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一行人准备下山,主持师太又亲自将众人送至庙门处。
刘备怕甘夫人辛苦,特地派了轿子直接来庙门口接应。轿夫压下轿门,浮生扶了甘夫人上轿,然后回身合掌,与师太作别。
赵云吩咐起轿,众人一路向西,赶在黄昏时分赶回了汝南城。
刚入城不久,忽见一人一骑缓缓从路口走来。擦肩而过的一瞬,马上那人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浮生。浮生看见那人的目光,只觉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那人走出老远,浮生才突然惊诧地转身,指着那人的背影,喊道:“曹,曹丕!”
赵云一愣,忙转眸去瞧,可惜街角处空空当当,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你确定是曹丕?会不会认错人了?”当下正是敏感时期,汝南城中戒备森严,曹丕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以身犯险。
“绝对不会有错,肯定是他!”那双鹰隼般的双眸,藏着阴谋与自信,本不该属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双眸子给浮生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她怎么可能认错?
赵云蹙眉,传闻都说曹操二公子丕,勇略过人,果然不虚,他竟然敢孤身潜入汝南城,实在令人钦佩。
旁边的小将听了二人的谈话,急忙上前请示道:“是否派人去追?”
赵云摇头,“曹丕既然敢孤身闯城,定然是做了十足的打算。我看他此刻应该已经混出城门,我们贸然去追,很可能会落入他的圈套,还是先禀了主公再说。”
小将点头,忙吩咐轿夫加快步伐,飞速往郡府里赶去。
*
自那日之后,刘备下令汝南城守备做出外松内紧的假象,试图引诱曹丕上钩,可惜过了半个多月,曹丕却再未在汝南城里出现过。
*
汝河两岸,秋意正浓,百姓们往来如常,似乎并未受到官渡之战的太多波及。
“来,来,哎呀,你就来吧!三弟还能害你不成!”说话的乃是张飞张翼德,他用游河赏景的由头,连拉带拽地将关二爷哄到河堤之畔。
关二爷抬眸看一眼流光溢彩,装饰华丽的画舫,立刻就要转身走人,口中还连连叹气,道:“不行,这里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三弟你这不是胡闹吗?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张飞早料到他这个二哥会如此,于是紧紧挽住他的胳膊,压根儿不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反正死活都得将关二爷弄上船。
“二哥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如此迂腐,男人逛逛花船怎么了?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不会胡来。我这回还不是为了你,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可是特地带你来散心的,咱们只是听听小曲儿,游一游江,又不干别的。你不能不给我面子!”
关二爷急了一身的汗,一本正经地劝道:“到哪儿散心不行,何必非要来这种地方?我看谯山上的枫叶似火,不如你我去山中采风,不也快活?”
张飞牢牢困住关二爷的手臂,关二爷拼力挣扎想要甩脱,两人都是一身勇力,势均力敌,一时便僵持下来,谁也怄不过谁。
“二哥!”张飞一跺脚,有些急了,“你到底给不给兄弟面子!今个儿你就当陪我,咱们也不干别的,就吃酒游湖,赏一赏这汝河的风光如何?”
“唉!”关二爷叹一口气,他最清楚他这个三弟的脾气,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也正是因为他这副脾性,少年时没少做荒唐事儿。那时候胡闹也就罢了,可如今即有了家室,若是再胡闹,传到卿卿夫人耳中,可如何是好?
张飞似是看出了关二爷的顾虑,便愈加肆无忌惮起来,故意用言语相激道:“二哥到底去不去?若是不去,三弟我便自己去了,到时候万一贪杯做错事儿,那也是你监督不利!”
关二爷杵在原地,一脸尴尬,他的目光来回在画舫与河岸之间盘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简直进退两难。
*
到底抵不过他这三弟的软磨硬泡,关二爷还是被生拉硬拽地弄进画舫之中。
才刚站稳脚,一群浓妆艳抹的妙龄女郎便蜂拥了上来。只需瞧一眼她们身上甚是‘简陋’的衣裙,便可以猜到这些女子的身份。
关二爷表情极不自然地往一边躲了躲,倒是张三爷笑呵呵地一手揽住一个,一副达到人生巅峰般的得意模样。
一个细眉柳腰的女子娇滴滴倚在张飞怀中,捏着帕子往他肩头一摔,假嗔道:“哎呀,张三爷,您可是好久没来了,简直想煞牡丹了!”
张飞仰头‘哈哈’一笑,抬手往那名叫牡丹的女子脸上掐了一把,笑道:“真的那么想?不会是想我钱袋里的银子了吧!”
牡丹笑道:“哪里的话,当然是想您,和银子了!”
张飞被逗着哈哈一笑,揽了那两名女子便向前走去。他此时左右逢源,乐在其中,却不忘朝另外几位美人儿使个眼色。
这几位心领神会,立刻凑上前就要对关二爷‘上下其手,’可惜关二爷目光一沉,她们便被关二爷脑门儿上‘生人勿进’四个大字给吓退了回来。
几位美人面面相觑,怯怯的,都不敢上前。
张飞揽了两个美女临窗坐下,回头瞧见关二爷绷着脸,木桩儿似的立在门口,颀长的身姿挡住了大半的光线,忙挥手笑道:“二哥难道准备一直站在门口,做个门神不成?”
关二爷摇头苦笑,只得缓步踱到张飞对面撩袍坐下,身子和脸却全都绷得紧紧的。
几位美人远远看着他,你推一推我,我推一推你,谁也不敢第一个凑上前。
张飞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挑起眉梢,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关二爷,然后吩咐船工开船。
画舫轻轻晃了晃,便开始在绿波上缓缓前行。
*
张飞揽着牡丹,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打趣儿道:“好滑!”
“讨厌!”牡丹娇笑两声,攥着帕子在张飞肩头轻轻扫了一下。
关二爷闷了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沉声道:“你我兄弟说话,不方便其他人在场,还是让她们散了吧!”
“二哥做什么如此扫兴?良辰美景,怎能少了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张飞目光一转,再次挑眉朝对面的美人儿使个眼色。那美人儿会意,只得壮着胆子将锦帕一抖,凑上来挨着关二爷坐下,整个人也顺势半倚在了他的身上,娇滴滴道:“关爷,小女子敬你一杯!”
关二爷麻溜地从凳子上弹起,脸上似是吃了苍蝇一般,阴晴不定。
张飞的目光悄然正经起来,他松开牡丹,摆摆手,牡丹立刻起身,招呼一群美人儿转入后堂里去。
关二爷轻哼一声,才气呼呼地重新落座。
张飞摇头看着关二爷,道:“行了,人都走了,二哥就别再生气了!”
关羽叹气,端起酒碗仰头灌下一大口。
张飞蹙眉凝思半天,才试探着开口道:“二哥,有什么事儿千万别憋在心里,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跟三弟说!”
“难言之隐?”关二爷一愣,只觉他三弟这话问得奇怪。
“就是说——”张飞抬手抚摸着额头,尴尬地欲言又止,“就是说,你若是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关二爷蹙起眉心,更加疑惑。
张飞急的一跺脚,凝眸叹道:“唉!就是说,你若是喜欢男人——”
“噗——”关二爷一口酒水喷出老远,惊得双目大张,一脸的难以置信,“三弟你,胡说些什么!”
张飞抬袖抹一把喷溅在脸上的酒水,窘道:“难道二哥不是……?”
“不是!”关二爷斩钉截铁,一口将张飞的话呛回口中。
“……”
*
秋风骤起,吹皱一池江水。
关羽端起酒碗,目光穿过窗户,轻轻落在江岸。
沿江十里,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小摊位儿。摊贩们躲在柳荫里,大声寒暄着招揽顾客,他们或售卖一些胭脂水粉,或售卖一些瓜果菜蔬,或售卖一些日常用品。
三三两两的行人聚在各色摊位前,与小贩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好不热闹!
关羽感慨不已:那边袁本初与曹操在官渡打的难舍难分,这边儿百姓却仍泰然自若地重复着平淡寻常的日子,乱世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战火,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已让他们感觉到十分的满足,可惜这些许的安宁,恐怕很快便被战火焚烧殆尽。
“二哥!”张飞唤了一声关羽,抬眸一瞧,见他正侧眸看着窗外,似乎石化了一般,便也好奇地转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待看清窗外的情形,不由也木雕儿似的定住。
只见河岸沙汀之上,并排坐在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黄衣娇俏,一个气宇轩昂,正挑了鱼竿儿在江边儿垂钓。
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浮生和赵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