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王苑在小区附近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门口等到了韩黎。
灰色的面包车靠路边停下，驾驶座的门推开，下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一只手抽下发绳，将一头长卷发散开，看上去潇洒又妩媚。
副驾驶韩黎也下了车。
女人转到车头前，将车钥匙扔给他：“别忘了给我报销打车费。”
“放心吧。”韩黎冲她眨了下眼。
女人勾了勾唇角，转身走到路边，抬手打了辆出租车上去。
王苑一直在快餐店门口的长椅上坐着，抱着手臂旁观着韩黎目送那个女人坐上出租车离开，转身走向自己这边。
“这几个小时怎么打发的？”韩黎走到她旁边坐下，长手长脚全都舒展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手差点戳到她，王苑朝着椅子边缘又挪了挪，躲开他。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又不能回家，就在周围转了转。”对于韩黎的问题，她回答道。
“闲逛？”他问。
王苑瞥了他一眼，看他在活动手腕：“你很累啊。”
“今天痕检都没值班，我亲、自、上、台给这车从里到外做了个全身拆卸，累得我哎——”韩黎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闪闪发光，还透着股兴奋的劲儿，“之前看我同事他们操作，感觉很简单，但自己真正上手才发现，原来取证是这么难的事，任何细节都不能错过，就算只是一根纤维，都有可能是破案的突破口，就拿刚才来说吧，在那个车的——”
他突然顿了一下，手在半空中停住，转头冲着王苑笑了笑，“后面的得保密，不能再多说了。”
看他兴奋的样子，王苑本来已经到嘴边的那句“就算你说了我也未必感兴趣”转了两圈，又咽了回去。
“……那血真的和你之前查的案子有关系吗？”
等了半晌，王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哈哈，就知道你忍不住。”韩黎挑眉，“不过我刚才说了，保密，你别问，问了我也不能说。”
王苑“哼”了一声：“如果真的有结果，你也不会把车开回来，直接带着去抓人不就行了。”
“你呢？”韩黎问她，“你女儿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王苑闻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不会吧，陈彬和万莉莉两个人都没找到？”他眉头一皱，思考半晌，“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俩合起伙来给你做扣，故意让你以为他俩不合，实际上却有别的打算吧？”
“我孑然一身，他们能在我身上算计到什么？”王苑靠在长椅的椅背上，视线望向远方，“进去之前我是富二代千金小姐，现在出来什么都不是我的。我回来和他们争，也不过是想拿回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手段可能不那么磊落，但你也看到了，对手这两位都是什么嘴脸。陈彬对万莉莉，和对曾经的我没什么两样，他们之间或许有什么爱情，但面对利益，这些算得了什么呢？”
墨蓝色的云卷着残月消失在天空中，渐渐有带着水汽的风从东边吹过来。
“不过话说回来，万莉莉和陈彬之间是不是虚情假意我不知道，但对你，她是绝对不可能真心合作。”韩黎提醒她。
“这我当然知道。”
说到这，王苑转头看向韩黎，眉峰一挑，“你知道我入狱的原因吧，当时那个被我杀了的人，就是万莉莉弟弟。就冲这件事，她也不可能真心和我合作。”
大概是她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语气太过轻描淡写，让韩黎产生了轻微的不适。
“杀人的经历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韩黎似乎很好奇，“对你们这些有杀人经历的人来说，难道就不会在提起的时候心里有一丁点儿愧疚或者恐惧吗？”
“该做的都做了，难道还怕说出来吗？”王苑不以为然，“再说，我又不是为了发泄而滥杀无辜，我对我做的事已经做出了赎罪，七年的牢狱生涯已经足够偿还我犯下的错，可是谁来为我的人生负责呢？他们抢走了我的一切，毁了我的人生，却还在逍遥自在的生活着，你让我怎么甘心？或许我还是会有那么一些愧疚，会在梦到当初那个场景的时候惊醒，但这些也不过是我现在所有情绪中很小的一部分，根本不会影响到我做任何决定。”
王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么多，也许她今天晚上没有找到倾诉对象，只能把想说的倾吐给这个可能随时会逮捕自己的年轻警察。
不过也许，是已经到时间了。
“嗡——”王苑的手机振动。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拿着手机走向旁边。走到确定韩黎听不见自己说话声音的位置才停下。
刚接通，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电话那边云纪明压低了的声音夹杂着喘息。
“文秀姐，我刚才看到一个女的领着一个和灵灵很像的孩子回来了，他们现在进了万莉莉家，我去看看是不是她，你赶快回来——”
紧接着是一串杂音，好像手机掉在了地上。
“纪明，云纪明？”王苑皱着眉头，叫着云纪明的名字。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声闷响。
随后电话那边恢复安静。
“喂，你还在吗？”王苑一边专心听着那边的声音，一边问。
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手机，喘息声再次响起。
“喂？”她不确定地问，“你是谁？”
电话那边回应她的，是一串挂断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