝不及防撞上两个熟悉的面孔。
秦笙怔在原地，“聂潇？”
聂潇没有看秦笙，他复杂的目光直直落在江雨葵脸上。
空气沉默了两秒，聂潇低沉的声音慢慢响起。
“告诉我。”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江雨葵顿了顿，没有任何回答直接离开了图书馆。
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