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伤离别

夕醒来时发现自己回了小院,周围尽是熟悉的摆设,唯一不同的是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涩的味道。

这种气味她很熟悉,是治疗伤寒时熬制的草药的香气。

她如愿的病了。

可是她病了,为什么屋子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掀被下床后,她穿着单衣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而这时方大娘正好端着一碗药推门而进。

“夕,你这是做什么,快回去躺下。”见到夕衣着单薄,大娘迅速放下药碗,催她回床,语气焦急。

夕回头看到大娘,愣在那里,也不动。

大娘见她像傻了的样子,赶紧上前抓住她的手:“呀,这么冰,快过来。”

察觉到夕的双手冰凉,大娘牵着她往床边走。

照顾夕上/床盖好棉被,确定不透一丝热气后,大娘摸了摸夕的头。

额头依旧烫,大娘忧心不已,起身到桌前,端起药,再次来到夕的床边坐下。

“来,夕,你起来些,药熬好了,乖乖喝药病就去了。”

大娘柔声劝慰着,可夕躺在床/上,就那样看着她,不动也不起。

这孩子是烧糊涂了吗?大娘心里想着,无奈之下,她把药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自己亲自动手扶起夕半边身子。

上身只有里衣,到底单薄了些,大娘贴心地找来了几件衣物给她披上,夕任由她摆弄,十分听话。

“好了,这样就暖和了,来,喝药吧。”大娘再次端起药递到夕面前,可夕看了一眼,就撇过头去。

大娘不解,询问她:“怎么不喝呢?是嫌药苦?”

夕轻轻地摇摇头。

“那是药太烫了?”说话间,大娘给吹了吹。

夕抱着被子不语。

“哦,我懂了,要大娘喂”,大娘突然笑了,拿起汤勺舀了一点喂夕。

汤勺凑近夕的嘴边,夕顺势张开嘴,一口药咽下,泪扑簌簌地落。

“呀,还说不苦呢?都苦得掉泪了”,大娘揶揄她,

夕的泪也因此掉得更凶。

见夕哭得伤心,大娘慌了神,拿帕子给她擦:“唉,你这孩子,别当真啊,我老婆子没有笑你呢。”

“没有,不关您的事,只是想哭”,夕开口解释了原因,大娘明白她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又说:“哭吧,哭吧,哭出来心里就好过了,咱们先把药喝完,病好了有什么坎过不去?

你若不嫌弃就把事情说给我听,我给你出出主意。”

“嗯”,心里实在太苦,有人分担,夕乐意之极。

磨磨蹭蹭喝完了药,夕不知道如何开口,先问了大娘一件事:“大娘,是谁送我回来的?师父有来过吗?”

“送你回来的是小安啊,大神官倒是没来过。”方大娘快言快语,没想到夕听闻,伤心更甚。

“你……你这孩子怎么又哭上了?”大娘不知所措,不知道哪句话惹得她不开心。

“大娘,您知道吗?师父他要赶我走,要我离开大家,离开这奉阳神宫,呜呜呜……”紧紧抓着大娘的衣裳,夕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自己的苦楚。

“什么?”大娘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事,脸上大惊失色。

她回握住夕的手,看着夕:“这是真的吗?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师父亲自说的啊,还说我不走,就派人押着去”,将头靠在大娘肩膀上,夕哽咽地说出这句话,闭起眼,再次泪流满面。

大娘听到这,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大神官怎能无情至此?

这是夕,是他们从小看她长大的夕,养个阿猫阿狗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怎能说抛弃就抛弃的?

“别哭,说不定是大神官的一时气话呢,嗯?”拍拍夕的肩膀,大娘镇定下来安慰她。

夕抬起头,泪眼婆娑:“不是气话的,不可能是气话的,就连我病了,师父都铁了心不来看,他是真的……真的丢下我了。”

话说到最后,心里闷痛不已,夕难受得捂着胸口,一阵巨咳。

大娘瞧着心疼,跟着掉眼泪,待夕缓过劲来后,才又说:“没事,没事的,咱别怕啊,大娘去求求大神官,啊。”

夕扶着脑袋,猛摇头:“没用的,谁去都没用的。”

大娘听她说话都带着一种绝望的语气,明白她这次是被狠狠地伤了心。

可要怎么办,夕一个女孩儿,放她在外面,没有人护着,该如何生存下去?

偌大的神宫,养一个人给口饭吃还供不起吗?

大娘越想越心酸。

“夕姑娘,夕姑娘醒了吗?”屋外头传来小安的声音,夕瑟缩了一下,紧紧地靠在大娘怀里。

大娘感受到她的害怕之意,安抚她的同时冲外喊道:“是谁,谁在外头?”

“大娘,是我,大神官身边的侍童小安。”小安恭敬有礼地回复。

“你来做啥?找夕有何事?”方大娘对大神官没了好印象,对他身边的人也就没了好态度。

小安并不在意,依旧礼貌回答:“大娘勿恼,小安此次前来,一是询问夕姑娘的病情;二是向夕姑娘传达大神官的命令。”

“什么命令?说给我听听。”方大娘的语气颇不耐烦,就差赶客了。

“大娘要听自然是可行的”,小安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并没有因为大娘的态度而心生气恼。

紧接着,小安又说:“是这样的,大神官叫我传达的意思是夕姑娘染了伤寒,特许她休养几日,再启程前往桑州。”

“啊啊啊啊啊啊……”小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屋子里,夕彻底崩溃,嚎啕大哭。

大娘更是直接骂开了:“人还躺这儿热乎呢,你们这就来索命了,啊?给我滚!!!”

“大……大娘息怒息怒,小安只是传话之人,请大娘莫要迁怒!”小安自觉羞愧不已,主动道歉求饶。

方大娘见他还杵在外面不动,心头火起,几步冲出房门,拽下绣鞋就朝他扔过去。

小安下意识一躲,脸没被打着,身上倒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滚,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大娘一改以往的温柔形象,特别凶悍泼辣地冲着他吼。

“是是是,您消消气,我……我明日再来”,小安没出息地蜷着身子,连滚带爬地逃出院去。

出了一口恶气后,大娘心里舒坦,回头看夕,却发现她哭成个泪人儿了。

“夕,夕,别……别哭啊,大……大娘护着你,没事的啊。”方大娘不知道怎么宽慰夕的心,只好干巴巴憋出几句话。

夕大哭了一阵,收起泪,发起呆来。

大娘见她眼里的神采全无,愁上眉头。

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更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她。

“大娘,您回去吧,我没事的。”见天色渐黑,夕终于出言催促,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好好,我去弄点饭菜来,你再喝点药然后就睡,相信大娘睡一觉后,明日什么都好了。”

“嗯,我知道了。”

见夕的情绪还算稳定,大娘看了她几眼,就往厨房去。

白天睡多了,又加上心里难受,夕此时毫无睡意。

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帷幔,盯了许久,直到大娘端了饭菜来。

夕其实胃口全无,并不是大娘做的饭难吃,而是心里藏着事,导致食欲不振。

勉强吃了点东西,还是大娘央求的。

用过饭后,她喝了药,不知这药里是不是有昏睡的药草,突然地,她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地,她昏睡过去,大娘欣慰地看着她的睡颜,又在屋子里待了半宿才回房休息。

然而大娘走后,她就像有意识的自动醒来。

这次醒来,她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头脑清明了许多。

看来药起作用了,她的身体正在康复。

也好,早点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披了几件衣服,她就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她才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多,其余的都是神宫中人提供的。

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包裹不重,都是一些衣服和她的常用物品,其余的,她什么也没拿。

只不过,有一样东西带不带走她很犹豫。

那是一只蝴蝶玉簪,是她及笈时极月隐送的。

以后可能见不着面了,那这东西当宝贝收着也就没什么意义,干脆留下吧,夕决定好以后,将玉簪轻轻地放在了小桌上。

重新躺回床上,闭眼睡觉,可躺了没一会,她再次从床上爬起,拿起装有玉簪的盒子,摩擦着上面的纹路。

这是我的东西,送给我了凭什么还回去?

以后见不着人还能留个念想不是?

脑子里不甘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她最终将玉簪小心谨慎地放入了包袱中。

第二日,大娘推门进来,听到响动,她睁开眼,听话地吃了早饭喝了药,陪大娘说了会话,这时间就到了正午。

“夕,想吃点什么,今日大娘得空,给你做点好吃的”,大娘心疼夕吃得少,就寻思着做点丰盛的菜。

“野菇汤可以吗?”夕说了个菜名,一脸馋样。

大娘见此非常高兴:“好好好,我马上去后山采新鲜的给你做。”

“嗯嗯。”

大娘说完就出门了,夕马上起身穿好衣物,整理好东西,就拿出包袱坐在床边等待。

果然,外面传来了微弱的叫声:“夕姑娘……夕姑娘……”

夕等的人来了,快速拿起包袱起身开门。

门刚打开,她就看到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小安。

“啊!”小安听到开门声,吓了一跳,以为是方大娘,看清是夕后,猛拍自己的胸口吐气。

“方大娘不在,咱们走吧”,夕没有和他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表明去意。

“你……不和大娘道别?”小安好心地提了一句,回答他的是夕冷冷的话语:“道别?你觉得大娘会让我走?”

“哦,也是,这边请”,小安反应过来,做了个手势。

夕跟着他出门去,走了没两步远,到底是回了头,贪恋地看了自己住过多年的院子几眼,她又抬头望了望天。

嗯,今日个天气好,适合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