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人才。
谢霜雨在家教这一行干得风生水起,隐隐要往传奇人物发展。
但是不管做哪行,现在都是2020年了,都得上学,就算是不喜欢读书,九年义务教育怎么也得读完,除非生活所迫或者本人生来就不爱读书,读完初中那还得读高中,读完高中千军万马驰骋考试场,杀个你死我活分个三六九等,读大学。
从小学到高中,中国这上亿的学生催生了不死的行业-教育培训。
坑,真是坑。
谢霜雨上大学的时候就在知名教育机构当过兼职老师,学生一次课几百上千的费用分到他这,也就百来块。这不算什么,烦躁的是各种附加服务,天天微信朋友圈宣传,天天和家长沟通感情,天天给学生做三维分析报告。
教书讲题谢霜雨是个高手,可干这些他是真头疼,做到快毕业死活不做了,哪怕是分校的教学主任各种挽留加底薪,他也义无反顾。
这下学生不愿意了。
本来谢霜雨的学生也不多,但凡是被他带过几次课又真心想学习的,没有一个人愿意换老师,微信里哀鸿遍野,个个都在炮轰他快回来,更有家长找上他要他上门家教的,说得哪叫一个感人至深啊。
我家孩子没了你就不行了!
这次数学考了120分以前都是60分,全班都惊呆了!
学校物理老师一张嘴就眼皮打架,你一讲课那就跟喝了红牛一样!
你还没带我家女儿逆袭成功呢,怎么能半途而废?!
……
谢霜雨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一个激动没把持住就答应了。
答应了一个,剩下的学生纷纷过来软磨硬泡,也不能厚此薄彼,谢霜雨权衡之后收了几个家离他这里近一些的。
这下校长得恨死我。谢霜雨心里这样想,却知道人家一个上市大公司也不会跟他真计较什么。
况且了,这不都是为了学生嘛,把这几个学生成绩提上去就结束!
谁知道谢霜雨非常有当家教的天赋,一开始没什么经验的时候讲课就挺不错,在机构锻炼了一段时间后,讲课那叫一个神,不管数物理化哪一科,浅讲深讲,易题难题,统统扫光!
整个六年的知识点在他脑子里就是一张透明立体图。
学生纷纷表示他就是提分大神,上天派来拯救学渣的天使!
他要是不当家教了,简直就是中国万千学生的损失。
这一开始就像开闸泄洪,收都收不住。
谢霜雨毕业后的职业就这样定了下来,专职做家教,拯救广大学渣。
做了一年半载,名声隐隐在庐州教育培训圈子里传开了,同行都知道有这么个大神,深蓝老师。
“就那谁谁,上课笨得跟什么一样,初三了三角形面积都不会求你能信?”
“他呀,我教他物理,呵呵,连重力加速度都不知道……一模总分三百多吧?”
“前几天他学校三模考,你猜他考多少?”同行一脸吃翔的复杂表情,“六百多。”
“真的?!”这真是没法不震惊,“他是觉醒了还是被穿越了,这涨分速度是要考八中的节奏?!”
“八中不大可能,九中是跑不掉了。我那天遇到他妈了,说是深蓝老师在给补课。”
“深蓝老师是谁?这么神?”有刚入行的新人小白问。
一听新人不知道深蓝,有人赶紧科普,“他是个庐州家教圈里的家教,学生都叫他深蓝老师,据说是提分大神,学渣救星,本来以为全是吹没想到真这么神。”
“家教?男的女的?长得帅吗?什么来历?”新人是妹子,格外关注这些八卦。
“男的,长得咋样不清楚,他太低调了,前段时间校长想挖他过来,连微信都是听学生们口口相传,结果呢,据说到现在校长加他好友还没给通过。”
众人面面相觑。
“说起来我之前教过一个女孩,简直就不是学习的料,据说后来也找了深蓝……”
谢霜雨不知道也不关心同行背后怎么议论他。他只是觉得自己既然选择了家教这一行,当然要敬业尽责,让学生得到最大的回报。
每一个学渣都做过逆袭的梦,他很乐意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推他们几把。
时间一天复一天溜走,到了高考的那两天,到了中考的那三天,他送走了几个高三生,然后迎来紧张的暑假。
整整一个暑假,他不是在学生家讲课就是在自己家讲课,晚上还得备课,起早贪黑连轴转。
大把时间的暑假,学生排着队等着起死回生呢。
八月底,学生纷纷开始返校,谢霜雨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结束睁眼看试卷的日子。
九月一日这天,谢霜雨睡到日上三竿,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才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套了件白T恤和灰色运动裤。
洗手间洗脸时猛然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脸,发现一个夏天自己的头发又长了,乌黑的头发盖住了耳朵,密不透风地遮着雪白的脖颈。
该剪剪了。
人闲长指甲,心闲长头发。他这俩月就差心力交瘁了,怎么头发还长得这么快?
“喵~喵~”
家里的猫在洗手间外抓门,小指甲把门刮得刺啦直响,发现自己进不来后非常着急地喵喵直叫。
“橙子。”谢霜雨伸手拉开门,橘猫一进来立马围着他腿边打转,伸出爪子试探性地勾了勾他的裤脚,紧接着顺着他的裤子往上爬。
谢霜雨擦干净脸,弯腰把橘猫抱起来,掂了掂,微微睁大眼睛,“橙子,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橘猫瞪着圆溜溜的黄玉般的眼睛,坦然地与他对视,“喵~”
小模样像在说——我就是胖了咋地?
低头凑近闻闻,“该洗澡了啊,味道这么重。”
橘猫一听这话,立马想从他手里跳下来,谢霜雨手疾眼快一把抱紧,橙子发春似的惨叫起来。
谢霜雨干脆利索地将猫塞到外出用的笼子里,关好小门,敲敲橘猫从缝隙里奋力往外伸的爪子,轻笑道:“跑,能跑掉吗?饭可以不吃,澡不能不洗,一个夏天没给你洗澡,毛都结了。”
“喵~”橙子叫得格外委屈。
这会儿已经十二点,橙子谢霜雨刚起床就喂过了,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下了碗臊子面喂自己。
面条是超市里最普通的干挂面,臊子是他自己炒的牛肉酱,麻辣鲜香,装在大玻璃瓶里在冰箱放着,要吃的时候挖两大勺,牛肉酱浇到热气腾腾的汤面上,几片绿油油的青菜叶子和一颗荷包蛋窝在碗边,看着就十分诱人。
橙子闻到香味,喵呜地叫。
“刚刚不是才吃过吗?又长胖了,别喵喵喵啊~”
谢霜雨斯条慢理地将面吃完,换了衣服,拎着橙子出门。
橙子被他搁在宠物店里,让店员好好给猫洗个澡做做护理什么的。店员打开笼门,橙子死活不愿出来,店员很有经验,拿出猫薄荷朝橙子引诱,橙子立刻很没骨气地从笼子奔过去吃。
猫薄荷这东西别说是橘猫,就是挪威森林猫闻到也是真香预警。
“猫咪很喜欢这些小零食的,”店员解释道,“你可以买一点给它,下次自己在家给猫做清洁的时候,用零食安抚猫咪会轻松很多。”
谢霜雨点头出门,说到对街理发店剪个头发,过会来接猫。
对街的美发店是这一片最大的一个,店大宽敞,装修得很是华丽。这会正是下午,没什么顾客,店里的美发师洗头小弟全闲着,谢霜雨一跨进门,所有五颜六色的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
一个红头发扎着小辫子的美发师下意识地朝他吹了声口哨。
谢霜雨:“……”
谢霜雨深刻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愣了一下才问:“能理发吗?”
“能能能!”众人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开了。
一个挺好看就是妆面太过妖艳的女美发师把他按到座椅上,刚刚吹口哨的红头发男生端一杯水搁他面前,“帅哥,喜欢什么发型?”
“正常剪短就行。”
“来来来,大帅哥,你看看这个。”女美发师把图册在他面前翻开,指着上面的各色各式发型,“看看喜欢哪个,其实我看你现在这个发型挺适合你,但黑色有点显过时了。”
她说着就伸手抓了抓谢霜雨的头发,把他脸颊的头发往旁边拨开,盯着他瓷白的脸颊,忍不住赞美:“帅哥,你长得跟明星似的,多文艺多有气质啊,我帮你把头发稍微修修,染成亚麻棕,绝对帅炸了,甩那些小鲜肉十条街。”
稍微修修,染成亚麻棕?谢霜雨盯着镜子里自己微长的黑发,脑补了一下,立刻摇头拒绝。
“不用,简单地剪短,比板寸长一点,三四厘米左右。”
他本来长得就不是很硬气,再弄个那样的发型,不是显得更娘炮了吗?
“什么?三四厘米长?那样的短发不适合你。”
谢霜雨很坚定,“剪短,不染不烫,能不能剪?不能我就去别家——”
“能。”理发师一脸暴殄天物的心疼表情,“先去洗个头。”
一个多小时后,谢霜雨顶着干净清爽的新发型,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仿佛一个暑假的疲惫都跟着剪掉的头发消失了。
“这人之前肯定没来过。”理发师隔着玻璃墙壁盯着谢霜雨的身影,留恋不舍,“咱们这条街上就没长得这么帅的人,真是帅的人什么发型都帅,哪个顶着光头都帅。”
谢霜雨推开街角小商店的门,从冰柜里拿瓶农夫山泉,刚要结账时被人插队。
那人是个瘦得干巴巴的少年,瘦削微黑的脸,五官分明,轮廓很深。
他丝毫没有插队的羞愧感,像没看到旁边站着个大活人似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玻璃柜下面的香烟,“老板,一包中华。”
老板抬眼看了看少年,拉开玻璃柜。这时谢霜雨开口了。
“不是说不准卖香烟给未成年人吗?”
老板的动作顿住,少年这才转过脸,黝黑的眸子没什么情绪,声音却恶狠狠地,“关你屁事?”
“没事,我就问问。”谢霜雨说,“而且,这位同学你插队了。”
少年死死地盯着他,神情中透露出不好相与的阴郁,像只小狼崽子似的。
这要是搁普通人肯定就不多管闲事了,但谢霜雨却不能忍着不吱声。
这小孩他有印象,就住在他家小区后面的城中村筒子楼里,单亲家庭,妈妈是个扫大街的清洁工,一个人拉扯他长大很不容易。
少年和他的两个学生一个初中,曾听学生提过些只言片语。
这小孩哪来的钱买烟?还买中华?今天是开学的日子,逃学?怎么不上天呢?
少年见他不为所动,握着的拳头突地狠砸一下玻璃柜,冷冷道:“你想打架?”
谢霜雨觉得好笑,他老大不小,跟初中生打架?他笑眯眯地将少年往旁边推推,少年吃惊地发现这人的力气比想象中大很多。
谢霜雨把矿泉水放柜子上,“老板结账。”
少年急着买烟,也不想多纠缠,只冷哼一声就推门出去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谢霜雨放在心上。
他去宠物店接橙子,橙子已经变得干干净净香香软软,蓬松柔软的毛一摸上去就让人舍不得撒手,它本来窝在店员怀里吃零食,一见到谢霜雨推门进来,蹭地跳出来,像一团球似的跑到谢霜雨腿边要抱抱。
“还吃还吃。”谢霜雨抱着它讲道理,“你再这么胖下去就找不到女朋友了,懂?”
话是这么说,但谢霜雨还是口嫌体正直地给橙子买了几种爱吃的小零食。
结完账刚要把橙子塞回笼子的时候,橙子不知道怎么了,非常不配合地在店里乱窜,恰巧门被客人推开,橙子一个灵活地转弯飞窜,刷地从客人脚边窜出门去。
这下谢霜雨连笼子都顾不得拿,赶忙追出去。
“橙子!橙子!”谢霜雨呼喊,“快回来!再不回来我生气了!”
橙子跳到一排自行车上,稍一停顿回头看他,看谢霜雨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来,咻地一下又窜到马路中间。
马路上车来车往,谢霜雨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就这眨眼的功夫,橙子已经从马路跑到对面街上,正好赶上绿灯,谢霜雨飞奔过马路去抓,一阵鸡飞狗跳电光石火间,橙子慌不择路撞到路人身上。
“什么东西?”路人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橙子脖子,“猫?”
橙子拼命挣扎,“喵~喵呜~”
“抱歉,抱歉。”谢霜雨及时赶到,定睛一看又是一愣,“是你?”
这路人正是刚才他遇到的插队少年。
少年一见是他,表情顿时变了,本来就是阴云密布现在霎时狂风暴雨,“这猫是你的?”
谢霜雨连忙点头,“是是是,能把它——”
“不能。”
少年飞快打断他,改抓为抱把大橘猫死死锁在怀里,当下就跑,快得跟风一样,一溜烟就转过街角不见了。
卧槽!
谢霜雨拔腿就追,好在他经常锻炼跑起来速度也不慢,转过街老远就听见橙子的惨叫声。可那少年跑得更快,在人来人往中机灵得像条泥鳅,不一会别说人影,连猫叫声都听不见了。
你个死小孩!
抢别人猫算怎么回事?神经病吗?
谢霜雨扶着柱子顺顺气,想着还好知道那小破孩住哪,不然他家宝贝橙子就这么给人抢了,估计报警警察都不一定管,到时候真是哭都没地哭去。
对了,那小孩叫张还是章——章什么来着?
谢霜雨走着走着,进了城中村一片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到疑似章同学家住的筒子楼。
这楼也不高,就五层,看起来很破落,灰白发黄的墙壁外面贴满了小广告,一个墨迹淋漓的大字格外显眼——“拆。”
这一片说拆说了好几年了,到现在还没拆。
谢霜雨不太确定这栋楼就是章同学住的地方,这边好几栋楼长得都一样。
而且这才一会会,那小孩多半没回来。谢霜雨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快五点了,离晚饭还有一会儿,谢霜雨决定在楼前堵人,可惜这楼附近也没个饮料奶茶店坐坐,只能站着干等。
等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渐变黑,这栋楼里的居民渐渐都回来了。
这栋楼里住着的不是干苦力活的穷苦人家就是些没人管的单身地痞流氓,见到谢霜雨这样标致干净的小伙多半是在电视上,现实中乍一见到,十分新奇,路过他边上的每一个人都要看好几眼。
但敢来搭讪的人真没有,也就俩小年轻朝他吹了吹口哨,喊声帅哥等谁呢?
谢霜雨没搭理,低着头看手机,微信里问和小孩一个学校的学生陈文轩关于对方的事。
深蓝:陈文轩,上次你们说的那个人,就住我家附近、妈妈是做清洁工的那个同学,叫章什么来着?
消息发出去过了五分钟,陈文轩才回复。
“我在做题,久等。他啊,他不姓章,姓张,张雪崖。深蓝老师,你问他干什么?”
深蓝:找他有点事,跟我说说他的情况。
陈文轩:他不是好人,深蓝老师你最好别和他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