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苑看他激动的样子，活像个刚入职的小警察。
“冷静点，慢慢说。”
“万莉莉儿子失踪之后的表现非常奇怪，虽然她后来反复强调自己儿子已经找到了，但我始终觉得奇怪。第二天早上我上班，在楼下正好遇到了她，那时候她身边跟着一个小孩，平头，带着口罩，我想当然认为那就是她儿子，所以对她的话再也没有怀疑。现在想想那个孩子不是她儿子陈天扬，而是你女儿灵灵。她剪短了灵灵的头发冒充自己的儿子，目的就是让我不要再把关注点放在她身上。”
韩黎眼珠左右晃动，一边回忆一边说。
“还有收到信的那天，我明明看着信上的小男孩就是她儿子，但我拿着信去找她，她却怎么也不承认，还给我看了一段不知道多久之前拍的视频。我当时只想这不可能有一个女人在看到自己孩子被虐打的照片之后还这么平静，但我没想到万莉莉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王苑听着他的话，想到自己的女儿灵灵为了万莉莉的一己私欲，竟然被剪掉了一头长发，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可仔细想想，为了钱，这夫妻两人能让灵灵直接“死亡”，更何况现在只是区区头发呢？
虽然陈彬还没有没人性到真的杀了自己的女儿，可在法律上灵灵已经“死”了，就算她以后能走出那扇门，她的身份是什么呢？她又怎么立足，怎么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王苑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转头眼眶红红地看着韩黎：“还记得你那天粘到玩具的那个小房间吗？”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那应该就是灵灵一直住的房间。”
入狱前她还对人性存有一点侥幸，以为陈彬不会迁怒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算是为了她身上的钱也会好好照顾她，没想到她竟然就让自己的女儿住在那种地方。
“那天我去的时候，她说过那个小房间就是你女儿住的。当时她说自从灵灵去世之后，就没有动过房间里的东西，可房间很干净，连层灰尘都没有，当时只觉得奇怪，没想到是因为你女儿根本还活着。”韩黎说。
王苑转身，从汽车后座把自己的黑色双肩包拉过来，从最外层的小袋子里拿出一个彩色的小玩偶——这是那天晚上韩黎来按门铃的时候递给她的，她没有还给万莉莉，而是自己留了下来。
“这只鸡刚开始看的时候有点丑，现在看惯了觉得还蛮可爱。”韩黎抿了抿唇，开口道。
“你那天肯定没仔细看它吧？”王苑把玩具递给他，“你看看，能看出些什么？”
韩黎接过玩具，前后翻了翻：“毛都陈了，洗了很多次，是旧玩具了，标签上写着产地是美国，进口货。”
“这是灵灵还小的时候，我买给她的。”王苑看着那只鸭嘴兽，眼里泛着柔光，“如果我还在，灵灵的生活该像我小时候那样，衣食无忧，玩最好的玩具，穿漂亮的衣服，自己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住在比洗手间还小的房间，玩的也还是七年前的旧玩具。”她看向韩黎，笑容苦涩，“你说，我能不恨陈彬和万莉莉吗？”
蓝色的马自达从面包车旁开过，王苑视线追随着车离开的方向，眼中的温柔褪去，日常的淡漠和冰冷又出现在脸上。
万莉莉不诚实，可现在能提供灵灵消息的就只有她，说不定就连陈彬都不知道灵灵在哪里。
王苑有些后悔，刚才不该让万莉莉把灵灵找出来，等于把主动权拱手相让了。
所以现在，又只能等了吗？她不想等，她等不及的啊。
“你在着急吗？”耳边突然传来韩黎的声音。
王苑一愣：“你看出来了？”
“你包里有什么工具？”韩黎指着她的双肩包没头没尾地问。
“刀片，扎带，绳子，军工铲，打火机……”王苑一样样数着。
“……你来盗墓呢？”韩黎有点无语，不过工具多总好过工具不够，“这些可以了，你拿着包，咱们下车。”他转身从塑料袋里抽出两瓶水，先推开车门下了车。
王苑听他的拿上双肩包，从车上跳下来。
韩黎把喝了两口的水理所当然递给她。
王苑瞥了一眼他戴着矫形器的手臂，叹了口气，拉开书包拉链将两瓶水都放了进去。
“去哪？”
韩黎往小区的方向走，王苑跟在他身后问。
“去万莉莉在这边的房子。”他一边走一边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头按着什么，“总不能她说人没了我们就信吧？再说上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有什么线索。”
他打了个电话出去，“五万，我韩黎，帮我盯辆车，车牌号WC705，蓝色马自达。不用派人，帮我记录它的路线就可以，还有，现在队里谁闲着吗？我这边——”
王苑知道他是警察，联系的人也一定是警察，连忙伸手想要抢他的手机。
韩黎下意识闪身躲过，暂时挂断电话，诧异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你别找警察帮忙。”她瞪着他，抬手指着车的方向，“如果你今天是以警察身份来的，就请你离开。”
韩黎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行。”
他又拿起电话，王苑又朝他扑过去，又被他躲开。
“我刚才突然挂电话，得和同事交代一声吧？”韩黎皱着眉头。
王苑闻言不再动手，但眼神依旧警惕，神经也紧绷着。
“刚才不小心按到挂断了。”韩黎看着王苑，对电话那边的五万说，“没有，没别的事了，你帮我看着那辆车就行，好。”
“行了吧。”他收起手机，无奈地叉着腰，“不过就现在我们两个人上去，万一万莉莉在上面有准备，咱们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怎么办？”
王苑咬咬牙，指指周围：“这里不是打手市场吗，找两个人跟我们上去还不简单？”
“简单？”韩黎“嗤”了一声，摇了摇头，“行，你还是在这儿等着吧，我去找人。”
王苑看着韩黎两只手抄在口袋里，微微弓腰，朝不远处站在路边抽烟的三个男人走去。
那三个男人都穿着短袖polo衫，工装裤，裤腿上还带着白色的油漆斑点，旁边行李袋和双肩背包摞在一起耷拉在马路牙子上。
韩黎靠过去，朝三人比划了几下，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她的方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红票给了三人，最后还掏出手机，大概是加了微信。
做完这些，他领着其中两个朝王苑这边走了过来。
三人走近，王苑朝两人点了点头，转身和韩黎走在前面，并和身后两个保持一段距离。
“找人难吗？我看很简单。”
不过就是聊几句天，再给点钱，人就自己跟上来了吗？
有多难。
“首先，他们不是本地口音，是在这儿打工的外地人；其次，他们随身带着行李袋，是因为快要到五一劳动节，很多装修单位都会选择尽量接一些跨假期的长工程，以保证放假回来工人能够立刻开工，所以很多短期装修工作，例如喷漆、美缝这些，都会找一些零工来做，这些人会带着行李住在雇主家附近，；以上两点会让他们的流动性很强，不容易追查。这就是我选他们的原因。最后，我知道这个地方找人的市场价，出价的时候比较客观，不会被坑。”
韩黎分析完，微微挑眉，“现在你还觉得简单吗？”
“分析得不错，可是刚才附近就他们三个在那站着，如果是我，不用分析那么多，我也会去找他们。”王苑一盆凉水泼过去，“分析这么多，结果一样，浪费脑细胞。”
韩黎一脸看穿她的表情；“如果我不在这儿，你只会一个人上去。”
这倒是真的。
王苑不会轻易把保护自己的任务交给陌生人，更何况客观来说，她的身体素质还比不上一般普通女人，如果擅自从这儿找人，万一他们对自己起歹心，她更是跑也跑不掉。
可不知道为什么，王苑此刻并不想夸奖韩黎，她重新摆出一脸冰冷，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韩黎耸耸肩：“很好，就这样。”他转头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压低声音，“我刚才告诉他们，说你是我姐，我们俩是来抓小三的。你现在这个气势汹汹的模样，正好很像打上门的原配。”
王苑脚下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韩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他心里有些懊悔——要知道，自己面前这个女人是真的经历过婚姻里的背叛的，而且还被小三和丈夫送进监狱。如果她当年能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凶神恶煞地找上门，恐怕也不会被那两人算计得倾家荡产，最后连女儿都保不住。
王苑转头看向韩黎，他眉头紧皱，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心里在纠结一件很难做选择的事。
“喂。”她叫了他一声。
韩黎回过神，下意识张嘴：“对不——”
“接下来往那边走？”王苑直直地站着，“你不是知道具体地址吗，带路。”
“啊？哦。”韩黎连忙看看周围，指着右边的岔路，“这边，这边。”
他手忙脚乱引路的样子和电视剧里皇后身边的太监倒是有几分像，王苑眼里忍不住染上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