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爷债孙偿(上)

楚离原见殷阙楼额角隐隐绽出几脉青筋,一副怨怒不已的样子,实在莫名其妙,“拜托,保住小命不比啥都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性命算得了什么!”阎肃流冰棱似的目光戳了过来,“活着只会让我倍感耻辱!”

“那一刻,我终于彻底认清了现实。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就是有如天渊。就算我穷尽努力,也绝不可能追上他。我,当不了第二个殷阙楼,无法被他记住,更没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伤好之后,我主动离开宵明院,进入琅嬛院,一心研究起了法术。我迫切想找出一个方法,拯救阎家血脉中日渐稀薄的法术天赋。”

“那时,我天真地以为,虽然自己无法企及殷阙楼的高度,但后人或许可以。可事实证明,我又错了。阎家血脉的衰败已是无可逆转的现实,我的儿子、孙子,全是庸碌之才,无论如何悉心教导,都势必难成大器!”

阎肃流苍凉冷漠的声音缓缓弥散开来,仿佛裹挟着陈旧腐败的灰尘的味道。此刻,就算知道他是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却也让人难生怨憎,只是平白觉得心头压抑,连气都喘不上来。

“很可笑是吧?

“但你知道,更可笑的是什么吗?”

阎肃流抬眼凝视殷槐,眸中似有两团鬼火幽幽燃烧。

“殷阙楼,死了。”

“殷阙楼竟然死了,他怎么会死呢!那个近妖的殷阙楼,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莫名其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

听到阎肃流提及殷阙楼的离世,殷槐不由一震。

殷阙楼的死确实是个谜团。当年,多方调查结果均证实,他生前并未遭受过法术攻击和物理伤害,也不是因为年老而油尽灯枯。总之,时至今日,法术界仍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阎肃流继续道:“他死后,我发了疯似地过阴招魂,可也只是一番徒劳。殷阙楼的魂魄不知去了哪里,天上地下,再无一丝踪迹可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到这里,闫肃流的喉咙里涌出似哭的惨笑来。

“穷尽一生憧憬追寻的人,到头来竟落得这样一个荒唐结局,于我而言,是多大的讽刺啊!“

楚离原冷冷道:“所以,你活着的时候百般不甘,死了也不愿太平。你让阎昀把假观落阴之法卖给胡玉山这种半吊子法师,再指点他建立法场,供你摄取魂魄,维持心象结界。不,准确来说,是这座假的宵明院。”

“但我不明白,你不是憎恨殷大爷吗?为什么还要窝在这里,不断重演昔年之事?”

阎肃流无言。

不知道。没细想。只是想这么做。只是恍惚觉得,自己一生中,稍微有点盼头和念想的时光,都在宵明院之中了。

他慢慢俯下身去,周身像凝层雾气,涌动着微弱的白光。

殷槐和楚离原看见,阎肃流正在褪去借用的阎昀的形貌,恢复成他的魂魄现今的模样。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身着群青色衣袍,手持拐杖,身形微微佝偻,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回忆幻象中那个阴郁青年的影子,算得上清癯儒雅。只是,他的额头、手掌和膝盖,都开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窟窿,边缘渗出微微血光,显得既恐怖又诡异。

殷槐道:“阎老前辈,往事已矣终不可追。阎昀,还有那些无辜的人本不应该被牵扯进来,而且锁魂钉之苦无比惨烈,再这样下去,魂魄创伤愈重,您又如何转世轮回?”

阎肃流冷冷一笑,“区区锁魂钉,何足挂齿?我自出生以来,受过的苦楚可远胜这千倍百倍。而且——”

“我想要的,本也不是那些人的魂魄。”

他缓缓朝殷槐伸出手。

“来做个交易吧,你若自愿把魂魄交予我,我便解开心象结界,放其他人还阳。不然,阎昀便会按我授意,灭了他们的魂魄,你们也决计难以逃出生天。”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团风雷砸穿阎肃流面前的土地,露出一大块虚空。

楚离原吹了吹手指头,“你快撕票吧,煎炒烹炸煮熬炖爱咋咋地。”

阎肃流纹丝不动,只是盯着殷槐,“回答是?”

殷槐淡淡道:“阎老前辈,我能知道您为何要这么做吗?”

“为什么?因为你流着殷家的血,是殷阙楼唯一的孙儿。若摄取了你的魂魄,那便是我胜了殷阙楼,阎家胜了从此血脉断绝的殷家!”

阎肃流的衣角剧烈翻飞起来,宛若一团乌云,他用拐杖在地上轻轻一击,身下忽然蔓延出无数道漆黑的影子,迅速袭向殷槐和楚离原,像一枚巨大的茧,将他们牢牢包裹其中。

“你既看过那本典籍,应该知道这是什么。”阎肃流的眼中溢出逼人的寒光,“集合魂魄的精元,收束心象结界,便能形成牢不可破的壁障。除非你有胜过殷阙楼的能耐,否则永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