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些时日,樊舟的身子骨渐渐好转。
在他的强硬要求下,樊宴终于同意不再将他裹成个人形粽子。
得到下床散步的允许后,樊舟急不可耐地往外跑。
在床上养病这些日子,用他的话讲形如坐牢。
夕不理解,外面有什么好,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一成不变的景致,可樊舟就算坐在亭子里看上这些一整天,什么事也不做,心情依旧愉悦。
或许没在床上躺过,不能感同身受吧。
这天,夕照样陪着樊舟散心聊天,走到一块地方,发现好多弟子脚步急促,同往一个方向去,大为不解。
虽心生好奇,但夕与那些弟子不熟,也就没有拦住过问的意思。
倒是樊舟按耐不住,拉住一个弟子,虎着脸盘问:“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赶着去哪?”
“樊……樊师兄”,被拦住的弟子年纪尚小,见樊宴冷着脸,都快吓哭了。
夕于心不忍,劝道:“好了好了,别吓唬人家。”
“我没吓唬啊,问他话呢”,樊舟有点委屈。
弟子看着和同伴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面色焦灼,快速说了句:“玉莲小姐来了,马上到正门口,晚了就见不着了。”
话毕,弟子就急匆匆追赶同伴去。
玉莲小姐?何方神圣?夕一头雾水。
然而樊舟听了,不断摩擦自个下巴,眼里更是带着浓重的兴趣:“玉莲小姐?闻名王城的美人儿,我也瞧瞧去。”
夕气极,看着樊舟的好色模样,暗骂了句:色胚子!
她见樊舟抬腿要走,觉得自己也要去看看这所谓的美人究竟有多美,就紧跟樊舟的脚步往正门去。
正门处,夕被阵势吓着了。
人,人山人海,全是神宫的男弟子。
如果没有出动护卫清出一条大道,围观的弟子们会拥挤得水泄不通。
这玉莲小姐竟有如此魅力,夕大开眼界。
与围观的人不同,迎接的弟子光明正大,处于最好的视角。
一个个精神满面,喜笑颜开。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是在恭迎这位小姐的到来,看这些人的神情,夕还以为他们正在娶亲呢。
这玉莲小姐真招人喜欢,夕暗暗咋舌。
而樊舟的举动恰好验证了这一点。
原本他们来的晚,在栏杆处已经挤不出地方看美人,可樊舟这斯,仗着自己师兄的威严,硬是命令那些小弟子让出了极好的两块地方,惊呆了夕的眼。
呵呵,男人还真是一个样哈。
夕心内鄙夷,冲着身边这个病弱的色公子不断翻白眼。
然而这位公子却全无所觉。
“来了,来了,马车来了——”不知是谁惊呼出声,所有人的视线唰唰唰地往下看。
铃铛声和马儿的嘶鸣声传来,一辆古雅的红木马车随即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马车停留在正门处后,领头的弟子上前拜见,随后夕见到一只美若柔荑的玉手从车帘处伸出,掀起帘子一角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脸戴薄纱,梳有少女髻的妙龄女子。
女子乌发浓密,左髻处戴有简单的珍珠花饰,右髻处斜斜插有两只玉钗。
面对众目睽睽,女子从容淡定的弯起眉眼,虽看不清面容,可那歪头的姿态却令人怜惜十足。
周围是一片倒吸凉气和吞咽口水的声音,夕听得一清二楚。
刹那间,时间禁止。
所有人屏气凝神,望着同一个人,看着她娇弱无力地倚着侍女的手,轻踩踏凳,从马车中缓缓而下。
“玉……玉莲小姐”,领头弟子见了真人,不敢亵渎,停留在几步远处,说话的舌头微微颤抖。
女子略微抬头瞧了他一眼,立马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
这一眼不打紧,生生叫领头的弟子涨红了老脸。
“咳咳……”假意咳嗽几声,缓过劲来后,领头弟子才结结巴巴道:“神……神宫长老命……命令我等……恭……恭迎小姐。”
“有劳了”,女子轻声细语,声音好似莺燕般动听。
此声一出,众弟子心神荡漾,恨不得代替那不争气的领头弟子,与那佳人多诉衷肠。
领头弟子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不善的目光,又回忆起刚才愚蠢的表现,羞愧地低下脑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子颔首,莲步轻移,就跟随着领头弟子,在众人让出的一条宽敞大道上,踏上了玉阶。
上玉阶的途中,女子目不斜视,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做派。
跟着女子目光转的众人因此对她印象极好,各种溢美之词脱口而出。
夕见此情景,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和恐慌之感。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认为只要女子在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停留在这个女人身上,其他人是如此,隐殿的人也会。
她曾经享受到的宠爱会因此烟消云散吗?
迫切的,想有人能看到她安慰她,可她拉了拉樊舟的袖子,却被他不耐烦地甩开。
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望了望四周,然而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异样。
变了,就在这一刻,一切都变了。
女子走远后,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她和樊舟两人时,不甘心的,她问了一句:“她这么漂亮吗?比我还漂亮?”
“嗤”,回答她的,是樊舟毫不隐藏的嗤笑,“你能比吗?黄毛丫头一个。”
听到樊舟如此轻视的话语,夕一下子接受不了,泪水快要决堤的时候,她迅速转身跑开。
不可以,狼狈的样子不可以给别人看,边跑边哭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樊舟破天荒的没有追,甚至不能理解她在气什么。
想到以往每一次她生气都是自己去哄的,这一次,他不愿意再惯着她。
生气就生气好了,大不了冷战,看谁熬的过谁!
樊舟打定的主意,夕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天是她在神宫以来最难过的一天,就连樊舟也和她疏远了。
因为美人来了,都上赶着去讨好了对吧,夕自嘲地想。
一路上哭过一阵后,回到小院,她抹干了眼泪。
收拾好自己,她才敢踏进院子,不然大娘问起,她不知道如何解释。
大娘是她较为亲近的一个人,可她的心事却不能对大娘完全坦露。
她心里的妒忌、丑陋如果被大娘得知后,大娘会不会因此而疏远她、厌恶她?
心惶惶然,不敢去想象说了之后的恶果。
如果大娘也抛弃了她,她还有谁可以依靠的?
所以,为了不被大娘讨厌,她愿意伪装成一个乖乖的、善良的,大娘心里喜欢的小姑娘。
“夕,这么早回来了,樊舟怎么样?”以往夕去樊舟那里,夕阳落下才回,这会天色尚早,夕却早早地归来,令方大娘十分不解。
“樊舟好着呢,今日神宫里来了个姑娘家,听说貌美如花,他跑去看了,我不感兴趣,就自个先回了。”夕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方大娘拍手大笑:“舟小子这是开窍了呀。”
“可不是吗,看到人家姑娘家就挪不动步子,丢了魂似的。”夕附和道。
大娘听闻,察觉到她话语的不对劲,疑惑地问:“你不是没去吗?怎么知道的?”
夕暗叫不好,说漏了嘴,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圆过话说:“我是没去,可以前和他一块上街,他就是这样子的。”
“哈哈,看不出来这舟小子还挺风流的。”方大娘捂嘴大笑。
“嗯嗯”,夕点头附和。
方大娘和夕聊了一会,樊舟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彻底颠覆了。
等到樊舟后来得知,想挽回时却发现为时已晚。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风流浪子的形象就已经在大娘心里生了根。
和大娘聊了一会,大娘如往常一样对她关爱有加,夕放了心。
就算所有人都变了,只要大娘没有变就好了。
回到自己屋子里,夕又想起了整日围着她转悠的雪。
那时候,雪的眼里只有她,真好。
不过,日子还是要过的,那个叫玉莲的女人在神宫里不会久待,只要她离开后,一切会一如往昔,对她好的人也都会回来的,夕抱着希望想。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玉莲没有走,还在神宫里扎了根,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