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小女孩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是的,宽大的木床。
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了,原本看不出颜色,勉强遮身的破布已经被干净舒适的里衣取代,她看到这一切后,内心十分诧异。
拍拍自己的脸,她不敢相信,是做梦吧,这一切都是梦吧。
身上被洗干净,也涂了药,而且有着好闻的香味,是她梦寐以求的香/粉味道,却又有点不一般。
小女孩沉浸在这一切的美好中,直到木门咯吱一声,一个穿着深色长裙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醒了啊,夕。”老妇人慈眉善目,说话和颜悦色。
“夕?叫谁?”小女孩一头雾水,随后她又猛然想起,这是贵人赐予她的名字。
“嗯”,她怯怯应了声,声音比蚊子还小。
“我琢磨着也该醒了,就给你端了点吃食来”,老妇人将盘子的吃食放在桌上,如是说道。
“谢……谢谢”。
老妇人笑笑,在桌上摆好吃食,又从壶里倒了一杯热茶放在那里后,才招呼小女孩道:“快过来,你想必也饿了。”
小女孩,也就是夕,其实早就迫不及待,以往填不饱肚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看着食物就恨不得多塞几口,这会食物就在眼前,要不是不好意思,她早就冲上去了。
得了老妇人允许,夕也不再顾及,冲到桌前,拿起碗就往嘴里倒,倒不出来的就用手扒拉,看得老妇人心里十分惊讶。
不过,转念一想,夕的经历,这种行为倒也合情合理。
孩子还小,慢慢教还来得及,老妇人心里这样想,也就镇定了脸色。
夕喝完粥,习惯性用袖子擦嘴,可看到白色的里衣后,她立马犹豫了,直到老妇人递过一方手帕,她才惊觉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一瞬间满脸羞红,她连接帕子的勇气都没有。
脸,丢大了,粗鲁样子全被大娘看见,唉,真没法见人了。
夕暗暗自责后悔时,老妇人拿着帕子凑近她的嘴,细细给她擦拭起来。
这样的动作令夕十分不自在,她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而且她又不是小孩子。
可老妇人眼里的关切之意不容作假,她没法拒绝,只好任由人随意摆弄着。
“慢着点吃,没人跟你抢,因你身体不好,我只给你准备了清粥小菜,日后等你身体恢复后,让你尝尝我的拿手好菜。”老妇人看着夕,絮絮叨叨地说着,夕听着很暖心,不住地点头。
和老妇人交谈一阵,夕得知老妇人姓方,人称方大娘。
方大娘命不好,先后死了丈夫和儿子,后来机缘巧合下,来到这神宫做起厨娘,因手艺精湛,被特地调来隐殿的小厨房,侍奉大神官一行人。
是的,夕所在的位置正是王城里的奉阳神宫,奉阳神宫有三位长老,分别是阎墟长老、迟扇长老、葛铜长老。
三位长老地位崇高,一般不过问神宫事务,如今,主管神宫的人是大神官极月隐。
说到极月隐,不仅仅是阎墟长老的高徒,他的出身也极其高贵。
月国一直由极月王族统治着,极月隐正是出自王族血脉。
夕没想到救她的人来头这般大,她只知道是贵人,却没想到是贵不可言。
以前,王城是她朝思暮想的地方,像她这样的人靠近王城边,也只有被驱逐的份。
如今她光明正大进来了,还住进了大神宫,她除了激动欣喜外,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不过,大神官救她做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巷子里那么多乞丐,怎么偏偏就选中她?
小脑瓜子里这样想过,可是问题太过复杂,她很快摇摇头,不再去纠结这些。
只要有吃有喝有玩的,更有人对自己好,这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夕要求不多,天真地这样想。
不过,她也惶恐过,病好后,大神官会让她离开这里,这样她又要回到曾经那种水深火热的生活中,这是她不想的,也极其不愿的。
大神官说过带她走,也把她带到了这里,金口玉言,是不会言而无信的,她不会被赶走的,对吧,夕再一次这样安慰自己。
日子过得飞快,夕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在养病期间,她只见过方大娘一人,大神官和他的两个徒儿不见踪影。
她也曾期待过大神官会来看她,这样她可以当面道谢,可一日日过去,她没有盼来任何一个人。
她,是被遗忘了吧。
不过是大神官顺手救的一只小麻雀,再随便被扔在这个角落里,谁会放在心上,看着枯黄的树叶被风吹落时,她消沉地想。
当她在沉思时,一阵细微的响动引起她的注意。
那是一只蝴蝶,不,应该说是准备钻出蛹的蝴蝶,它的头已经在外面,可是翅膀却怎么也挣不脱。
夕盯着蝴蝶,看着它挣扎许久,也没有摆脱蛹的迹象,心生不忍,决定动手帮它。
她刚把手放上去,却被路过的方大娘瞧见,及时制止了。
“夕,你干什么?”方大娘语气带着一分焦急。
夕不解,指了指蝴蝶:“帮它啊,它的翅膀出不来。”
“哎呀,傻孩子,你这哪是帮它,是害它啊!”方大娘叹气一声。
夕被唬住,快速收回手,疑惑不解地问:“大娘,我帮它为什么会害它?”
“蝴蝶要想飞起来,翅膀得有力,你干涉了,它的翅膀就会软绵无力。
只有破蛹的时候,它自己挣脱出来,才能飞得远,飞得高,你以为的好心恰恰是害它啊。”
方大娘一番解释,夕恍然大悟,原来破蛹才能成蝶,蝴蝶的美丽也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
“哈哈哈,大娘,你和那小笨丫头讲什么道理,她听得懂吗?”远处传来一个男孩的嘲笑声,夕一看,正是之前对她毒舌的樊舟。
如果樊舟在,那是不是意味着……
夕满心欢喜地往后瞧。
可樊舟进来后,身后再没有人跟着进来,夕眼里的光也跟着暗淡下去。
樊舟看到她这样,心里莫名不痛快:“喂,丑丫头,懂不懂礼,没听见小爷跟你说话呢。”
“舟小子,积点口德,小心日后娶不到小娘子。”方大娘没等夕说话,就教训樊舟道。
樊舟眉毛皱起,满脸纠结:“娘子是什么?能吃吗?小爷我还不稀罕。”
看樊舟一脸天真地问,方大娘噗嗤一笑:“好啊,我老太婆记住了,你长大后可别娶啊。”
“哼,小爷我一言九鼎。”樊舟冷哼一声,傲娇撇嘴道。
“行了,对夕好点,她不容易”,方大娘懒得对牛弹琴,轻轻地拍了他脑袋一下,叮嘱一番后,就去忙活自己的事。
院子里只剩下夕和樊舟两个小孩子,夕情绪沮丧,没有理会樊舟,找了块干净地坐下,就开始发呆。
“哎,丑丫头,问你话呢”,樊舟不喜欢被忽视,主动开口。
一开口就是欠扁的语气,夕瞪了他一眼,继续发呆。
樊舟抓抓脑袋,不明白她气什么,主动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夕不想和他呆一块儿,往边上挪了挪,樊舟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
夕真是受不了他,她挪一点,他也跟着挪一点,摆也摆不脱,索性不再管他。
樊舟在夕耳边毒舌,夕充耳不闻,最后樊舟无计可施,败下阵来,不甘心就此离去,他换了个方式,和夕相处。
用胳膊碰了碰夕,他主动求和道:“好了,我错啦,以后保证不喊你丑丫头,你现在被大娘养的白白胖胖,变漂亮了,以后叫你美丫头。”
樊舟以为自己一番赞美,这女娃子肯定不气了,可没想到她当耳边风似的,就是不理人。
不理就不理,樊小爷不着急走,也有耐心和她耗。
她发呆,他就在一旁用树枝练字,一笔一画写自个的名字。
这样奇怪的行为终于引起夕的注意,她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你画的什么。”
“嘿嘿,不知道了吧,求小爷啊”,樊小爷见女娃子一脸迷糊,又开始嘚瑟起来。
“不说就不说”,夕也有骨气,扭过头,再不看他。
又生气?怪脾气!
樊小爷心里嘀咕,嘴上却讨好地说:“别呀别呀,我又没说不告诉你。”
夕竖着耳朵听,脸上仍是爱理不理的表情。
“这是字,我的名字,你看,跟着我念:樊——舟。”
“字?名字?你叫樊——舟,那我的名字呢?”
樊舟见夕来了兴趣,表现的机会也到了,用树枝划拉几下,指着这个字对夕说:“呐,就是这个,你的字。”
夕伸出手指描摹着这个字,一旁的樊舟开始唠叨:“其实啊,师父给你取得是这个——曦,可小爷觉得太复杂,你这笨脑袋也学不会,就给师父建议取这个——夕。”
樊舟把另一个复杂的字也写出来,给夕看,夕听樊舟又骂她,刚准备反驳,可看到樊舟写的字,话准备出口又咽了下去。
虽然不想承认,可樊舟说得没错,这个字好难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