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刮骨疗伤

“你口口声声说我比荆州重要,可你还是利用我去谋取荆州!”浮生怒了,若因她失了荆州,最自责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关二爷!他一定会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到他自己身上。

她怎么忍心他为了她,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她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她扶着桌脚起身,整个人寥落得像是被击垮了一般。

吕蒙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意,转而变成一抹恼羞成怒的狠厉,幽幽道:“这不冲突。你和荆州,我都要!”

他怎么能不生气,看看她为了那个男人,竟然能变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将他吕子明的骄傲置于何地!

有小卒慌里慌张地冲进来,见气氛有些不对,楞了一下。奈何军情紧急,不得不鼓着勇气,心惊胆战地凑过来,向吕蒙禀道:“将军,不好了,虞将军在荆州城外遭遇埋伏,队伍已经被打散!”

吕蒙拍案而起,“怎么可能!”

浮生恍然大悟,突然明白这一定是诸葛亮的妙计,不由心头一喜,对吕蒙道:“荆州可用之兵,远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

刘备这几年苦心经营,又有诸葛亮等人鼎力相助,实力与当初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吕蒙脸色紧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是他嘀咕了刘备!想不到他吕子明自视甚高,到头来竟栽到刘备这个老匹夫的手上!

浮生见他脸色难看,心儿便软了下来,不忍再刺激到他,于是默然立在一旁,她真的有些担心他了,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他没有错儿,所谓各为其主,身处乱世之中的人,多半是身不由己。

她突然不想再怪他软禁自己。

片刻之间,又有小卒跑进来禀报,说是关羽率人马逼近柴桑,而江西还有一队人马正在渡江,目标可能是成都。

吕蒙顿了顿,继而长叹一声,默默闭上眼。

“刘备身边果然能人极多,我不如也!来人,送叶姑娘出城。”

为今之计,除了送浮生出城,他别无选择。关羽等人既是为浮生而来,只要达到目的,顾念着联盟,自然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倒不是他没信心与刘备抗衡,但到时一定会两败俱伤,而最终受益的将会是曹操,他可是一直虎视眈眈地想要报赤壁之仇呢!

吕蒙苦笑一声,也许他高估了自己对浮生的感情,他做不到抛却责任,抛却东吴,只不顾一切地爱她。

他,不配得到她——

他很沮丧,颓然倒在椅子里。

浮生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由凑上来,轻声劝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爱云长吗?”

吕蒙抬眸,轻轻揉搓着肿胀的太阳穴,他好累,累得连她那么亲密地唤那个男人的名字,他都顾不上去吃醋了。

浮生轻笑,目光被浓浓的爱意点亮,“因为他有责任,有担当,他不仅爱我,更爱荆州,这爱是大爱,不是自私的爱,所以值得我信任,值得我依赖!”

吕蒙愣住,转而勾唇轻笑,他望着浮生,目光很柔。

他知道,她在试图安慰他。只是不知在她的心里,是否还将他示为曾经的‘阿牛哥’?

他向她伸出手,想帮她理一理鬓角的乱发。

浮生有些慌乱地别过头,躲了开去。

吕蒙的手僵在半空,自嘲地笑笑,转而对浮生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浮生顿了片刻,转身要走,又回过头,道:“有一句话,我如果不问的话,总是觉得好奇。”

吕蒙挑眉,早猜透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不用你曾答应我的那个条件,强迫你留下?”

浮生点头。

吕蒙凝眸轻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落寞,“因为我不想用掉,我想让你欠我一辈子!”

浮生忽觉心口一紧,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从吕蒙身上收回目光,转身毅然向外走去。

吕蒙沉在椅子里,半天突然惊恐地起身,疾步向外冲去。

*

城门缓缓打开,浮生出现在一片刺目的亮光之中。

她抬眸去瞧,只见千军万马前,一人端坐于赤兔马上,身着银色软甲,手提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犹如神祗一般,正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她冲着他微微一笑,一对眸子眯成了两弯新月。

冰冷的光从城楼上落下,直直向她飞来,带着烈烈风响。她丝毫没有察觉,依然对着关羽微笑,仿佛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全都不见了,触目所及,世界只他一人而已。

“云长——”她提着裙摆向他奔来,朱袍墨发在风里翻飞。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却好像过了经年,她想念他温暖的怀抱了。

关羽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着浮生奔来,脸色骤变,眼中霎时写满了恐惧。他一跃起身,飞身向浮生扑来,在寒光刺入浮生身体的瞬间,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看到关羽肩上犹自猎猎振动的羽箭,浮生瞪大了眼,回眸往城楼上瞧去。只见城上立着一人,手中拿着弓箭,正是周瑜。

浮生简直不能相信,周瑜竟然要杀她?她可是刚刚救了他的性命!

片刻惊诧之后,转而恍然大悟,不,他不是要杀她,他是要杀她的关二爷!

意识到这个事实,浮生大怒,幸好没有伤到云长的要害,否则她叶浮生就算拼上性命,也要他血债血偿。

将士们涌上来,掩护浮生与关羽退入人群。

而城墙之上,吕蒙才气喘吁吁地赶到。

*

大军连夜渡江,返回荆州。

浮生惊恐地发现,关羽肩头所中之箭,竟是喂了毒的,更要命的是,她用尽了所的解毒方法,最后却绝望地发现,这毒无解。

毒已入骨,关羽的整条胳膊连带大半个侧身都失去了只觉,并且更加糟糕的是,这种麻木感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身上其它部位扩展。

浮生手足无措,她这回是真的慌了,她整宿整宿熬着夜,几乎将所有能找到的医典都翻阅了一遍。

关羽心疼她,只说生死由命,不让她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在关羽屡屡抱怨独守空房的时候,浮生依然不肯放弃。她想到了华佗,那是她最后的希望,她亲自返回药王谷,却震惊地发现,谷中屋舍已经悉数夷为平地,没有半点儿华佗的影子。

可能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回来过,而浮生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她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浮生强颜欢笑,装作没有被影响的样子,她不想关羽担心,她寸步不离的守着他,陪他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她依然不放弃地寻找治疗之法,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华佗来了。

当仆从告诉她一个叫华佗的老人求见的时候,她立刻便从席子上跳起来,飞快地迎了出来。

*

华佗站在熹微的晨光里,比浮生最后一次见他苍老了许多,背也微微有些佝偻了。他依然很瘦,穿着空空荡荡的粗布麻衣,甚至还打着几处补丁,但却浆洗的很干净。

浮生一阵心酸,‘祖师爷’是这个世上最无私的一个人,他这些年到处奔走,救人无数,自己却过着类似于苦行僧般的清苦日子。

她看着他满头白发,简直就要哭出声来,事实上,她已经哭了。

浮生扑进华佗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华佗身子僵在那里,他显然很不习惯这种亲密的互动。

“你若是哭够了,就赶快带我去见关将军!”华佗的声音沉沉,虽然听着有些别扭,但浮生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关心一向就是这么别别扭扭的。

“师傅,你怎么知道的?”浮生松开华佗,抬袖抹着眼泪,她很惊讶,原来师傅知道她的事情,并且还特意赶来为关二爷治伤。

“我自有门路!”

华佗看她一眼,大概是嫌解释麻烦,于是这么敷衍一句,便提足往院内走去。浮生愣了愣,连忙跟上。

*

屋子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个。

华佗帮关羽切了脉,又检查了伤口。他全程都绷着脸,好像遇到了难题的样子。

关羽听说华佗千里迢迢为他而来,又见他神色憔悴,想来路途艰辛,于是笑道:“这毒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解,先生路途艰辛,不如先歇息歇息,再做计议。”

浮生扶住华佗的胳膊,也有些担心,道:“师傅,你脸色不太好,就先休息吧!”

华佗瞪她一眼,斥道:“亏你是学医的,看不出他的毒已经扩散至经脉,耽搁不得!晚一分,就会多一分危险!”

浮生小孩子做错事儿般垂下头,她焉能不知这个道理,可看华佗憔悴的样子,她是担心他的身子能否吃得消。

华佗轻叹一口气,道:“行了,你做我的副手,我要替关将军‘刮骨疗毒’!”

刮骨疗毒?浮生一个激灵,原来如此,历史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了啊,她竟完全没有想到。

华佗见浮生愣愣地,脸色不由严肃起来,道:“把我药箱里的麻服散取出来为关将军服下!”

浮生反应过来,忙从华佗带来的药箱里翻找,可找了半天,却没找到,只好用目光向华佗求救。

华佗凑过来翻找一遍,突然想起他上回帮人治伤,已经用掉了最后一瓶。

浮生立刻急了,麻服散一时半会儿哪里做的出来,可是云长的身子却已经等不及了。

关羽见浮生急得满头大汗,忙摸出帕子,轻轻帮她擦汗,眼角带着宠溺的笑意,柔声道:“你放心!”

浮生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悄然蓄满了泪水。

关羽握住她的手,转眸看向华佗,道:“先生,是否一定要麻服散,才能刮骨?”

他要活下来,他不想让她难过。

华佗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浮生看在眼里,心口猛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