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竹林

大神官不愉后,旁人皆噤若寒蝉,夕更是恨不得往角落里钻。

不过,这种严肃的氛围只持续了一会,大神官给了樊舟惩罚后,就示意他起身就坐。

见大神官面色缓和,众人心里才轻松了一点。

各自坐好后,方大娘招呼人上菜,侍童鱼贯而入,很快,菜摆满了一桌子。

夕闻着香气,却不敢抬眼细瞧。

这时,大神官发话:“今日本是家宴,夕第一次和大家一块用饭,原本我不该发火,但樊舟实在闹得不像样子,因此我小施惩戒,希望各位能够谅解。”

“是——”众人异口同声。

“用饭吧”,随后大神官吩咐一声,众人才各自拿起碗筷。

夕余光看着其他人,学着他们的样,开始细嚼慢咽。

菜吃得很少,主要是夕不敢去夹,大神官自带威严,她如坐针毡,逃离还来不及,哪敢在这位人物面前造次。

“夕,吃点红烧排骨”,方大娘细心注意到她,用银筷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

“谢……谢谢大娘。”夕小声道谢,小口小口地啃着排骨。

极月隐终于注意到她太过拘束,比如夹菜只夹面前的,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虽然习惯了被众人这样对待,但极月隐却希望夕能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不动声色将一碗莲花羹放在夕的面前,极月隐态度温和:“尝尝这个,你吃的太少了。”

一句话一出,夕被吓了一跳,啪嗒一声,银筷落地,发出阵阵脆响,夕面红耳赤,赶紧道歉:“对……对不起。”

蹲下身准备去捡筷子,却被方大娘拦住,大娘重新拿了一双放她手里,夕捏着筷子,怯怯地不敢抬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一桌人停下用饭看着她,她紧张得腿脚直打颤。

不知道樊舟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说话后,气氛总算活跃了些。

“今天的八宝鸭不错,吃啊,怎么都不吃了?”

自顾自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嚼,樊舟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

“对对对,吃吃吃,一大桌子菜都快凉了”,方大娘附和一声,其他人终于继续吃饭。

没了目光的注视,夕渐渐地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这一顿饭吃下来用了不少功夫,最后夕只吃了个半饱。

所幸她平时晚饭吃的不多,挨挨也就过去了。

家宴结束后,各自回屋,方大娘有事先离开,就由樊舟领着夕回去。

樊舟带着夕穿过几个回廊,来到了一间干净整洁,布置简单的屋子。

“这是哪儿?”夕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我的居室啊”,樊舟搬来一个凳子,示意夕坐。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我要回去。”夕今天有点累,想早点歇息。

“小爷我被罚抄规矩,今日是睡不成了,我不想一个人受罚,你得陪着。”樊舟说的振振有词。

夕一时语塞,随后开始辩解:“这是你自作孽,怪不得旁人。”

“呵”,樊舟冷笑一声,“别给我讲道理,我不管,今日谁也别想睡。”

“有病”,夕骂了一句,快速跑了出去。

樊舟一时不察,让她溜了,跟着她追出去,却看不到她影子。

担心她迷路,樊舟就一路找。

夕出来后,担心被樊舟抓回去,就往小路上跑。

跑了不知有多久,进了一片竹林,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

夜色已深,四周除了竹子空空荡荡,阴风阵阵,吹得竹叶发出沙沙响声,夕一个人孤立无援,被吓得汗毛直立。

衣服穿得有点单薄,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环抱住自己。

月光顺着竹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借助这微弱的光线,夕不断前行。

还好,还好有月亮,不然到处都是漆黑一片,怕是走不出竹林了,万一再遇上什么蛇虫鼠蚁,或者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今天算是交代在这里了,夕暗暗想。

警惕地扫视周围一圈,确定无虞,夕继续前行。

在前方发现烛光后,她更是加快脚步。

有人,有人在那里!

离烛光越来越近,夕发现一个亭子,还没等靠近亭子,夕就在朦胧的光芒中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

“鬼呀!!!!!”

夕的一声尖叫,惊得竹林里歇息的雀鸟齐飞,而她自己也慌忙逃离,四处乱窜。

余光中看到白影在追赶她,她惊得尖叫连连,捂着脑袋只管跑。

跑的急了,没注意到地上的树枝,一个踉跄,夕磕到了一块石头上,脑门立马破皮见血。

此时她整个人趴在地上,狼狈不堪,没有止血的药膏,她只能用手捂着脑袋,不让血继续往外流淌。

白影已经靠近,夕不敢看它,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里不断念叨着:“别……别杀我。”

“夕”,一个熟悉温柔的声音传来,同时一只手伸过来贴在了夕的脑袋上。

这……这个人是?

一瞬间,夕不怕了,放松了全身,有了满满的安全感。

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她以为的那个人——极月隐。

“大……大神官。”

“嗯,是我,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伤势。”

极月隐的声音像有魔力,夕放下所有的警惕,愣愣地看着他。

极月隐检查伤势后,给她涂药,夕在这个过程中都是安安静静的。

这是第二次,第二次和大神官如此近距离接触,夕没有了惧怕之意。

真好,每一次有难的时候,都有这样的一位贵人帮助自己。

极月隐涂好药,拿出一块帕子给夕绑上,总算是止了血。

见夕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好笑地问了句:“夕,你这样盯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是,因为大神官好看”,话脱口而出,夕立马捂住嘴,心里暗暗自责,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

“呵,很多人这样说,连你个小丫头也这样认为?”极月隐笑了笑。

“是,是的,本来就是”,见大神官和之前不一样,夕大着胆子回应道。

“好好,你觉得好看就好”,极月隐宠溺地回了句,挨着夕坐下。

见大神官这样平易近人,夕高兴之余,就借此机会多问了句:“大神官怎么会在这里,这么晚了。”

“赏月”,极月隐抬头,夕清楚地看到他湛蓝的眼珠子。

连眼睛都和别人不一般,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夕歪着头,暗搓搓地想。

“对了,刚才我唤你,你怎么越跑越快?”极月隐想起刚才的事,问起缘由。

夕羞愧地低下头:“我……我以为?”

“是鬼?”极月隐抬起衣袖,瞅了瞅。

“嗯嗯”,夕老实点头。

“真的像吗?”极月隐又看了看自己的袍子。

“像啊,谁大半夜穿个白衣服在竹林里晃荡?”夕也不怕大神官怪罪,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哈哈”,极月隐开怀大笑,“可谁也不像你一样大晚上到处乱跑。”

“我……我不是的,是……是樊舟”,提起樊舟,夕心头火起。

“他受罚了,拉着你一起?”极月隐从她的脸上猜想原因。

“是的,您怎么知道?”夕惊讶,眼里都是崇拜之色。

“唉”,极月隐叹气一声,“我徒弟的德行我当然清楚了。”

“小气、报复心强,我也知道了”,夕扭了扭身子,气鼓鼓地附和。

“哈哈”,极月隐发出爽朗的笑声,随后又宽慰夕道:“看来你没少受气,不过他人不坏的。”

“嗯”,这点夕没法否认。

“对了,你练字还顺利吧,有没有遇到什么为难之事?”极月隐关心起夕的学业。

“还好,不会读的字樊舟也教”,夕顿了顿,继续说:“只是大神官您的字写得确实好,可惜我练了这么多天也没掌握到要领。”

“这样啊”,极月隐沉思了一会,“练字非一朝一夕的事,以后每日午后,你过来竹林这边,我亲自教你。”

“真的吗?”意外之喜,令夕激动不已。

“嗯。”

“那以后请您多多指教了”,夕喜不自胜。

“能起来吗,我送你回去,晚了大娘会担心的。”

“能……能的”,夕一手撑地,慢慢起身,极月隐虚扶了她一把。

各自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夕跟着极月隐沿小路出去。

送到了小院不远处,极月隐止步,夕冲他感激一拜。

临走前,极月隐拍拍她脑袋,说了句:“以后私底下咱们这样相处就好,别太紧张,也别莽莽撞撞的,注意看路。”

“嗯”,夕用力点头,目送极月隐离开。

待看不到极月隐的影子后,她才恋恋不舍地转身。

小院里此时灯火通明,夕走进院子,听见方大娘和樊舟在说话。

喊了声大娘,方大娘听见后,惊喜地跑过来,看到夕头上的伤,又炸呼开来:“这……咋回事啊,你跑哪去了,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没……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涂药了。”夕握住方大娘的手,让她不要急。

“叫你瞎跑,这下好了吧”,樊舟凑过来说了句。

夕冷哼一声,对他视而不见。

“你……”樊舟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

“舟小子,都是你惹的祸,出去出去,看着碍眼”,方大娘见樊舟又想欺负夕,把他直往外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