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岸从柜台下面拿出一瓶快乐水,咚咚咚咚一饮而尽,平复下心情,又继续道:“我刚到世常楼门口,还没进去,就感觉不太好。冷,特冷,冷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们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没经过那地方呀,根本没察觉有什么异样。”
“硬着头皮进去以后,一开始倒感觉还行,里面挺干净的,电灯也都是好的,不是想象中的乌漆麻黑。可等我一进底楼他们玩招鬼游戏的空教室,一切就变得不对劲了。”
“没有鬼魂,没有尸体,没有异声,整个房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但是,我从脚底板到头顶心都是麻的,好像自己正被窥伺着,你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因为三个学生都是在世常楼自杀的,我就想施法还原他们死时的情景,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是很奇怪,法术没有成功,一点点动静都没有。他们才新死没多久,肯定留了不少秽余,随便拉个三流法师都能还原出来,我怎么可能会做不到。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没办法,我让桃桃显了灵体,问她能不能感觉到什么。但,桃桃的状态很不好,看上去非常虚弱。她勉强告诉我,一进世常楼,她就像被牢牢攥住一样,完全施展不开能耐。”
殷槐与楚离原对看一眼,都觉心下略惊。
虽说褚灵桃离开桃娘庙,没了本土优势的加成,怨气又被翦除得一干二净,自然比不得全盛期厉害。但无论如何,她终究是个活过两世且吃过供奉的老家伙,能兵不血刃把她压制到如此地步,真他娘有点骇人了。
戎岸吞了口唾沫,“那地方越是看着正常,毫无异动,我特么心里就越慌,没忍住又卜了一卦。妈的,你们猜怎么着?卦象竟然变成凶中之凶。”
“我不信邪,可连卜三卦都他妈是这个结果。老子算卦手艺虽然不如我家老头,但也是有点准头的。于是,我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尼玛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啊。”
“我跑啊跑,可大门好像被狗吃了,没了!整栋楼好像一个魔方,跑着跑着,我发现自己一会儿到了两楼,一会儿又到了三楼,一会儿又回到一楼。”
“当然了,鬼打墙本来也不算多大点事儿,金光神咒或雷祖圣号都能对付,但在这里根本不管用,亏我蹬着AJ跑上跑下兜了三回!后来,我实在累得受不了了,索性从走廊窗户直接往外跳,试试能不能物理破解。”
“一落地,嘿还是这一层的走廊,我就像被捉进盆里的蟋蟀,合着死活就是走不掉了。”
殷槐:“你最后是怎么逃出去的?”
戎岸:“我身上没带什么法器,但幸好有一些巧同造化用的纸和剪刀,桃桃就指点我做了一个山寨版的宝相镜,添上一道‘合明天帝日’的都匠符,也有了阳气旺盛、无阴不烛的效果,虽然是假的,但好歹有内味了。”
“结果,桃桃用山寨宝相镜暂时破了鬼打墙,我们才抓紧那么一点点时间,好不容易逃了出去。”
“回来后,桃桃灵体受损,我也神魂不稳,夜夜噩梦,养了几天才勉强缓过来。”
殷槐:“你颇通堪舆之术,有俯察过世常楼的风水吗?”
戎岸:“说来也奇怪,我进去之前还特意找过决定风水极凶性质的运穴,不算福地,就是普普通通,没大问题,但这不特么是更难以解释了吗?唉,鬼地方真的邪门透了!虽然学校又重新封了起来,但肯定还会出事。我一个人实在搞不定,没办法了才来请你帮忙。”
殷槐听罢,想了想,“别的倒无所谓,可我还欠着某人一次农家乐。”
“我说殷槐,你这人怎么这么这样呢?农家乐能有母校的事儿要紧么?”楚离原一脸义愤填膺,抓过戎岸的手用力晃了晃,“我替他答应了,这事儿就包我身上。”
戎岸感动地眨巴眨巴眼,“小原哥……”
楚离原:“那什么,我想请你帮我个小忙。”
戎岸:“你说。”
楚离原举起手机,“帮我抽卡。”
殷槐:……笨蛋。
*****
川源大学是本地大学,离市区不远,三个人到的时候才刚中午。戎岸自告奋勇请殷槐和楚离原去学校东门的黑暗料理一条街吃麻辣烫。
看着殷槐碗里的寡淡清汤,戎岸道:“你到现在还是一点辣都不沾吗?”
殷槐夹起一片菜叶子,“不喜欢。”
楚离原一边从热辣红油里捞鸭血,一边惊讶道:“我看你天天在家琢磨川菜,还以为你跟我一样特爱吃辣呢。”
戎岸手一抖,一颗鱼丸弹了出去。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我的耳朵还是聋了比较好。
差不多到了学生下课时间,店里人逐渐多了起来,不少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是在讨论世常楼里死人的事。
“男友自杀的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唐依依,是不是你隔壁寝室的啊?”
“嗯,她和王乐欣、杨欢还有岳小蔓都是室友。”
“唉,好好的干嘛玩那个呀,换了我吓都吓死了。”
“我听我朋友说,好像是唐依依前段时间和她男友孙炜不开心了,要闹分手。孙炜就去求王乐欣和杨欢帮他想想办法,好让女友回心转意。几个人一合计,决定去世常楼玩招鬼游戏,到时候闹点动静吓吓唐依依,孙炜再去哄哄抱抱,准又和好了。”
“结果杨欢和孙炜都死了。唐依依和杨欢今天一起出院回的学校吧?两人触景生情得有多大心理阴影啊!”
“最惨的难道不是岳小蔓吗?硬被那三个人拖过去。”
“是唉,小蔓胆子很小的。不知道她自杀前看到了什么,我想想都害怕。”
“别说了别说了,吃饭吧。”
几个女生唏嘘一阵后,各自埋头吸溜起了麻辣烫。
“不好意思。”
这时,一个相貌冶艳得带着几分邪性的年轻人走到她们桌边,微微一笑,露出尖利雪白的犬齿。
“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们去见一下幸存的两位女生?”
*****
川源大学。咖啡店。
火车座依着玻璃窗,灿烂的阳光照在唐依依和王乐欣两张脸上,纸白透青,比死人更惨淡。
“你们到底要问什么?如果是关于自杀的事就去问警察,我没什么可说的。”
唐依依见身旁的王乐欣还是魂不附体浑浑噩噩的,只得打起精神先强硬地开了口。
“别紧张,就是随便聊聊。”戎岸笑眯眯地过酒水单,“喝点什么?”
下垂眼的清秀男生笑起来温温柔柔,奶里奶气,别有一番亲和力。唐依依稍微卸下一点防备,“都可以,你们看吧。”
喝了一口送上来的奶茶,唐依依似乎松弛了不少。戎岸趁热打铁,“我们是受学校领导所托,来帮助你们并解决问题的。希望你尽可能详细地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好吗?”
“帮我们……怎么帮?”王乐欣垂着头喃喃自语,“人都死了,一个,两个,三个……依依,很快就轮到我们了,我昨天晚上还梦到小蔓了。小蔓跟我说,他们都在世常楼等我们,等到了那里,我们继续玩镜中鬼……”
“别说了!”唐依依又急又怕,一声呵斥,吓得本就无比脆弱的王乐欣哭了起来,她自己也跟着红了眼圈。
戎岸最见不得女生掉眼泪,慌忙递纸巾:“别哭啊,我们都是正经法师,一定能保护你们平安无事的。”
“法师……?唉,好吧。”唐依依满心狐疑,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校庆那天晚上,孙炜背着大包来找我们,说要带我们去世常楼玩一个紧张刺激的游戏。我本来不想去的,但见乐欣和杨欢兴致都很高,也不好扫了她们的兴。出发前,小蔓悄悄跟我说她很害怕,还问我知不知道世常楼的传说。”
“每个学校不都会有点怪谈啊鬼故事啊什么的吗,世常楼的事大家都知道,但不会有人信以为真的。”
楚离原:“什么传说?”
“其实连传说都算不上。就是以前世常楼还当校舍使用的时候,有学生声称在那儿晚自习遇上鬼打墙,还有人撞见过不干净的东西,但从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戎岸:“这事儿我也知道。后来学校建了更好的现代化教学楼,就把那里当保护建筑给封起来了。我看学校官网上的介绍里写,世常楼是六十年前建的,在当时是难得一见的英国古典式建筑,落成那天又正逢校庆,年代既久,又有纪念价值,也确实不适合再被日常使用了。”
唐依依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我们还是第一次进到世常楼里面,里面就是老式教学楼的样子,晚上看挺有校园恐怖片的氛围,但并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依依,冷……冷!”王乐欣突然说话了,“那里很冷,冷得我们浑身起鸡皮疙瘩。”
“噢,是,小蔓反应最强烈,连打了好多喷嚏。”说起死去的室友,唐依依黯然神伤,“可我们那时都觉得是秋天入了夜的关系,还笑话小蔓胆子小,说都是她的心理作用。”
“孙炜带着我们四处转了一圈,然后提出找个地方玩……游戏。”
唐依依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我们选了一楼的空教室,孙炜从他的大包里拿出一面落地镜,放在地板中央。”
“镜中鬼……他说,这个招鬼游戏,叫镜中鬼。”
“我们围成一个圈,记好镜子的位置,等到了午夜零时,就开始闭上眼睛。由孙炜开始,向前一个人的脖根儿上吹气,他前面是我,以此类推,同时不停地绕圈走。当有人感觉脖子上被吹了两口气时,他要停下来,开始唱歌。”
“镜子啊,镜子啊,镜中映出的是谁?”
“然后,所有人一起睁眼,看向镜子里面。”
唐依依用吸管拨弄着杯底的冰块,手神经质地颤个不停。
“被吹了两口气的人,是我。”
“呼,呼,轻轻两下,感觉却很鲜明。”
“荒唐,这怎么可能?我脑子一片空白,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遵循游戏规则,认真唱起了歌。”
“镜子啊,镜子啊,镜中映出的是谁?”
“然后,是一片死寂。”
“我感觉整个人好像麻痹了一样,被牢牢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忽然,我听到了笑声,是孙炜,然后其他人也哈哈大笑起来。我睁开眼,只见他们笑得上气不接下去,杨欢和乐欣笑得肚子都痛了。”
“愣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什么招鬼游戏,分明就是一场恶作剧。”
“哼……哼哈哈哈哈……”王乐欣吃吃地尖笑起来,“只是恶作剧倒好了。”
“是啊……只是恶作剧的话,他们都……不会死。”唐依依忍不住又哽咽起来。“当时,我气得不得了,几乎想要破口大骂,可……是谁最先看见的,小蔓吗,她说了句话,像一盆冷到骨头里的冰水,一下子就浇灭了我的怒气。”
殷槐:“她说了什么?”
唐依依抬起胳膊,食指直直地指向前方,学着岳小蔓的样子,痴痴怔怔地嘟囔。
“我们都死了吗?”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一起朝镜子看去。里面,果真映照出五个……死人。我们的死状。”
“杨欢和小蔓浑身是血,四肢弯折扭曲,躺倒在血泊里。”
“孙炜的脖子被割开深深的口子,有这么宽,血把他的上半身都染红了。”
“乐欣……乐欣的面孔涨得青紫,舌头长长地吐出一截。”
“至于我,脑袋都变形了,脸上密密麻麻全是被割伤的血痕。”
“杨欢和岳小蔓都是跳楼而死,孙炜割断了脖子上的大动脉,死亡正按镜中所示在一一应验。”窗外,一块明亮的光斑正好投在殷槐的眉间,狭长的眼眶仿佛陷在深深的阴影里。
“是啊……没错,怪不得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做梦,依依,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在做噩梦,但是就是这几天,我不做噩梦了。”王乐欣苍白的脸颊泛起兴奋的近乎狂热的潮红,她死死抓紧唐依依的手,劲儿大到唐依依直喊痛。
“梦里,大家不再是碎碎烂烂的了,没有血,没有内脏,没有戳出肉的断骨。杨欢、小蔓还有阿炜,他们都在转圈,一圈两圈三圈,转得可开心了。”
“依依,你也想转圈吗?”
王乐欣翻起眼皮盯着唐依依,通红的眼珠一阵乱颤。
“天啊。”唐依依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的但又尖锐的啼泣,她趴在桌上,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一下一下地抽搐起来。过了半天,她才慢慢直起身,拿了餐巾用力揉去眼泪。
“……我们真的吓坏了,尖叫着不要命地往外逃。楼道里本来灯火通明,可我们刚冲出来,一盏盏灯噼里啪啦全暗了下去,整栋世常楼,彻底变成了一座黑洞洞的古坟。”
“孙炜在前面举着手电筒,带我们往楼下跑。太黑了,真的太黑了,这种黑的感觉不一样,你们懂我意思吗?特别深邃,特别浓稠,是搅都搅不开的黑。他的大功率手电筒,竟然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小块地方。我们跟睁眼瞎差不多,就是在摸黑走路。”
“我抓住孙炜,小蔓、杨欢和乐欣在我们身边挤成一圈,大家紧紧搂住对方的肩膀,恨不得揉成一团,我们当时的姿势肯定特搞笑。”
“我从来都是没什么想象力的人,也不信那种超自然现象,但我真的感觉,那个地方充满了……东西,它们被释放出来,就在我们身边,只要环顾一下四周,很可能脸贴脸对上那种恐怖得让人发狂的东西。”
“空气里,渐渐飘来难闻的烂肉的味道,我皮肤发冷,嘴巴发干,想吐,还想哭。不光是害怕,冥冥之中,我的心里生出了强烈的悲剧的预感,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在强大未知事物面前的渺小,实在可怕……太可怕了。”
“才四层楼,感觉走了一辈子。等出来看到星星擦过树尖,我们都忍不住哭了出来。”
戎岸好奇地问:“你们没遇上鬼打墙或者别的什么怪事儿吗?”
唐依依一怔,“没。”
“奇怪。”戎岸看向殷槐,“为什么我去的那次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殷槐摇摇头,从衬衣口袋抽出两张符纸,咬破指尖,血珠如灵动的赤红细线,化做符文落于纸面。
“玄灵节荣永保长生,太玄三一守其真形,五脏神君各保安宁。”殷槐诵罢符咒,仔仔细细将符纸叠成小三角,递给唐依依和王乐欣。
“你们踏足禁地,受到惊吓,魂魄不稳,这玄灵咒可护佑三魂七魄,记得随身携带,不要遗失。”
唐依依将信将疑地接过,攥在手心,“我们算是没事儿了吗?不会也像他们那样……”
“不,这符纸只能护佑你们一时平安。”
“那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唐依依一急便又要哭。“真不该玩那种游戏的,把不干净的东西都招出来了。”
殷槐道:“游戏没问题。”
“什么意思?”
“鬼物不是那么容易召唤的。现在,你们能在网上找到的所谓的招鬼游戏,要么是胡乱编造的,要么经过严重的阉割,起的无非是心理作用罢了,顶多吸引一点散碎游魂。”
唐依依眉头紧锁,“但镜子里确实照出……东西了,啊,一定是那镜子问题!我想起来了,孙炜跟我们说过,说这不是一般的落地镜,是他妈妈在一家香火店请回来的。”
“他还说这家店的名字挺好笑的。”
“叫什么……法力无边……?”
戎岸:“……”
楚离原:“……”
殷槐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符纸记得贴身佩戴,有事随时联系。”
唐依依和王乐欣前脚刚走,戎岸就急得一蹦三尺高。
“卧槽怎么回事?我店里的货绝对不可能有问题的呀!而且,那些镜子都被我施加过明鉴咒……”
戎岸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他有些不敢说下去了。
“鉴可取水于明月,因见其可以照行。明鉴咒有明辨怪异、识别本相的功用,方得此名。”殷槐看向面色发白的戎岸,“你也发现了?”
“Wait,难道你们的意思是,如果唐依依没有说谎,那么,在玩招鬼游戏的时候,她们就已经狗带了?不可能啊,她和王乐欣虽然魂魄不稳,但就是大活人无疑。”楚离原听着都有些讶异。
殷槐摇头:“明鉴咒展示的本相,并不单指鬼怪妖物的真面貌。他们从那面镜子中看到的,是自己踏进世常楼之后注定面临的结局,不可改变的最终状态。”
“你记不记得戎岸说过,他出发前给自己卜算此行结果,是平安无事的好卦象,但进了世常楼之后,接连卜了数卦都是大凶。虽然目前无法得知具体原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世常楼里面,确实存在吞噬性命、迷惑人心,甚至可以干涉现实的强大力量。”
“这不就是咒怨吗?”楚离原叠上最后一个吃空的甜品盘子。“咒怨里伽椰子的家就是,谁进谁必死,绝对逃不掉。”
“……小原哥,你可别吓我。”戎岸赶紧举起勺子端详自己的面孔,看了半天没发现一星半点的死相,这才放心。
殷槐:“今天晚上,我们先去世常楼里调查一下,看看能否找到更多情报。”
戎岸:“那需要我这边准备什么吗?”
殷槐:“施加过明鉴咒的镜子。还有,你不必来,去看着唐依依和王乐欣就行,晚上我和楚离原两个人去。”
“哦吼,没问题。”戎岸笑呵呵地锤了殷槐一下,“加油嗷。”
*****
接连发生三起自杀事件,世常楼已经被校方彻底封了。殷槐拿了戎岸事先找院长帮忙开的证明去保安部,才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不情不愿地过来帮他们打开锁上的大门。
“以前,我当过一段时间的世常楼的门卫。”大爷一边翻钥匙一边嘟嘟嚷嚷,“这地方阴气是重了点,但从没出过事儿啊。说起来啊,这栋楼还是有人捐资办学做善事儿给盖的哪。”
“开了。”大爷推开门,把钥匙递给殷槐,“出来的时候记得锁好,再把钥匙给我还回来。这钥匙是原配的,也算得上半个古董了。”
殷槐接过钥匙,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钥匙头部的造型很奇特,是长着竖琴般鱼鳍的镂空马头。
“我还是第一次进到世常楼里面。”殷槐打开一楼大厅的老式吊灯,四面墙上除了有两个贴着旧报纸和旧照片的宣传橱窗,一幅世常楼的平面俯瞰图,还挂了不少生动典雅的铜版画,基本都是与整栋大楼风格相符的英国题材。其中,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幅描绘伦敦大桥的画作,下面还附了那首著名的童谣《伦敦大桥垮下来》:
伦敦桥要塌下来,塌下来,塌下来。
伦敦桥要塌下来,我美丽的淑女。
用铁栏把它建筑起来,铁栏杆,铁栏杆。
用铁栏把它建筑起来,我美丽的淑女。
铁栏会弯曲和折断,弯曲和折断,弯曲和折断,铁栏会弯曲和折断,我美丽的淑女。
用银和金把它建筑起来,银和金,银和金,用银和金把它建筑起来,我美丽的淑女。
流连许久,殷槐才往主楼梯走去,“先上去看看吧。”
“你有感觉到吗?”楚离原背着个鼓鼓的双肩包,在台阶上轻快地一跳一跳。“这里面阴气的浓度简直比雾霾天的PM2.5还高。”
“可事实却是,世常楼在校庆日之前,从未出过命案。况且,在使用期间,世常楼的阴气若跟现在一样严重,绝不可能只出现少数学生看到不干净的东西的情况。”
殷槐停下脚步,拂过扶手,站在转角平台朝下望去。
“看来60年里,成长了不少啊。”
两个人在楼上晃完一圈,可并没有什么奇谈怪事发生,好像这栋楼,或是潜伏在里面的东西,都暂时沉睡了过去。
末了,他们回到一楼。
头顶的过道灯投下惨白的光线,静静笼罩着像是没有尽头的长走廊。差不多走到三分之二的位置,便是唐依依他们玩招鬼游戏的那间空教室了。
“根据平面俯瞰图显示,这里正好是世常楼的中心位置。”殷槐站在门口,从衬衣口袋取出一张符纸,低声诵了句咒语。
楚离原好奇,“你要做什么?”
殷槐解释道:“这是勘灵符,点燃后可根据燃烧情况,较为准确地判断某地的阴气浓度。阴气越重,火焰越蓝,燃烧速度也越快。若是在发生过灭门惨案的大凶宅点燃,只怕不到十秒钟,就能烧成灰烬了。”
楚离原像是小孩看到新奇玩具,顿时来了兴趣,“好玩,让我试试。”
殷槐递给他。
“嘿嘿。”
“轰”!
没等楚离原的手指尖碰到符纸的边,那玩意儿竟立刻自燃起来。不是火热赤红的焚烧,而是纯粹幽蓝的安静火焰,像冰块一样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眨眼功夫,就化作一撮飞灰。
楚离原:“……”
殷槐:“……果然,这里的浓度相当于世常楼阴气的穴眼,以此地为源泉,向四面八方辐射覆盖。”
“嗨,管他呢,先进去再说。现在快十一点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楚离原说着,兴致勃勃地取下双肩包往外掏东西,“知道今天要来,我特意提前准备的。”
殷槐:“你是要……施什么法?”
“施法?不不不。”楚离原从包里扯出块桌布,一抖搂,往地上一铺,再麻利地把一背包的宝贝挨个儿排开。
“……啤酒……薯片……牛肉干……自热小火锅……?”
好,不愧是你。殷槐虚弱地扶住额头。
楚离原:“知道你不吃辣,给你带了番茄锅。”
殷槐:“……谢谢。”
“怎么样,有没有日剧里学校合宿的感觉?我早就想体验一回了。”楚离原盘腿坐下,左手撑住下巴,光洁的黑发随着脑袋歪向一边,纷纷垂落在肩头。
殷槐:“哦。”
“诶,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楚离原换了个姿势,黑漆漆的眼睛牢牢盯着他,“这里是你上过的大学,我们现在像这样,在这里,感觉好像真的变成了同窗好友。”
“明明来自两个世界。”
殷槐没有表情,不置可否。
不是这样的。
其实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他想。
“刚来现世的时候,你说,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我都想做一回人试试了。”
“不过我发现,最能引起我兴趣,让我不无聊的,大概还是你。”
恐怕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楚离原微微笑了。是没有露出犬齿的,可以称得上温柔的笑容
“说起来,被你召唤,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有一点点困惑,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你。”
楚离原喝了一口啤酒。
“嗨,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啦。”
殷槐也勾了勾嘴角,很缓慢地点头。
“应该是……既视感而已。”
两个人对坐着,各自缄默了一会儿。
“对了!”楚离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凑近脑袋神神秘秘道:“大晚上的,想不想做点紧张刺激的事情?”
殷槐握着啤酒罐的手不易察觉地往下一沉:“……什么?”
楚离原嘿嘿一笑,摸出一副扑克牌,在殷槐面前得意地一晃。
“抽乌龟还是七怪五二三?”
*****
玩儿了几局牌,又听楚离原叽里呱啦地吐槽他喜欢的漫画在动画化后惨遭魔改,差不多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再来一局。”
楚离原洗完牌,开始发牌,可还没发几张,手指便忽然停了下来。
“感觉可以炸金花了。”他抬起头,似笑非笑,眼中有金色的磷光一闪而逝。
“听你的。”殷槐还是专注地理着手里的纸牌。光滑的牌面因为身后逐渐靠近的阴影,没了反光,变得有些暗淡了。
一张张纸牌落下,发出轻微的摩挲声,然后,被粘稠液体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的声音盖过。
空气变得诡异而扭曲起来,像是弥漫着从陈腐沼泽上吹过来的腥臭。
“镜子啊……镜子啊……镜中映出的……是……谁?”
幽幽的,空洞的,宛如一潭死水的声音。
三具破烂腐败,散发着冷冻柜气息的东西,把殷槐与楚离原一点一点包围起来,脚边拖着的漆黑影子,直直地插进他们身下的地面。
楚离原发完牌,拍了拍手,掀起眼皮朝上看去。
惨白的日光灯下,是三张被血液和脑浆浸泡得跟小花猫儿似的面孔。不过,对比唐依依给他们看过的生前照片,还是能确定,是孙炜、岳小蔓和杨欢,返校了。
“你们不觉得,还是打牌比较好玩儿么?”楚离原认真建议道。
“咕……”曾经是孙炜的东西张开嘴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咧开,几乎与他脖子上的刀口齐宽,像长了两张红艳艳的麦当劳叔叔的嘴。
转了转混浊僵死的眼珠,他尖声大笑起来。
旁边的岳小蔓和杨欢也跟着爆发出尖锐的笑声。他们的下巴疯狂颤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笑着笑着,三个人的脸孔慢慢旋转起来,越转越快,扭曲模糊了溃烂的五官。整张脸就像一池浑浊的水,水面飞旋着,形成了一个呼啸的、黑洞洞的漩涡。
停住了。
三个偌大的黑洞直直地对着楚离原与殷槐,里面传来飘忽浑浊的声音。
“你们……也想转圈吗?”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楚离原拈起三张扑克牌,指尖注入法力,劈手朝那三具东西甩了过去。
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劈开,他们的双脚断成了四五截,右肩到腹部整整齐齐从身子上垮了下来,腹腔里五颜六色的内脏哗啦啦流了一地,整个人溃散成一堆肉块,血肉模糊地堆在一起,然后沉入地底,连滴血都留下。
但是,三个黑洞依然存在,停留在半空中。
然后,犹如蛆虫被孵化了一般,黑漆漆的洞里伸出许许多多柔软蠕动的细长东西,源源不断,喷薄而出。
是胳膊。
它们像深海中蛰伏的巨型水母张开挨挨挤挤的触须,伸展着,密密麻麻地朝两个法师包围过来。
“装死了这么久,终于行动起来了么。”楚离原一跃而起,双手朝前一推,化出无数沉重而密集的气刃,以压倒性的速度,将那些布满青紫尸斑的人手交错斩落。除了他自己以外,就连那喷洒飞溅的细密血雾,都变成了慢镜头下悬浮的血珠。
“殷槐!”
瘦高颀长的苍白男人欺身而上,手一晃,三枚符纸宛如神灵附体,迸射金光,空中登时浮现出灵动夭丽的赤色符文,如流星乍现,急速没入乌沉沉的黑洞之中。
“皓景金华,长庚洞光。大梵流布,轮转元纲。蔚明交变,腾化十方。七关安镇,回合阴阳。帝炁荡荡,我享嘉祥。玉文敷告,生道延昌!”
敕令一毕,三轮黑洞瞬间鼓胀沸腾起来,里面不断溢出叫人头皮发麻的尖锐惨叫。持续一阵后,叫声渐渐低了下去,而黑洞也在奇异地收缩,仿佛被烈日照射,一层层褪去颜色,最终,伴随一声低低的呜咽,一直被吞噬其中的三枚光点飘了出来,化出孙炜、岳小蔓和杨欢的模样。
“我们……这是怎么了?”他们目光呆呆的没有焦点,犹是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痴怔模样。
“你们死了,死后魂魄却不得解脱,一直被困在世常楼。”殷槐回忆着适才的情形,又沉吟道,“说是困……其实也不够准确。你们不算是死后被束缚在这里无法离开的地缚灵,而是整个魂魄被吞噬、同化、操纵,成为被某种邪恶的力量驱使着来袭击我们的怪异。”
“那么戎岸为什么还原不了他们死前场景也能解释了。”楚离原恶狠狠地一跺脚,“这司马地方囫囵生吞魂魄,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连个渣都不剩,法术能奏效才怪。”
三个人听了,无言地彼此对望,过了好一会儿,生前的恐怖遭际才慢慢在意识中复苏,使他们不由扭曲了面容,痛苦不堪地号哭起来。
“我不是自杀……杨欢和小蔓也是……我们根本不想死!可……可我们真的完全不受控制!”
看孙炜的样子,生前应是个健壮而有力的青年,可现在却有如惊弓之鸟,说起话来支离破碎。
“那晚过后,我一直做噩梦……梦到世常楼,还有这间教室。后来,白天的时候……我也做梦……慢慢地,我开始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做什么……说什么……”
“脑子里,变得只有一个念头。”
“想去世常楼,想去世常楼,想去世常楼。”
“我……我也是……”岳小蔓捂着脸紧靠在杨欢身上,指缝间漏出尖锐的哭声,“我从小身体很不好……很笨拙……可我为了能进到这里,竟然可以大着胆子爬墙、翻窗户……就像变成了牵线木偶,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等意识稍微恢复的时候,晚了……太晚了……我已经跳了下去……”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孙炜痛不欲生。“求求你们,一定救救依依和乐欣,一定救救她们!”
殷槐应允:“我答应你。我现在暂时将你们剥离了出来,趁还没有异变,赶紧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尾音生生断在空气里。
四周,正急速积聚起仿佛黑色重云一般的滚滚阴气,呜呜哀鸣着朝他们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戳专栏求预收:豪门霸总怀了Alpha影帝的崽后跑了
强占有欲影帝狗男人×清冷矜贵美人小霸总
1、晏氏集团总裁晏容秋,川源市有名的Omega,冰雪姿容,铁血手腕。
他有个秘密,自己从不需要信息素抑制剂,天生便是罕见的极度冷感,就连信息素的味道都寡淡近无。
这样的晏总,本不可能吸引任何Alpha,却因祖辈定下的亲事,还是与豪门显贵的贺家大公子成了婚,只可惜不到一年就迅速分手。
外界议论纷纷,晏容秋却突然人间蒸发。再度现身公众视野后的某天,竟还被目击到手里牵了个粉雕玉琢的崽子。
群众:这是什么绝世惊天大瓜?!
晏容秋究竟是离婚带球跑,还是另有相好,一时间众说纷纭。
2、晏容秋冷静自持,孤高自许,身心都有严重洁癖。直到某次酒会,他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堵进了洗手间。
嗅到男人身上信息素的那一刻,晏容秋的理智彻底崩溃,就连自己的味道,都在瞬间变得无比甜腻浓烈。
一整夜,一整整一夜。
醒来后,气得抓狂的晏容秋果断抛下尽会折腾的狗男人,跑了!
3、贺家二公子贺晚之风流不羁、俊美无倜,是游戏人间的强大Alpha。可是近来,他却屡遭翻车,影帝身份在线掉马不说,宝贝媳妇儿也死都不愿认他。
总裁办公室。
贺晚之黑着脸大步闯入:晏容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承认?那天晚上让你发|情的人就是我,标记你的人也是我!
晏容秋面无表情地牵过崽子:乖,叫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