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相守的决心(一)

温存之后,林珍惜又同他说了韩延之事,并解释了自己前去新平的原因,慕容冲竟和先前判若两人,默然听她说完一切,又道:“韩延之事我自有分寸,你放心。”

听到“你放心”这三字,林珍惜总算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和苦楚都没有白费。

后来,林珍惜的身子渐渐有了好转,可慕容冲还是吩咐一众宫人们好生看顾着她卧床休息,连寝殿的门都不许出。

偏生这君王寝殿中当值的宫人们格外勤勉,甚至连过来照顾她的芙儿也倒戈相向,她便果然被禁足在寝殿中,不得动弹。

整日里闲着无聊,又不能出去走动,林珍惜无聊的要长蘑菇。

百无聊赖之际,她便卧在床榻上胡思乱想,于是又想起病中的那个梦。

梦里的景象格外的清晰,与这许多年来她做过的梦都不一样。

她甚至怀疑那时候当真是魂魄离体,来到了庭院之中,可若真是如此,王嘉又如何会出现在冷宫里?

那原只是一个梦,林珍惜也不曾作数的,可思来想去,却越寻思越蹊跷。

连王嘉在梦里对她说过的话,她如今都一字不差的记得。

似乎是关于占卜之术的……

“对了,占卜!”林珍惜灵机一动,连唤了芙儿数声,嘱咐她暗地里把那些占卜的器具都挪过来。

待准备好占卜器具,她便找到了打发时间的途径。

等到慕容冲离开寝殿去早朝后,林珍惜也不赖床了,一骨碌自床榻上爬起来,迫不及待的从床榻地下把那些东西都扒拉出来,就在寝殿里面摆起了阵法。

她边占卜边回忆,又找来纸和笔记录下来,依照梦里王嘉讲述的方法进行。

卦阵渐渐显现出来,她再将昨夜观星时看到的几个关键星辰的分布对照到卦象之中,奈何她画出的星辰分布图并不精确,眼下竟匹配不上。

林珍惜有些抓狂的挠挠头,只恨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机,而自己画工又欠火候,不能记录下星空真实的样子。

惆怅许久,她最终想到一个法子,便是找来极薄的宣纸覆着摆好的卦阵,一笔一划将其拓下来,至于接下来的工作,就只待夜幕来临了。

是夜歇下之后,林珍惜瞅着慕容冲睡沉了,便蹑手蹑脚的从床榻上下来,出至庭院。

幸得天公作美,这一夜夜色清朗,没有一丝云翳的天幕上缀满了璀璨的繁星,每一颗都看得清楚。

林珍惜忙自袖子里掏出拓好的卦阵,左右翻转了几遭,终于叫她参透了玄机。

兴奋之余,她忙从院中折下一根树杈,就地在花圃里的泥地上计算,那最终的答案总算千呼万唤始出来。

只是当她看着泥土中她亲手书写的那最后一行数字,狂跳的心逐渐趋于平缓,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那是一串日期,经由她持续不懈的努力以及梦境中王嘉的点拨,好不容易才得出。

那或许就是她回家的时间,回到她原来生活的世界,拨正这时空错乱的偏差。

她曾无数次的期待以及幻想着那一时刻,可事到如今,这个确切的时间就摆在她的面前,她却扔了树杈,蹲下身来傻傻的发呆。

根据测算出的日期,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夜空之中会出现一场蔚为壮观的流星雨。

当璀璨的星辰划过天际,时空的裂缝将再度开启,而她必须做出抉择。

她曾经自私的想过带慕容冲一起离开,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时空穿越的途径是否适用于慕容冲身上尚且未可知,即便撇开这个不谈,现今的慕容冲早已不是当年的平阳太守,身为燕国君主的他又怎么可能为了她放下整个江山。

半个月前,她才刚与慕容冲消解了误会,她还没有好好和他相处,韩延之事也还没有一个结果,还没有确认他的将来不会按照原本历史的走向前行,对于这些事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了。

可若是错过这一场与她穿越来此时同样盛大的流星雨,也不知下一次会是在什么时候,依照近段时间的天相,她暂时无法推算,而且即便推算出来,鉴于上一次的时空穿越她亦未能回去,这一次也有可能是能准确将她送回到原来时空的唯一机会。

总之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而她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当林珍惜正聚精会神的在心下纠结时,身后传来衣摆划过地面的窸窣声纵使在寂夜里十分明显,她也没有察觉,直到仍携着睡意的声音传来,她才反应过来。

“夜里更深露重,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慕容冲的声音因初醒略有些沙哑,还隐约透露出稍许愠怒。

“我……我出来赏月!”林珍惜慌忙搪塞,抬头间却意识到今夜虽然繁星漫天,却并没见月亮,于是又改口道:“不……是看星星……”

她越说越没有底气,偷觑慕容冲,却见夜色中绝美的容颜上,表情晦暗不明。

他缓步向踱进花圃,华裳沾染了泥土也不顾,直到在她的面前驻足,凝视在她身上的目光直叫她越发心虚的低了头。

林珍惜紧张得暗地里攥紧衣摆,慕容冲却在这时挪了挪步子,移到她身侧,指着泥土地上一排排阿拉伯数字问道:“这些是什么?”

林珍惜回头看了看,心道不好,下意识的想上前去遮挡,又想起慕容冲应该看不懂,这才稍放下提起的心,而后小心翼翼的盘算着如何遮掩过去。

她只得半真半假的与他道:“我在生病时候做了个梦,梦里出现这些符号,今日我睡不着,出来闲逛,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就随手画了出来。”

她最后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这些符号代表了什么。”

说完之后,林珍惜又暗自吁了一口气,拼命忍住想避开他目光的冲动,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瞳眸,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

慕容冲则紧锁这她的双眸,眸中深藏的情绪让人难以揣测。

他沉默了许久,终是牵起她的手柔声道:“罢了,手都凉了,快回殿里吧。”

林珍惜点了点头,却觉得这一遭蒙混得太过容易了。

自从推算出流星雨发生的日子,林珍惜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可行动上还是控制不住的泄露出端倪。

她忽然变得很粘慕容冲,也不想着溜寝殿去玩耍,只要他一回来,她就紧紧跟在他的身边,一步也不离。

对于林珍惜的改变,慕容冲不能说没有察觉,可是体会到的这些变化也让他十分受用,便默契的假装不知,由着她去。

这一天傍晚,慕容冲忙完了朝上的事情,又十分配合的赶回寝殿来同林珍惜一起用膳。

林珍惜则早早备好一切,坐在殿中等他,见他身披夕阳归来,忙起身迎了上去。

一时之间用力过猛,她竟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慕容冲忙伸手将她稳稳接住,揉了揉她撞疼的额首,嘴上数落道:“怎的如此冒失。”

林珍惜抬头朝他吐了吐舌头,拉了他到膳桌前坐下。

“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正当她着手为他盛上羹汤的时候,慕容冲却主动与她提起朝事。

这倒很是少见,他向来不在她面前谈论朝政。

林珍惜于是放下手里的碗勺,认真的听他道:“韩延于朝中结党营私,勾结皇叔和姚苌之事已然查实,我已将他革职查办。”

自从那日林珍惜向慕容冲提到此事之后,两人便不曾谈论到韩延,如今他说到韩延,却是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原该高兴的,或许她的提醒当真让慕容冲避开了命中那一劫,可眼下听到这个消息,她却不知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林珍惜怔愣愣的看向慕容冲,眸子里却是空洞一片。

慕容冲许是为她难掩落寞的神色所动,覆上她柔荑握进掌心,双眼更是不容回避的锁住她眼眸。

他道:“你怎的不说话?”

林珍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垂下眼眸,心虚道:“朝中出了反叛之臣,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无话可说。”

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衣摆。

是了,对于林珍惜来说,韩延就是一个借口。

一个让她可以继续在慕容冲身边的借口。

可是现在连这个借口也没了,又是在流星雨发生之日越来越近的时候。

这是她的小小私心,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连慕容冲也不知道。

“你到底怎么了?”慕容冲还是将这疑惑说了出来。

他握住她的双肩,迫她与自己相视,不许她再继续逃避下去。

他最终以灼然的目光注视她的双眸道:“这些日子你总是心事重重,时常一个人发呆。你到底在想什么?那天夜里你在花圃里画的那些又是什么?是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文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已经占卜出来了……”在慕容冲百般的咄咄相逼之下,林珍惜蹙紧双眉,垂下头来,长叹一声后冒出这突兀的半截话。

见慕容冲怔住,半天没有回答,她忽然焦躁起来,愈发将头耷拉下来,几乎埋进了他的胸膛,又将那话重复了一遍:“流星雨发生的时间,已经占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