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二次打他电话

路鸣艰难的侧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天空是深蓝色,玻璃上映着万家灯火,远处的立交桥上频频有车辆经过,昏黄的车灯在夜幕中闪烁,使得帝都的夜晚染上了一层落寞的繁华。

现在是凌晨四点,夏日的破晓总是来的格外的早,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想找的那个人没有在睡觉。

在路鸣的印象里,许儒城是一个作息很规律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十一点半之前睡觉,在早上七点半准时起床,在中午一点小惬片刻。

除了睡眠时间规律之外,他还极其注重养生,排开?一日三餐一顿不落这一点来说,煲汤、打太极、保温杯里常泡着枸杞、不?断保持学习状态等等这些养生行为,在许儒城的身上都被实践了个遍。

他几十?年如一日的践行着养生理念,连带着喜欢熬夜通宵做实验、偶尔一连几天不吃饭的路鸣,也都会偶尔跟着他去打打太极。

可以说如果没有许儒城,以她路鸣糟糕的生活习惯,还真不?一定能够活到七十?岁,相反可能于某一个做完实验的凌晨,猝死在实验室的椅子上,再也不?会醒来。

既然如此,那么这样的他、这样严格执行早睡早起睡眠计划的许儒城,他会接自己的电话吗?或者说,她的突然去电会不?会打扰到他。

一时间,路鸣陷入了选择的两难之地,这是一向行事果决的她少有的情况。

打电话,眼下凌晨四点,先不?说是否会吵到许儒城的休息,单说他才刚刚经历过一次急救,身体尚未痊愈,还处于恢复阶段,她的贸然打扰,肯定会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他的身体情况。

不?打电话,可是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快要低落到爆炸了,大脑中分泌的神经递质多巴胺已经不足以应对她的负面情绪,并且随着时间的积累,她直觉自己的心结已经有愈来愈大之势。

她知道“考试作?弊”、“网暴素人”、“与F班队友矛盾爆发”这三件事情的后果其实并不能全算她的头上,至少客观来说是这样,可她就是抑制不住的,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怪圈。

她急切的、亟待需要有一个人能拉她一把?,为她指明方向,告知她该何去何从。

纠结片刻后,她还是选择通过天意来决定,而距离她最近的,唯有两个选择面的,也就只有掌心的手?机。

路鸣决定抛手?机。

她过去从不?相信天命,也觉得天意一事颇为玄幻,宁可信其无,绝不?信其有,但事实证明,在一个人走投无路身处南墙的时候,总会迫不得已的寄希望于天命中。

路鸣觉得,自己是薛定谔的唯物主义者。

顺时信自己,不?顺时信命。

她将手?机夹在两指之间,在心中定下了正面就打电话,反面则不?打的规则,开?始了她过去从不?相信的占卜。

“3……2……1!”话音刚落,她顺势将手?机扔到空中,继而连忙挪了挪身子,好叫那手机能恰巧落到她的枕头上,不?至于砸到自己。

但事实证明,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路鸣吃痛地自己被手机砸到的脸颊,恨不得给手?机装上个助推器,将其连夜送上太空。

她撑起了头,斜看向了被她的脑袋反弹到枕头上的手?机。

那部白色的、小巧的智能机,此刻正乖巧地、正面朝上地平躺在枕头上,枕头微微下陷,恰巧包裹住了它的机身。

看上去就像一个在等待母亲讲睡前故事的婴孩。

路鸣苦笑,三下两下划开?了手?机,点开了拨号键,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只有陈申,但是没关系,她记得许儒城的电话。

在上一次秦宇恒当?着她的面拨通许儒城的电话时,她就特意记下了那个原先模糊的电话。

说来遗憾,她之前跑去电话亭试了那么多?次许儒城的电话,都没有打对,可是若是按照她原先的拨打顺序,在她被以为是卖保健品的下一个电话,恰巧是许儒城的。

可她却没有坚持下去。

这是路鸣意料之中的可惜,意料之外的遗憾。

至于联系许儒城这件事,直至上次去网吧时路鸣才想到,她大可以通过写?信或者发电子邮件给许儒城联系上他,可彼时的路鸣虽然想起了这个方法,最终却以忘记了邮箱密码而作?罢。

是,她的记性是很好,可是上一世?的邮件一直是由她助手负责打理的,要用时只需交代一声即刻,因此她忘记了邮箱密码也无可厚非。

“嘟……嘟……”路鸣直直地趴在病床之上,百无聊赖地将头侧到了左手边,电话的嘟嘟声好巧不巧地与她的点滴下落情况一致,手?机每“嘟”一声,那吊瓶管体的转换部便滴下一滴葡萄糖溶液。

不?知过了多?久,路鸣察觉自己紧张的情绪都有些舒缓了,这才听到了电话接通的声音。

她被这声音吓到了,猛的一挺身子,背部的伤口立即就传来了阵阵痛楚,脖颈处随之落下几滴汗珠,流经她的胸口,却难抑其中的暗潮涌动。

“许……”她的喉间忽然卡了一口气,叫她说不出话,堵住了她的万语千言,“我是路鸣……冒昧打扰……实在是对不?起……我想问问您现在忙不?忙?有没有时间听我说些话。”

知道会打扰他,但是她真的忍不?住。

电话对面一阵静默,路鸣无声的张了张唇,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与许儒城风雨同舟并肩作战了几十?年的知己了,而是一个试图联系上航天界巨佬的黄毛丫头。

这其中隔着的厚障壁,不?单是年岁的间隔,而是巨大身份落差的鸿沟。

许儒城,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理会她。

而他,也大可以挂了这通可以被称之为骚扰电话的电话。

时间稍纵即逝,病房内静的能让路鸣听到自己的心跳。

许儒城,我这里好安静,我想听你说说话。路鸣在心中默念。

“晚上好,路鸣小同志,我不?忙,你且说。”

良久,独属于他的、温润的声音才从手机扩音处传来,这声音之于此刻的路鸣,无异于她在冬日的黑暗里行走了许久,却忽然捡到了一块暖玉,暖意流淌于她的心间,抚平了她新添的伤口。

路鸣捂住了自己的嘴,忽觉眼睛有些酸涩。

“老师。”她换了一个称呼,“我最近遇到了一些挫折……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也没有人懂我,所以我想,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这一次,许儒城回答地很快,“挫折吗?那你方便说与我听听吗?”

他的温柔,一如既往。

幼时的路鸣受父亲影响,只觉得温柔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懦弱,譬如她小时候被别的孩子嘲笑没有妈妈时,她一开?始还会回去找父亲哭,可父亲却从不?会替她出头,只会劝她不要理会别人的言论,因着久而久之,路鸣也就学会了自己打回去。

自那以后,路鸣就深切体会到了温柔只会助纣为虐,只有暴力手?段才能压住人言可畏的道理,而“温柔”一词在她的心中,也就变成了懦弱的象征。

可是这一观点在她遇到许儒城后,就被全盘推翻了。

她见过许儒城待他们这些朋友温和有礼的模样,那模样俨然一个谦谦君子。可是在他们的夏威夷之旅中,她也亲眼见到了许儒城将那伙喊他们“esepigs”的美国青年们打的满地找牙的一面。

路鸣犹记得,许儒城在打人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他身形高挑削瘦,却能三下两下把?那伙高大的青年打趴下,还顺带把?一个欺负王国强的卷毛小子一脚踹到了垃圾桶里。

彼时的路鸣记得,她打趣着问了许儒城一句,“醉君同志不?是一向推崇先礼后兵么?怎么打起架来这么不?讲道理?”

醉君,许儒城自取的字号。

那时许儒城先是红着眼睛笑了笑,随即慢条斯理地扣好了手?腕上的纽扣,这才回答道,“先礼后兵是君子相处之道,他们不是君子,所以无需与他们讲礼仪。”

他这一笑,路鸣才幡然醒悟,原来温柔从来都不是懦弱,而是一种?博爱,是一种?在对他人包容的同时,坚守住自己底线的气质。

温柔是一种?力量,它总是润物细无声的感化着身边的人,譬如此刻,明明他的身份与你有着天壤之别,却还是愿意俯下身来听你谈及生活的琐碎。

路鸣开?口,“我这次的考试没有考好……说来奇怪,我十?分确定我的答案没有错,成绩却偏偏一落千丈……”

谈及此,路鸣却又像想起什么一般,连忙对许儒城问道,“您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提前知道试题,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我的分数都是自己考出来的,这一次是,上一次也是!”

“安心,我不?信他们说的,我只信你说的。”他对路鸣宽慰道,他知晓她的性子急,故而选择打断了她的话。

路鸣这才感觉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谢谢您……”

“客气了。”许儒城说,“你确保你的答案是正确的对吗?”

“嗯。”路鸣坚定地点了点头,她验算了好多遍,不?可能有错。

“那你有没有写?过程呢?”许儒城对她问。

路鸣一愣。

许儒城一针见血,她当时为了及早躲开?那五位监考老师的监视,就写个公式与结果在试卷上,草草就交了卷。

如今许儒城一问,她这才想起来,她的确没有写?过程,所有的步骤,她几乎都跳过了……

难怪,难怪她的理综与数学遭逢滑铁卢,难怪她的语文是历史最高,仅仅是因为她在做数学与理综时跳了步,而做语文时她不?知道那五名监考老师是来监视她的,故而做的也认真。

答案不?言而喻,路鸣继续开?口,“对,我想起来了,我没有写?步骤,原来分数是扣在这儿……”

“老师,谢谢您。”她诚恳地道谢。

许儒城哑然失笑,对着电话轻声问道,“那请问路鸣小同志的挫折解决了吗?”

他想让她休息一下。

路鸣在这边摇了摇头,“实不?相瞒,老师,我还遇到了一件很大的事,我现在正面临着一些抉择,我……不知该做何选择……”

“请讲。”许儒城答,只要她说,他就会听。

作者有话要说:路鸣:年少不知温柔好,勿c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