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诸葛亮摇着羽扇,缓缓往园外走,大概是吃了些酒,整个人有些微醺,脚步也是轻飘飘的。
他走出几步,脚下一滞,又退回来,将迷离的目光往池子旁一转,不由‘嘿’笑一声,转身往这边走来。
“关将军!”诸葛亮笑呵呵将手里的羽扇往关羽肩头轻轻一点。
关二爷正负手立在池子边,隔着粼粼波光望着对岸树梢上的月亮出神儿,冷不丁被诸葛亮吓了一跳。
“原来是军师!”关二爷客气地拱起做礼。
诸葛亮打一个酒嗝,醉眼朦胧看着那弯新月,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笑道:“原来关将军是在赏月,只是这般入神,莫不是想起了什么人?”
关二爷一窘,道:“军师休要取笑!”
诸葛亮‘呵呵’一笑,这关将军果然连撒谎都不会!心里有了计较,于是不慌不忙摇着羽扇,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劝道:“若是想念那人,不如就去寻她,人生苦短,错过了可就是一辈子!”
“军师!”关二爷摇头苦笑,这诸葛军师说话,一向语不惊人死不休。
诸葛亮敛眉,抬扇指一指关羽,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亮这可是肺腑之言,将军一再耽搁,莫不是要等到叶姑娘嫁人生子之后,才追悔莫及,独自嗟叹吗?”
关羽顿时石化一般僵住,嫁人生子?他从未想过!
然而,他的脸色倏然暗淡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事实:终有一日,浮生会嫁人生子,与他再无瓜葛!
这简直不能想象,不能接受!
关羽感觉胸口一阵窒息,简直喘不过气,然后便极度惶恐起来,好像明天浮生就会嫁人生子,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一般。
他的胸口痛的缩成一团,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一直一厢情愿的以为,她会站在原地等他,所以他总是不慌不忙,无动于衷。
“她并不愿见我!”关羽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双眸便垂了下来,声音里颇有几分落寞,他大概已经伤透了她的心!
“孺子不可教也!”诸葛亮‘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轻叹,“愿不愿见不是嘴上说的,是靠一颗真心去感受的。算了,算了,将军就在这继续望月兴叹吧,亮告辞!”
说着,转身摇摇晃晃往远处便走,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关二爷的声音,“请军师赐教,天下这么大,关羽该去何处寻她?”
诸葛亮回眸,眼角飞起一抹笑意,道:“自然是药王谷!”
关羽一愣,“她明明躲我,怎么可能会回药王谷。”
诸葛亮摇头轻叹,“将军难道不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
三个多月来,浮生每天早起早睡,把日子过的简直跟老年人的生活一样规律。
白天的时候,有时上山采药,有时出谷行医,更多的时候就待在谷中,侍弄那些药草。自打回谷之后,她又新开垦了两片荒地,播种浇水,除草施肥,忙得不亦乐乎。
有时会有村民慕名赶来求医,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来求医的人便越来越多,浮生便忙个不停,有时来求医的百姓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浮生便无偿为他们提供食宿。
至于诊费,她一向随意,病人想出多少便出多少,更多的时候,她看人家可怜,直接免单,甚至还友情赠送回乡的路费。
十里八乡的老老少少,全对浮生感恩戴德,还有憨厚的青年春心萌动,偷偷帮着浮生干活儿。乡亲们见谷中房舍简陋,于是集结起来,帮浮生新盖了几间竹舍,以方便远道而来的病人。
阳光温润,谷中到处都是花香,鸟雀在层林间欢快地鸣叫,倾耳细听,还能听到远处飞瀑潺潺的水声。
新栽的那些草药已发了新芽,正是需要灌溉的时候。浮生肩上扛着挑水的担子,摇摇晃晃地在田垄上走,忽觉肩上一轻,不由回眸摇头道:“张家大哥,真的不用——”
浮生一句话噎在口中,见一身青衣的关二爷扛着担子,立在晨光里,不由一愣,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做梦?”这样想着,伸手在自己脸上捏了一把。
“痛!”
……原来不是做梦!那么,就是真的了?!关二爷的的确确,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药王谷?
这怎么可能!
不,一定是出现幻觉了!真没出息,干嘛还想着他!
用力眨眨眼,想要把他从脑海中赶走,复又睁开,他却还好端端地杵在那儿!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浮生看一眼关二爷,脸色一沉。
关二爷老老实实交代,“是受诸葛军师指点!”
诸葛亮那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浮现在脑海,浮生没好气地嘀咕一句,只嫌这自恋狂多管闲事!
“你来药王谷做什么?”
关二爷一愣,‘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浮生本在心底燃起一丝希冀,又被他一盆凉水浇灭。
“不用你管,我自己做的来!”说着,伸手去抢扁担,却被关二爷轻松躲过,他看着关二爷挑水走到远处,俯身拿水瓢舀水,侧着脑袋问她,道:“每一株需要多少水?”
浮生白他一眼,半天才没好气道:“只一瓢便好,小心淹死了我的药!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说着,扑过去要抢那水瓢,却被关二爷抬臂拦住。
关二爷果然按着浮生的吩咐,一瓢一瓢地认真浇灌起药草来。
“随便你!”浮生轻哼一声,转身沿着田垄往竹舍走去。
*
浮生将洗好的衣服一件件往绳子上搭,可惜绳子绑得有点儿高,她往上甩了半天,愣是没挂上去。
“我来!”身后响起关二爷的声音,浮生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中的衣服已被关二爷拎走,顺手搭在了绳子上。
“谁要你管!”浮生垂眸轻哼一声,抱起木盆便进了竹舍。
关二爷不发一言地跟着浮生进了竹舍,见木桌上摆好了饭菜,两边各放着一只空碗,一双筷子,心头不由一喜。
浮生也没说话,在凳子上坐下,端起碗便自顾自吃将起来。扒了半天饭,抬眸见关二爷仍愣愣地杵在门口,不由嗔道:“怎么?还要我装好饭,一勺勺喂给将军吃么?”
关二爷嘴角悄然飞起一抹儿笑意,忙撩衣坐下,端起饭碗。
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扒着饭。
关二爷几次抬眸想要说话,都被浮生冷冰冰的气场逼了回来。
良久,才终于鼓足勇气,轻声道:“张家大哥是谁?”
“你管得着吗?”
浮生挑眉,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憋了这么久,就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
关二爷愣了愣,便也没有再问,只复低下头继续吃饭。
却听浮生淡淡道:“莫不是荆州城中有人生病?”
思来想去,除了这个,她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千里迢迢赶到这偏僻的药王谷。
关二爷胸口一紧,她这般客气疏离,公事公办的样子,着实有些伤人。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抬起头,直视着浮生的双眸,道:“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浮生勾唇轻笑,宛若听到了一个笑话,“回荆州?”
关二爷点头。
浮生放下筷子,挑起眉梢盯着他,讥笑道:“回去做什么?”
关羽一愣,心底一下子便乱了。
浮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阴沉下去。
“将军吃了饭,就请回去吧!这里生活清贫,不适合你!”浮生放下起身,凳子发出的声音重重砸在关二爷的心上,他倏然起身,追问道:“你要去哪儿?”
难道又要不辞而别?
浮生奇怪地望他一眼,顺手拎起一旁的药箱,淡淡吐出两个字,“出诊!”
关二爷稍稍安了心,放下碗筷儿,道:“我陪你一起去!”
浮生打量他一眼,“不用了,你还是早些上路要紧!”说着,背上药箱便出了门。
*
天色已晚,夕阳的光铺撒在整个山谷中,一片金黄。
浮生背着药箱郁郁往回走,这一天老是心不在焉,好没出息!
转进谷中,远远看见灶房顶上被黑烟笼罩,还有浓烟滚滚向外涌出,顿时吓得不轻,忙放下药箱,抬袖遮住鼻子冲进去,却见关二爷一脸无辜地从灶台后面起身,道:“你回来了?”
浮生见他脸上衣服上沾满了灰尘,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跺脚道:“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关二爷扫一眼四周的浓烟,颇有一点儿难为情,道:“我想烧饭给你吃,可是不知为何,这柴火只冒烟,却没有火!”
浮生无语,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就往外面拉,道:“你这哪是做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烧房子呢!”
关二爷抱歉地笑笑,尴尬道:“我没烧过饭!”
没烧过饭,还逞什么能!
浮生气呼呼将他推出门去,道:“行了,不敢劳您大驾,我来!”
“我——”关二爷正想解释两句,房门便‘嘭’地一声关上了。
厨房内,浮生捂着嘴,笑得弯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