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槐缓缓睁开眼睛。
这里是天上的银河,还是地上的河川?
如果是天上的银河,为何会这么湿寒冰冷?如果是地上的河川,为何飘荡着无数星辰?
殷槐张了张嘴,一串气泡汩汩地冒了出来,肺部最后一点空气也被挤压干净。
水,又是水,都是水。
魂魄被水浸透、被水包围的恐怖感觉,在心头久违地复苏了。
他勉力摆动着手脚,想要拨开冰冷的水,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不断下沉。
我终于要死了吗?
我若死了,会不会化成最凶最厉的鬼,日复一日在世间游荡,永生永世不得安息?
他想。
突然,有两团圆滚滚、亮晶晶的东西豁然出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湿润、狡黠、剔透,绽着灿金色的美丽光圈。
那是楚离原的眼睛。
接着,乌沉沉的水中,慢慢浮现出那张皎如秋月的面孔。
*****
楚离原抱着殷槐奋力游出水面,把他拖到岸边的草地上。
“我说你平时看着胆挺大一人儿,关键时刻咋又怂了呢?拽着我的手死都不放,这下好了吧,俩落汤鸡!”他嘟囔着撸起袖子,准备用对付李义亭的法子如法炮制殷槐,可对着那张神清骨秀的面孔,又下不去手了。
“老板,老板醒醒,老板,殷槐,喂,醒醒!”楚离原对着殷槐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腔,可都没反应,他急了,“死生契”的条约他可没忘。于是,楚离原索性一把捏住殷槐的下颚,朝他口中徐徐吹入最精纯的法力。
殷槐人是冷冷的,魂魄是冷冷的,楚离原感觉自己触碰的,也是清清凉凉的雪花。终于,那两片紧阖的睫毛颤动起来,露出一线清浅的灰色眼珠,与楚离原的眸子堪堪对上。
……
楚离原:“哟,您老终于醒啦?”
楚离原:“老板,你没事儿吧?”
楚离原:“你瞅我干啥?”
楚离原:“喂,好歹吱个声儿啊,哑巴啦?”
殷槐默默低下头,举起胳膊挡住眼睛,露在外面的耳朵和脸颊,都泛起淡红。
楚离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卧槽,你不会是在不好意思吧……?”
殷槐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朵和脸颊红得透亮。
“嗨,不就是被摆了一道吗?这有啥好介意的!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楚离原大气地一甩手,“都赖阎昀那小混蛋,藏得可真够深的啊,还跟我搁这儿学恐怖片玩回头杀……不对,心象结界不是只有施法者可以改变么?如果阎昀是施法者,那照殷大爷书上的说法,他早就嗝屁了啊。”
若要创造心象结界,施法者必先身死,人死则魂魄离体,所以,需先用锁魂钉将魂魄固定在尸身内并葆其不腐,再封入棺中,埋于地下。而这锁魂钉本是惩罚恶鬼所用,乃无比残酷的器具,会让魂魄时时刻刻感受锥心之苦。
“嗯,那不过是施法者以阎昀的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而已,真身一定藏在别处。不过,闫昀也脱不了干系。”殷槐推了推眼镜,像一台宕机重启的电脑,重新开始运转。
“为虎作伥的故事你一定知道,阎昀和胡玉山,都不过是帮老虎引诱人的伥鬼。胡玉山吸引的是那些普通人,而阎昀引入陷阱的,则是你我。”
“你还记得阎昀提过,他爷爷是半年前去世的吗?后来我在调查蓝天旅行社的背景时,发现它的注册时间也是那阵,再去理户院一查,与阎昀爷爷的去世时间相差不过一个月。”
“但,单凭这点,我也不好胡乱猜测。直到那日在我爷爷的库藏中查到心象结界的缔造之法。”
“作为法术痴,世间留存的各种法术,他都要想方设法一探究竟,其中不乏别家秘藏。而那本心象结界的典籍,正是阎家原本的影印本。”
“只是,不管知晓与否,我们都必须以身涉险,不然李处长他们势必无法获救。”
楚离原听了,摸着下巴道:“所以你认为施法者是阎肃流咯?确实,作案动机也有。一定是你家那位暴脾气老爷子生前大大得罪了阎肃流,让他怀恨在心,想出这种刁钻方法来抱负仇人的子孙。八台的狗血乡土剧都是这么演的,今儿你顺走我家的鸡,明儿我就毒死你儿子养的猪。”
殷槐:“……目前我也只是怀疑。”
楚离原手一伸,“那你看看那边,看湖旁立的牌子上写的是啥。”
殷槐回过头,不由眯起眼睛,“宵明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