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一更】第44章·来自地狱的晚餐

……

谢宏德话一出口,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不可用山羊羔母的奶煮山羊羔,是上帝吩咐摩西要犹太人遵守的戒律内容之一。神要求以色列人行事为人要持守仁慈的法则,连对待小动物亦不例外。”

殷槐抬眼,清冷冷的视线投向谢宏德。

“所谓子母血祭,要先残忍地折磨一名女性,令其受尽苦楚而死,再举行死灵仪式,拘提她的魂魄,使怨气到达顶峰,化作恶鬼。”

“然后,把孩子带到仪式现场,让化作恶鬼、早就理智尽失的母亲,亲手杀害自己的骨肉。在极度绝望惊惧中死去的孩子,化成恶鬼后甚至会比其母更加强大。”

“我所知粗浅,唯有这些,说来却已觉心寒。这是何等残忍不人道的罪行,从根本上违背了常理和人性。”

“这事儿跟我可没半点关系。”谢宏德一摆手,一幅浑然无所谓的样子。

“那研究死灵术的洋人男巫说,女人是他收养的无家可归的疯子,若无他出手相助,母女二人迟早得饿死街头。反正命是他救的,为研究做出牺牲也无可厚非吧。”

楚离原听不下去了,一把拽过殷槐,“我们走,真他妈神经病,让这垃圾疯批王八羔子自作自受去吧。”

“年纪轻轻,火性倒大。”谢宏德一个旋身,气定神闲。

“你们那点正义感,搁我这儿可一文不值。听好了,现在,解决我的问题就是你们唯一要做的事。我谢宏德什么人?别人敢吃生米,我就敢吃谷子,让我抹不开面下不来台,不光你们别想走,就连整个什么法术协会,也、都、得、完。”

怒意簇成赤金流光,在楚离原眼中一闪而逝。法术协会如何,他是全然无所谓的,只是……他看了看殷槐。

殷槐说:“好。”

于是楚离原坐下来继续剥脐橙,剥完橘皮撕白丝。

谢宏德冲殷槐微微颔首,“识相。”

殷槐:“所以,您靠供养子母血祭创造出的鬼灵转运改命,从此摆脱了厄运纠缠,对吗?”

谢宏德:“没错,从此我一直顺风顺水,再无拘碍,那真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时光,仿佛所有的痛苦都得到了抵偿。只是……太短了,我的好日子太短了!十五年前,反噬就已经开始,比我预想得还要早!我还没过够啊,我怎么可能甘心!”

楚离原冷冷一笑:“一旦养鬼,久而久之衰败之气必然登脸上相,一身的颓丧阴郁散都散不掉,我看你倒是康健得很,脸色细腻红润有光泽,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天喝银鹭花生牛奶嘞。在找我们之前,你肯定早就寻到延缓减轻反噬的办法了吧?”

没有人敢这么尖酸刻薄地对自己说话,谢宏德却也不恼——至少现在不必恼。从言谈间他早就听出来了,这两个年轻人是有点真材实料的,自己暂时用得着。

看了眼腕上的百达翡丽,谢宏德眉头一紧:“时间不早了,我们有空继续。稍后南叔会先带二位更换正装,我们晚餐时候见。”

他按下桌上的呼叫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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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了,真是绝了,殷槐,你不觉得我们现在也成这栋洋馆里的人了吗?画风彻底统一。”楚离原对着镜子十分不爽地打量自己。谢家的佣人不由分说,把他的头发一根一根整整齐齐全束在脑后,用白缎带扎了个紧紧的高马尾,本就上挑的眼梢几乎要绷到鬓角去了。

殷槐“嗯”了一声。他被换上了件纯黑的古典褶边衬衣,滚了几道金线作简单的装饰,领口处翻出来的一段白丝巾衬得脸庞犹如玉器,也平添几分庄严肃穆之感。

楚离原站到他旁边,吊着脸总结:“穿成这样,感觉我们等下要去参加一场隆重而盛大的葬礼……”

殷槐转过身,替他系紧脖子上的丝带,“你觉不觉得,这里就像一座曾在欧洲流行的袖珍娃娃屋,不管谁进了这里,你我也好,谢宏德也好,都和那些人偶没有区别。”

门外,南叔又不声不响地来了。

两个法师跟着南叔,不紧不慢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主楼另一侧的宴会厅。同样,一路上散落着各色人偶它们坐在厚厚的天鹅绒地毯上,倚靠在华丽的雕花廊柱边,圆睁着蓝的绿的黑的棕的玻璃眼珠,仿佛永远在甜美地微笑。

又似乎不是。

“殷槐。”楚离原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个穿白色蓬蓬裙的娃娃,“刚才,它的头是朝向这边的吗?”

“开宴时间快到了,还请二位尽快。”南叔道。

于是楚离原和殷槐又跟了上去。

本就是像人的东西,又跟人生活在一起,不像寻常死物那样安分,也属正常吧。

推开沉重的雕花乌木大门,是一座流光溢彩的华美大厅。

高悬在穹顶之上的十二支古典蜡烛水晶灯投下一片暖黄的柔光,笼罩着雪白长桌上的纯银雕花餐具与精美描金瓷器。

两个法师按照南叔的引导,坐到主座左手边的宾客席后,过了一会儿,空气中忽然飘过一阵浓郁的香风,只见谢宏德正在一位妙龄美女的陪同下,缓步走了进来。

那真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性。

她盘着光润高贵的发髻,曲线玲珑的身材包裹在一袭黑裙里,更衬托出如雪的肌肤,天鹅颈上还挂了枚别致的吊坠。

随着她脚步的临近,空气中的香味更浓烈了。在醺醺然的芬芳里,这个完美尤物朝两个法师绽出一个美艳的笑靥。

“殷先生,楚先生,晚上好。我是蒋琬,谢先生的爱人。”

就连声音都是那么悦耳动听。

可蒋琬并没有坐到正对谢宏德的女主人位子,而是去了殷槐对面的宾客席。她也没有打招呼,只是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仿佛平时就一直这样。

怎么回事?楚离原和殷槐对视了一眼。难道真正的女主人另有其人?

此时,谢宏德渐渐变得不安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不停地看表,扯了口袋里的手帕抹汗,又喃喃咒骂着什么,把手帕丢回桌上。

过了一会儿,南叔领着四个仆人进来了。

楚离原和殷槐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大概是只有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不可思议场景。

仆人们带着山羊头套,身穿黑色燕尾服,两两抬着把小巧精致的镂花软椅,里面各自端坐了个美丽人偶。烛火摇曳中,黑色的影子投在墙上,将那山羊犄角拉得格外修长而锋利。

楚离原听到殷槐低声说了句:“真像地狱里的光景。”

山羊仆人径直走到长桌另一端,恭恭敬敬地把两把软椅放下,先抱出一具稍大些的成年女性人偶,放在女主人的座位上,接着又把那具少女人偶安置在右手边的位子。

“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用餐吧。”谢宏德发话了。不过听他那消沉又僵硬的语气,浑不像招呼人吃饭,倒像是要集体受刑。

南叔应声而来,推着银闪闪的餐车,开始布菜。

一道香草和肉桂末调味的鸡胸肉,一份浇上波尔多调味汁的嫩牛排,两条新鲜的香煎花点小鲑鱼,还有一份古拉式传统浓汤配黑麦面包。

楚离原扫视一圈,只见所有人都握着白花花的纯银刀叉,闷头处理眼前的食物,就连那两个人偶都象征性地配了袖珍餐具,宴会厅里除了摩擦餐盘的细微声响,静悄悄的诡异。

殷槐习惯食不言也就算了,怎么那么能逼逼的谢宏德也连个屁都不愿意放呢?这还是吃饭嘛?简直像一群外科医生在动手术啊!楚离原摆弄了一会儿凶器般的刀叉,心里越发觉得不得劲儿,于是他忍不住招呼南叔道:

“劳驾给我拿双筷子。”

听到有人说话,谢宏德肩膀一哆嗦,猛地抬起头,眼珠子先下意识地朝俩人偶那儿一掠,又凶巴巴地瞪了楚离原一眼,示意他噤声。

哼!楚离原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他的眼睛更大,更有神,想来能压过谢宏德一头,只可惜,对方早就把头又深深埋了下去。

不知捱了多久,终于到了饭后甜品时间。

南叔送来了裹有覆盆子酱和蛋黄酱的木塞蛋糕,还有洒着俄勒冈草莓粒的花朵造型的冰淇淋,色泽诱人,香香甜甜。

于是众人又一声不吭地低头往嘴里送。

谢家晚宴的每道菜品都精美绝伦,可是,大家都不像在享用美食,更像是走流程,或者……完成每日的仪式?

而且还是在那两个人偶眼睛眨也不眨的监督之下。

用完甜食,南叔带着佣人把餐盘刀叉一一撤走。

“那边两位的东西还在呢!”楚离原指着人偶面前的袖珍餐具提醒道,见谢宏德顿时脸色一阵发白,他慢慢笑了起来,“哦,它们还没吃呢,对吧?”

谢宏德不理他,只是递给南叔一个眼神,南叔点点头,退了出去,一会儿又领着两个山羊仆人,推着蒙了黑布的餐车进来了。

臭!

怎么这么臭!

不仅臭,还又酸又涩,隐隐透出一股血腥味儿,熏得楚离原“啊啾啊啾”直打喷嚏,就连殷槐也忍不住用餐巾捂住口鼻。

等南叔掀开黑布,揭开餐盘盖,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生化武器时,一瞬间,那臭味更是喷薄而出,臭得连空间都扭曲了。

倒是谢宏德咧开嘴,森森地惨笑了起来。

“怎么样,都看见了吧。那就是奉献给她们的……来自地狱的晚餐。”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同·床·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