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就是……”商柳结结巴巴了半天,一句整话没说出来,脸倒是不自觉地烧红了。
这个小姑娘也太好看了吧!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呢?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明明就是九天仙女下凡,怎么会是危险又恐怖的怪物呢?
爹就是惯会吓他!
“我……在下商柳,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商柳一揖为礼,只希望眼前这清丽绝尘的小仙女有个与之相称的好名字,反正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用“孛”来叫她。
仙女拖拽着长长的衣摆,慢吞吞地朝他走过来。因为还弯着腰,商柳不慎非礼也视,一眼便瞧见仙女赤|裸的双足。
纤小光洁,雪白晶莹,踏在漆黑乌沉的砖地上,宛如两瓣莲花盛开。
商柳长到现在,跟妖魔鬼怪打交道可远比人多,商家又将男女之妨看得极重,除了娘亲,他几乎从未与女子说过话,更别提是这么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当下羞惭难当,连忙往后退开几步,慌里慌张地直起身来。
这下可好,猛一抬头,那仙女的面庞便近距离撞进他眼中。先前隔了挺远,他已然觉得她美得出奇,现在离近了看,这美中更是带了刺激性,只消那么一眼,便叫商柳目眩神迷。
“我……我是来照顾你的,不、不是坏人。”这话说出口,商柳自己都觉得可笑,可他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仙女还是默不作声,只是仰着小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好像发现了什么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商柳在这盈盈眼波的笼罩下困窘难当,又干干巴巴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除了‘孛’,大|法师们没给你起别的名字吗?”见她还是没反应,商柳不免心下嘀咕,这姑娘怕不是个小傻子吧?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仙女那对大黑眼珠子波光潋滟地一转,湛然有神,瞧着是神思清明的,可她还是不吭声,只是抿起小薄嘴唇,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
原来如此!商柳一拍脑袋,这才恍然大悟,合着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哑巴仙女围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观察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看得够了,于是又拖曳着衣摆施施然地离去。
她人是小小的一只,头发却生得乌黑厚密,沉甸甸地披散下来,微微起伏着垂落到脚踝。商柳眼睛霎也不霎地盯着她的背影,总担心她走路会头重脚轻——
“啪叽。”
哑巴仙女面孔着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商柳:“……”
奔过去一看,哑巴仙女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也不知是摔懵了还是深感丢了面子。商柳蹲下|身想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却又很没志气地缩了回去,只得闷声闷气地问:“你没事吧?”
哑巴仙女动弹了一下,慢慢撑起胳膊,乌发从左右肩膀倾泻而下,密密地覆上两侧脸颊,只露出一小点粉白的耳朵尖,透着一种稚气的娇嫩可爱。
大概是觉得这样难受,她抬起左手,胡乱地把发丝朝脑后拨去。商柳垂下眼睫看她,她的手掌是单薄白皙的,然而手指头却很像小孩儿,带着一点点的肉|感,指甲也是粉红透明,短短的快要剪到肉里去。不知为何,商柳的心轻轻地抽痛了一下。
“唔……”
哑巴仙女忽然发出哭唧唧的声音。
商柳手足无措,“很疼吗?”
她捂着鼻子点点头,眼眶红红的,浅浅浮了一层泪水,只怕长睫毛一扑闪,泪珠子就要往下掉。
商柳慌了,赶紧探进怀里掏手帕,急急忙忙地一扯,还抖搂出了别的七零八碎的小东西——几颗亮晶晶的玻璃弹子,竹子扎的弹弓,还有一只草叶编的小蚱蜢。
这些都是男孩子喜欢的东西,还是没长大的男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可现在全被哑巴仙女看见了,商柳真是难为情到了极点。
可哑巴仙女却突然来了劲,好像瞬间忘了鼻子的疼。只见她拨拨这件,摸摸那件,大眼睛里蕴满了欣喜的亮光。
商柳指了指地上的小玩意儿,试探着问:“你喜欢吗?”
哑巴仙女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严肃思考,然后,她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恋恋不舍地把东西交还到了商柳的手里。
于是,商柳又慌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全都送给你,全部。”他说着,手忙脚乱地把那些个小玩意儿推到哑巴仙女的面前,“我家还有很多玻璃珠,什么花纹颜色的都有,有些还是我爹去邻国的时候给我捎的,天楚国可没有。”
商柳确实攒了一大盒五颜六色的玻璃珠,每颗都各不相同,收集起来又费时又费力,还得碰运气。这是他引以为豪的宝贝,交情甚好的朋友都薅不走一两颗,可现在,他只想速速冲回家里,把那盒东西抱过来,捧到哑巴仙女面前。
这样她一定会更高兴吧。商柳在心里偷偷地想。
哑巴仙女抬起白白嫩嫩的食指,在那些个小玩意儿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了那只草叶编的小蚱蜢上。她轻轻拈起,偏过脸,朝商柳浅浅一笑。
商柳的脸又腾地红了。“这个是我随便做的,歪歪扭扭的不好看,下次做个更好的给你。”
哑巴仙女摇摇头,表示这个就很好。她小心翼翼地把草蚱蜢托在掌心,饶有兴趣地看来看去,乌溜溜的大眼睛堪堪与草蚱蜢的两粒小黑眼平行,双方颇有渊临岳峙的气势。
商柳道:“这种小虫只是蹦得快,要说神气还是独角仙神气呢。你见过独角仙吗?到了夏天,我家庭院里会有许多独角仙,还有萤火虫,飞来飞去漂亮得很。”
哑巴仙女一脸认真地听他说完,笑微微地摇了摇头。
商柳忽然有点丧气。也是,她生活在这样一处结界里,又怎么会知晓四季风物呢?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商柳忽觉手腕一热,低头瞧去,原是哑巴仙女握住了他的腕子,另一只小手合拢着放进他的掌心。
手手手手手手……手碰到了!
商柳“嗡”地变成一个烧开的水壶,头冒白烟,满脸通红,眼睛失焦直转圈圈。
原原原原来女孩子的手这么软的吗!!!
商柳一面在心里疯狂念咒平复波澜壮阔的情绪,一面结结巴巴地问她:“你、你要做什么啊……”
哑巴仙女笑吟吟地注视着他,软乎乎的小手还是乖乖蜷缩在他的掌心。商柳的手修长利落,哑巴仙女的手却是小小的,嫩嫩的,手背上还有不明显的肉涡涡,这么一大一小,就像杯子配盖儿碗配勺,正正好好。
“唧……唧……”
忽然,商柳觉得手掌心里痒酥酥的,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使劲在扑腾,哑巴仙女一抿小嘴,手一松,只见一只绿盈盈的小蚱蜢“嗖”地蹿了出来,轻轻巧巧地落到地上,活泼泼地蹦跶几下后,又恢复成了草叶编就的正常模样。
但,毫无疑问,在那短短数秒间,它确实有过生命。
赋予死物生命,意味着改变事物存在的本质,是极其高深而困难的法术,就连他爹这样的大|法师都不能轻易做到,可这个软绵绵的美丽小姑娘却能在倏忽之间实现,仿佛比呼吸还要稀松平常。商柳睁着眼,有些茫然地望着她,耳边仿佛又听见了父亲对自己说挂的话。
孛。不被祝福的诞生。恐怖而莫测的本质。具有毁灭性的力量。
可他横竖就是不愿相信,不愿去想,自然也不肯承认。因为,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多好看呀,虽然是个小哑巴,但眼睛会说话,笑起来软软的,甜甜的,整个人比水还干净透明。
这么乖的女孩子,却被一直关在这种地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简直跟坐牢没什么两样。他平时被父亲逼着背咒语、记符箓,才在房间里关两个时辰就憋得受不住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下来的。这么想着,商柳竟然对连同父亲在内的整个大法|师司的生出些许不满和怨怼。
身边传来衣摆曳地的声音,原来是哑巴仙女困了,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吞吞地往内殿走去,白皙的小小的掌中,还端端正正地托着那只草编的小蚱蜢。
结界中只有夜晚与黄昏,想判断时间只能看漏壶,一见现在已过了子时,商柳顿觉困意上涌,便也跟着进了内殿。
……怎么会这样?
本以为内殿里会隔出数间独立的卧房,没成想竟是宽畅到空旷的一整间,中间只以一面雕花花鸟屏风隔断开来,两边家具摆设倒一应俱全,精美华丽比之宫中也不遑多让。
商柳皱了皱眉,心道那些人还真没把她当成姑娘,甚至都没当成人来看待,如此布置,只怕为的是就寝时但凡她有什么异动,都能叫他立时察觉。
蟠枝烛台上的蜡烛静静燃着,烛泪垂垂流淌,烛火通明如炬,满室莹莹发亮。
屏风上,清晰映出哑巴仙女的影子。发丝,额头,鼻梁,下巴,还有卷翘的长睫毛,因为照射角度的关系,影子被放大拉长,商柳这边瞧得是更加分明。
只见她先是慢悠悠地脱下外衫,又笨手笨脚地解开腰带上的结。她那身衣袍,看似里三层外三层,繁复考究得很,其实只有一根腰带束着,只要一抽松——
就如重重云霞垂逶于地,露出里面那具纤细而小巧的身躯。
商柳心里哀呼一声这怎得了,飞身跃起蹦到床上,把头深深埋进了枕头里。
作者有话要说:商筠:???
思考了一下,如果那个咒术集合体没有变成(伪)美少女,而是变成了抠脚肥宅大叔,大概就是另一个走向了……这个看脸的世界(手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