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舟和樊宴双双出远门了,夕气了两天,终于想通了。
对,再怎么嫉妒也不能变坏人,不然离师父更远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将那些阴暗的想法通通埋葬在心底里。
等到规矩抄好,她就赶紧跑到隐殿去,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师父看了她的表现,能够改变她在师父眼中的糟糕形象。
极月隐此时在书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读着古籍,守卫过来通禀夕来的消息后,他就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拿着古籍的手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木头一样,就连书的这一页看完了也未曾翻页。
这几天,他没见夕,可师父的命令历历在目,真叫他左右为难。
然而该发生的事终究会发生,他就想着缓几天,反正夕规矩抄完了总会来找他,可那傻孩子怎么抄得这么快,就这样突然的跑过来。
绝情的话,该怎样说出口?
没等极月隐再三思索,夕已经来到他面前。
“师父,给师父请安”,这次夕规矩了许多,全了礼数。
“嗯。”极月隐淡淡的回了一句,夕却忽略了他语气中刻意的疏离。
“师父,规矩我抄好了,请您过目。”恭恭敬敬地呈上宣纸,夕不时偷瞄极月隐的表情,然后眼里渴求着他的表扬。
快夸我吧,夸我吧!内心在疯狂叫嚣着,夕觉得自己抄的东西字迹工整,没有比她写的更好的,理应受到赞扬。
然而极月隐只是大致看了一下,就放到一旁。
额,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夕的心里无比失望。
“夕,想去外面看看吗?”这时,极月隐突然出声,问得夕一脸莫名其妙。
“外面?”皱起眉头思索着,夕不解其意。
“对,外面,你一直生活在神宫里,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神宫附近,而月国地大物博,你想去那些富饶的州府看看吗?”
极月隐解释一番,夕恍然大悟。
“好好好,和师父一起吗?”得知能去更远的地方见识风土人情,向往自由的夕欢呼雀跃。
极月隐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不,你一个人,我会派弟子护送你前往。”
“一……一个人,为……为什么呀?”高兴劲还没过去,夕又被泼了盆凉水。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做出的决定。”极月隐不欲解释。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夕觉得极月隐有难言之隐,体贴地又回道:“既然是师父的决定,那我从命就是,我要去多久呢?”
“永远”,简单的两个字被极月隐用薄凉的口吻说出后,夕的心——碎了。
“嗯?师父你刚才说啥,我……我是不是听岔了?”
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出自极月隐之口,夕的心隐隐约约有点疼,心脏像被什么堵塞似的,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你没有听错,为师刚才说的句句属实,我会派人送你去桑州,那里是神宫的一个据点,你去找古忠,他会安排你的一切事宜。”
“为……为什么呀,为什么突然地要我离开神宫,离开师父您,出了什么事,告诉我!”控制不住情绪后,夕彻底宣/泄出来,她大声质问着,甚至顾不上规矩礼仪。
“为什么?因为神女已定,你落选了,没有资格再留在神宫里。”不给夕解释原因,她不会善罢甘休,极月隐这次狠了心。
“神女?神女是谁?我为什么落选了,啊?无缘无故的,都没有经过比试,我……我不服……不服气!!”
夕吼着,声嘶力竭。
“不服气?由不得你,神女是丞相之女师玉莲,是由神宫长老和我共同决定的,你没有资格反驳。”
一句又一句戳伤人心的话语从极月隐的口中吐露,夕崩溃不已,身子摇摇晃晃,几欲摔倒。
然而极月隐依旧冷着面色,熟视无睹。
这还是她认识的大神官,熟悉的师父吗?
“小安!”
“在,大神官。”
“送她回去收拾东西,即刻启程前往桑州。”
下达吩咐后,极月隐一甩长袖,踏步离开。
他如此绝情的话语一出,深深刺痛了夕的心,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也如泉水般涌现而出,止也止不住。
“夕姑娘,这边请”,小安虽同情夕的遭遇,可大神官的决定,他无权质疑。
慢慢地挪着步子走出书房,往小院的方向走了几步,夕突然停住不动。
“夕姑娘”,小安关切询问时,夕突然转身,明白她的意图后,小安立马拦住她,道:“夕姑娘,大神官吩咐我送你回去。”
“滚开”,一把打开小安的手,夕往极月隐离去的方向冲。
“夕姑娘,夕姑娘!!!”小安在后面急得大叫不止。
而夕这会不知哪来的爆发力,一下子将小安与她的距离拉开,不带喘气地跑到了极月隐的卧室前。
“咚咚咚”,礼貌的敲了三下门,夕带着哭腔委委屈屈地喊着:“师父,师父,开开门,师父。”
门内没有回应,夕浑不在意,她知道极月隐在,说的话他听得到,这就够了。
“师父,师父,您刚刚是骗我的对不对,是开玩笑的是不是?”半边身子趴在门上,身子缓缓滑下,夕哀求着,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门内终于传来了声音:“为师说得已经足够清楚,你相信也好,欺骗自己也罢,为师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呜呜呜,为什么呀,我哪不好了,师父您说我改好不好,求求您,让神宫长老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我不想离开神宫,不要赶我走……”
夕倚在门槛上,毫无形象的哭诉着,这一幕正好被前来拜访的玉莲和巧言看见。
“呸,不要脸,哪点比得上我们家小姐”,巧言听了夕说的话,心里窝火,嘴上不知不觉说了些刻薄的话。
“巧言!!”玉莲一声厉喝。
巧言并不害怕,反而抱不平:“本来就是嘛,小姐,神女已经定了是您,她还死皮赖脸的赖在这儿,还说什么要给她机会,我还真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巧言说话声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夕听见,夕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她们俩的身影,不过也只看了一眼,就再次转过头去。
玉莲悄悄拉了拉巧言的衣角:“算了,别说了,咱们回吧,改日再来拜访大神官。”
“哼”,巧言冲着夕冷哼一声,翻了个大白眼,就听话地跟着小姐的步伐,回去了。
被人这样鄙夷着,夕却顾不上难受,她连容身之所都快没有了,还顾得上什么脸面吗?
“师父,您说话呀师父,我做错了什么事,您说,嗯?”眼睛挂着泪,鼻子抽泣着,夕依旧幻想着那渺小的希望。
“是不是我说玉莲坏话的那件事,嗯?是磕的头不够,还是抄的规矩不够,您说我补好不好,只要您满意,嗯?”门内的极月隐不理会,夕在脑袋里回想着自己做过的错事,思来想去觉得做的最错的事就是骂了玉莲,潜意识认为极月隐因此事介怀,她主动检讨自己。
“够了,与此事无关,神宫只能有一位神女,你落选了就得离开,这是规矩!”
“规矩?嗯,我知道的,可是我还可以当侍女的,当神女的侍女,只要师父您答应的话……”
夕又燃起一丝希望。
“我不答应,因为你不合适,去桑州吧,那里适合你。”极月隐尽可能耐心地劝导她。
可夕固执地不肯接受:“桑州?不,我不去,那里没有大家,没有师父您。”
“不去?由不得你!为师好言相劝,非要为师发火吗?”极月隐高喝着,声音带着浓重的火气:“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为师就派人押着你去,不孝孽徒,以后不要再与为师见面了!”
极月隐开口赶人的话一出,彻底激怒了夕。
“极月隐,你要如此绝情吗?你以为我愿意当那所谓的神女吗?我这么拼命地努力着,只不过是因为当了神女能够……”
夕心里的想法正欲脱口而出,门内忽然传来一声暴喝:“住口!”
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夕惊喜出声:“你懂的对不对?你知道的是不是?”
“为师不懂也不知,休要胡言乱语。”
“呵呵,你怕什么,嗯?怕我说什么?啊?不过,我偏要说。”夕冷笑一声,试图说出自己隐藏多年的心事。
“你可以说,不过咱们师徒情份到此为止”,极月隐冷静下来,语气平和地说出这句话。
“哈哈哈哈哈……”夕听闻狂笑不止。
笑着笑着笑出了泪,又哭了。
“轰隆隆、轰隆隆”,天空响起了雷声,大雨汹汹地落下,又急又密。
夕站在院子当中,感受着大雨的洗礼,说话声伴随着雨声传达到极月隐的耳里:“师父,下雨了,好大好大的雨,我没有躲,淋久了会染病的,你心疼吗?”
屋内的极月隐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在屋里徘徊了一会,欲拉门而出,最后却狠了心坐下开始练字。
“嗯,你不会的,没有人会心疼的”,飘忽的声音再次传来,终于撼动了极月隐的泪腺,然而也仅仅是流泪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极月隐在屋里坐着,觉得度过了很长时间。
夕,走了吧?心已经伤得够彻底,自尊心又这么强,估计早跑回去痛哭了。
极月隐这样猜测着,然而门外却传来了一声一声焦急的呼唤:“夕姑娘,夕姑娘醒醒……”
“什么事?”猛然站起,极月隐朝着门口的方向怒声质问。
“夕姑娘淋了雨,晕过去了。”回答他的是小安焦急的说话声。
听闻后,极月隐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手放在门栓上正欲拉开,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还差一点点,一点点就能让她死心了。
“你搀扶她回去,请弟子给她看病,让方大娘多照看点。”在屋里冷声吩咐着小安,极月隐还是没有露面。
“是,大神官。”
“对了,待她醒后和她说,我特许她休养几天再启程前往桑州。”
“这……”
“听清楚没?”极月隐加重了语气,小安吓的一颤:“是是是。”
门外终于安静,喧闹声戛然而止,极月隐摸摸自己的脸,触到了脸上的泪珠,轻轻一抹,看着手指上的水迹,自嘲似的说了句:“原来我也是会流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