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去将那盆花拿来。”
太后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小盆兰花,小福子——也就是刚才将沈昀卿带过来的小太监,依言去将那盆兰花拿来。太后示意他将花拿给沈昀卿,小福子便将它放到了沈昀卿面前。
太后这才微微勾起了嘴角,冷哼一声道:“你将花盆举起来顶在头顶,一个时辰之后才可以拿下来。”
“太后……”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沈昀卿本来还想再挣扎一下,但是一见她的脸色便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看样子她真的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整治整治她了。沈昀卿一边慢慢地拿起花盆举到头顶,一边却在心里骂赫连铭——如果之前不是他,她一个小小的太监又怎么会招太后记恨?
那盆花并不大,所以举起来倒也不是很重,但是要举一个时辰……那不要累死?!
太后见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小福子,你留下来看着她,不到一个时辰不准她放下来。”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回来笑着加了一句:“哦,对了,那盆墨兰是皇上亲自从山上移栽回来的,很是喜欢,你可要端得牢一点啊……”
沈昀卿:“……”
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沈昀卿抬头望望天,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地期待赫连铭的出现……
而赫连铭呢?他正埋头于一众的奏折之中,根本就听不到沈昀卿内心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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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卿深刻地觉得所谓的“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说的就是她。被罚顶花盆已经够可怜了,谁知不过一会儿,这天也便了脸色,原本的晴空万里竟成了乌云密布!
没几分钟,这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下来,虽然不大,但是毕竟是秋日了,打在身上湿了衣服也是透骨地凉!看着她的小福子赶紧找了一棵大树躲雨,可怜沈昀卿却只能任那雨点一滴滴落在她的身上。
衣衫渐渐被淋湿,脸上也沾了不少的雨水,花盆里的泥土也被雨水润湿,沈昀卿只觉得手上的花盆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沈昀卿举着花盆的手已经酸软到了极限,而她脑袋也渐渐沉重了起来……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徐徐的一阵风吹来时,她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手上的花盆“啪——”的一声碎裂在她面前十几公分的位置。意识渐渐模糊,沈昀卿闭上眼睛之前似乎看到了赫连铭疾奔过来的身影,以及他身后拿着雨伞紧追不舍喊着什么的张巧儿……
看样子自己都冷得产生幻觉了啊……
下一秒,沈昀卿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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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养心殿出现了罕见的一幕,咱们英明神武的皇上浑身湿漉地抱着一个小太监疾奔进门,随行的张巧儿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待得赫连铭将对方放到床上,众人这才看清这原来是御前伺候的小路子,不由地愣在了原地。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打热水来?!”
因为赫连铭的一生怒吼,众人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几个人立马跑了出去拿热水,另有几个人见赫连铭正在脱沈昀卿身上的衣服,而衣服湿了以后黏在身上很难脱,所以便上去想要帮忙,谁知却被他一把挥开。
“剩下的人都出去!”
“是。”众人齐声应了一声,鱼贯出了门。
赫连铭好不容易将沈昀卿身上的湿衣服拔了个精光,被子才盖上那边拿热水的人便回来了。他让他们把水留下便也让他们出去了,他亲自去拿了毛巾润湿,将沈昀卿身上上上下下都擦了一遍这才给她换上了干净的里衣。
只是待他做完这一切,半路上被他遣去请御医的张巧儿却还是没来。赫连铭有些心焦,却也只能摸着沈昀卿有些发烫的额头干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张巧儿带着御医来了,他赶紧让开位置让御医诊断。那老御医至今还没见过赫连铭这么着急过,自然是极为重视,但是他诊来诊去,对方也不过是染了点风寒而已,只要几帖药便可以痊愈了。
确定了沈昀卿并没有什么大碍,赫连铭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只是他心里却还是堵着一口气,若是不出一下气,恐怕自己会憋死。
“皇上,您也换身衣裳吧,这衣裳湿了,小心染了风h……”
话音未落,赫连铭便已经转身出了房门。
“皇,皇上……”张巧儿看看赫连铭,再看看还躺在床上的沈昀卿,最终还是转身追着赫连铭去了,只是出门的时候吩咐了一句,“里头的人好生照顾着!”
“是,张公公。”
众人的话音刚落,张巧儿与赫连铭便已经消失在了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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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即便是打着伞张淑妃也难免地湿了一些衣衫。
随行的宫女宛如很是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娘娘,小路子公公那件事情您为什么要跑去告诉皇上?若是让太后知道了,一定会心生嫌隙,那以后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张淑妃笑了笑,明白宛如是真心为她着想的,但是有些事情她不能说的她还是不能说,于是只道:“小路子公公平日里为人也不错,咱们帮一下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太后的惩罚确实是太重了,寻常人哪能撑得过一个时辰?”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值得您亲自前去啊?就是因为身子不舒服,您连太后提议的游园都没有去,结果却为了一个小太监亲自跑去皇上那里……今日还下了雨,若是又感染了风寒怎么办?您啊,就是心地太好了!说来说去还是怪那林婕妤,没事做告诉娘娘您这件事做什么?”
张淑妃轻笑了一声道:“可是不正因为这件事情见到了皇上么?”
“这样说也是……”宛如也知道最近任何后宫妃嫔去找皇上都是被拦在了门外,所以听张淑妃这么说也觉得是这个理没错,只是细想之下她又觉得有所不妥,“不对啊,皇上不见各位娘娘,却因为一个小太监就召见了娘娘,那不是说那个小太监比各位娘娘都重要吗?”
“尽想些有的没的!”张淑妃没好气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挂着嗔怪的笑容,心思却飘到了那日与赫连铭的御书房之谈的场景中去了……
“这件事情其实我与你父亲已经谈过了,但是他要我征求你的意见,于是今日我便叫了你来。”赫连铭望着她,脸上却是有些迟疑,“自然,事成之后我也不会亏待你,我会封你做皇后。”
“皇上您都还没说要臣妾做什么呢?”事情没说就将条件摆出来,那就证明对方担心自己不同意,但是会有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一国之君都忐忑不安,还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来?
“我与你父亲商量过,让他收一人作为义女……”赫连铭顿了一下,又道,“而且我会将她接进宫来,封为贵妃。当然,我可以保证,在封她为贵妃之后,我会马上封你做皇后,并且对于你的家族,我也会给予一定的帮助。你父亲,我保他官运亨通,平步青云,而且我知道你弟弟一心想要投入神武将军门下,只要你同意,我会帮他。不过我能给的就只有这样的补偿,其他的却是给不起了。”
其他的?是指感情吗?她当初进宫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他们这个家族,进了这堵宫门,她就已经知道男女之情已经离她很远了。而且既然皇上提出了这个要求,那就证明他是势在必行,即便不是找他们张家,也会是其他的赵家李家,左右都不可能避免,那还不如应下,还能让皇上记得她的这份恩情。
“既然皇上说了,臣妾又怎么可能不同意。只是容臣妾一问,敢问那位能够让皇上如此费神,不惜拿后位作为交换条件的女子是……”
赫连铭想了想最后还是道:“那人其实你也认识,就是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小路子。”
“她是女子?!”
张淑妃至今还记得自己刚得知小路子是女子时心中的滔天讶异。但回头想想也是,有那样模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是一个男子?究竟是自己迟钝,还是不愿承认?
“娘娘,那不是皇上与张公公吗?”
耳畔突然响起宛如惊讶的话,她不由地抬头望去。
雨幕中只见赫连铭步履匆匆,而张巧儿撑着一把伞艰难地跟在后头,只是二人身上穿的却都是湿衣裳,那把伞撑不撑倒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看他们去的方向……
似乎是太后的寝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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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铭他们闯进来的时候太后她老人家正躺在塌子上闭目养神,身旁的宫女围在她身边敲腿捶背,所以当喧哗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心中其实是带了几分恼怒的,但是睁眼看到了赫连铭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的:“皇上,您怎么来了。”
太后坐起身来,然后就看到了二人湿漉漉的衣裳,她一脸的惊讶,赶紧从走了过来:“怎么衣服全湿了?张巧儿,你是怎么照顾皇上的?”说完,转身又冲那群宫女道:“你们还不赶快去拿几身干净的衣服来!”
“不用了,母后,儿臣说几句话就走。”
太后闻言退开一步:“哦?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啊?”
“不知今日小路子犯了什么错惹得太后惩罚?”
太后抬起头,却正对上赫连铭紧盯着她的眼睛,不由地微微皱起了眉:“难道皇上你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吗?不过是一个小太监,皇上您做什么对他这么关心,这后宫这么多妃子等着您……”
“母后,请您告诉我为什么?”赫连铭打断了她,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就不会罢休的模样。
太后也终于有些恼怒了,她一拂袖转过身不看赫连铭:“有什么理由,难道我身为太后想要惩罚一个小小的太监都不行吗?皇上,恕哀家直言,那个小太监长得再怎么貌若天仙那也只是一个太监,您可不要忘了您的身份!”
但赫连铭这些都不是赫连铭要的:“一个小小的太监就可以随意地惩罚了吗?母后您就是这样利用自己的身份欺压后宫中人的?”
“你这是准备为了一个太监与我吵架吗?!”太后猛地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说是震怒了,“他狐媚皇上,我自然不会放过他,就算是再有一次,我也是同样的决定!”
赫连铭勾起嘴角,走进一步:“儿臣只是想要告诉太后,以后您就守好您的慈宁宫,儿臣身边的人,犯错了,儿臣自会惩罚,不劳您动手!”
“你——”太后气急攻心,若不是有身边的宫女扶着恐怕早就摔到了地上。她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气道:“反了,反了,皇上您竟然为了小小的太监这样与哀家说话,你的孝顺都到哪里去了!你这样还怎样为天下人做表率?!”
赫连铭冷哼一声,又近了两步:“孝顺儿臣自然懂得,只是不是给您,而是给我的生母——德妃!”
听到赫连铭这样说,太后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眼中也是难以置信。
“母后,我现在还叫您一声母后是因为还记得您的养育之恩。您可记得当初儿臣的生母德妃是怎么去吗?难道您午夜梦回之时都不会见到一个满脸烧伤疤痕的人叫您‘皇后……皇后……’,问您当初为什么要设计杀了她,夺了她的儿子吗?”赫连铭一寸寸地低下头去,看着太后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的模样,这才慢慢直起身子,“当初的事情儿臣可以不与您计较,但也请您不要过多地管这后宫的闲事,尤其是不要动儿臣身边的人,不然宗人府的监牢可没有慈宁宫这样舒服暖和!”
赫连铭甩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太后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摊软在了地上,呆呆地看着前方任身边的宫侍怎么叫唤一没有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就写与太后那一场写得最顺,最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