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这里是前线导播,我是神原加奈。
现在我们身处历史中的某一个时期,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可以看向我的身后。
这里的房屋非常的原始,在很多贫困山区里都找不到这样的木屋了。即便是复古的现代化木屋,在原材料全部使用木头的情况下,屋子一般也会建造得十分结实,而不是现在这种歪歪斜斜,虽然能住人,但看起来就很危险的模样。
并且这里的人们穿着也是十分的简朴,我们可以看到,他们身上的和服,主要材质都是麻布。
麻布虽然穿在身上不是很舒适,且容易发硬、粗糙,但它的导热性和透气性极好,是这个时代人们的服装首选。特别是正面面对我们的这位少年,他身上的麻布和服甚至是露臂的样式。这说明就连比较便宜的麻布,对于这位少年你来说,也都是能省则省的资源。
由此我们也能推断出,这里人民的生活并不算富裕……
对不起她编不下去了。
因为她发现,这两个一半腿嵌进石头里的“人”,他们不是人,是鬼。
其中一个还是熟鬼。
神原加奈向前走了两步,离两位鬼魂更加接近了一些,也由此分辨出了两人的面容。
那位身着露臂麻布和服的少年鬼魂,曾经去过神原神社,并作为异界来客在神社里待过一个星期。
名为时透有一郎。
他到神社的时间很早,早到那个时候神原加奈的父亲还没有去世。他当时才七、八岁,似乎刚刚经历了家庭的异变。
时透有一郎的警惕性很高,甚至在最初来到神社的时候,因为怀疑他们家是拐子,同时也处于没找到弟弟的焦虑中,暴走毁了神社半间房。
顺便一提,为了弥补损毁房屋造成的债务,他还差神原神社两年的义务劳动。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给最多只能在神社里住一周时间,说不定还没有的时透有一郎定下两年的债务。总之加奈知道自己是债主,这位是欠债的就可以了。
而在时透有一郎的对面,另一位较为年长的鬼魂先生看起来也有些眼熟,当然,眼熟的不是相貌,毕竟他应该没有去过神原神社,但他耳朵上的耳坠特别让加奈觉得熟悉。
好比就像是把花牌戴到了耳朵上一样。
她似乎在哪见过,但是在那里呢?
……等等说起来,这种直接糅合传统元素瞎组合的夸张设计感,很像是高定走秀里会出现的饰品哎!难道她是在哪场日风元素高定走秀里看见过的吗?
神原加奈想了一会,没有想起来,于是放弃追究这些,转而研究起了现在的现状。
她,似乎穿越了时空,不知道落点在哪。
然后她面前的这两个人,不对是鬼,正在玩鬼牌。
等等,为什么这两个鬼都已经死了,还在玩抽鬼牌?
而且她觉得以时透有一郎的表情控制能力,让他在玩鬼牌的游戏里已经够劣势的了,为什么对面这位还能输得更厉害??
你头上的纸条真的要遮住你的眼睛了,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玩吗?不用眼睛玩抽鬼牌???
不输才怪啊!
不对,她刚来的时候那局似乎是这边这位赢了。
……等等你是怎么在眼睛几乎没办法看清牌的情况下赢的???
神原加奈满脑门子挂着问号。
不知道是成为了鬼魂之后,感知度急剧下降,还是习惯了被人围观。两个人十分迅速地展开了又一局对决,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旁边的加奈。
不过加奈也没想着去打扰两个人,她瞥见两个人屁股底下的石头旁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像是石碑。
怀着好奇,神原加奈侧头看去。
上面雕着一行字,字迹工整,还挺好看的,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上面的文字。
“时透有一郎之墓”
神原加奈:“……”
她光知道时透有一郎是个会因为骂弟弟而唾弃自己,但是下次还敢骂的哥哥,结果他还是个会和别的鬼在自己的坟头抽鬼牌的鬼魂。
过于牛掰,无法直视。
神原加奈撑起袖子,掩住了脸。
嗯?等等?
她抓着自己的袖子研究了一下。
由于早上的突发意外,她不过是刚刚吃过早饭,就不得不穿着运动服漫山遍野乱跑,去找莫名失踪的织田先生。而回去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她更加没有时间换衣服。
至少在躲进后殿里的时候,她的身上依旧是因为在森林里钻来钻去,而沾染上了些许露水和草屑的运动服。
但此时,她的着装却变成了红白色的巫女服,还不是基本款,是带红色缝边,肩部开口,类似狩衣的动漫爆款。
然后……
神原加奈侧了侧身,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腰上晃荡作响。
那是大太郎曾经住过的木牌。
大太郎是最后一个在世界发生变动前离开的异界来者。
从它化为木牌,到世界开始异变消失,中间短暂的时间让加奈根本没办法去拾取木牌,照理说,如果不是被弹回原本的世界,木牌也该被白光吞噬然后消失才对。
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腰上?
神原加奈皱着眉,翻来覆去研究一番,然后她发现,大太郎的魂魄并不在木牌里面,也就是说,这上面除了麻仓叶王一开始储存进去的灵力以外,基本就是个普通的木牌罢了。
而且总觉得……里面蕴含的力量,比之前的要高?
神原加奈想起自己之前对大太郎的评价。
……
好的哦,感谢神明,谢谢你还给她的路途里送了个充电宝,但比起充电宝,如果你送她一部手机的话,她会更加开心的。她在手机里下载了9个G的神社影视资料,居家旅游出门必备,是您选择寄托心灵的绝佳场所。
神原加奈在心底吐槽了一句,转头便看见木牌上突然亮起一道光。就像是有线电视接收不到频道后,屏幕上不断闪烁旋转的雪花条纹一样,回旋几圈后,它再度黯淡了下去。
失败之后,木牌上的纹路都好像扭曲下撇了一些,似乎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抱歉和无能为力。
神原加奈:“……”
抱歉哦她刚刚不是认真的!
她只是口嗨……不对她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脑嗨而已!
不要太当真啊,这么较真的话她以后都不敢随便想事情了!!!
似乎得到了安抚,木牌上的纹路再次舒展开来,像是很开心一样,头顶还冒了朵小花。
……不对等等,这个木牌后面是谁?总不会是神明大人吧?我家的神明大人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可爱!
正当神原加奈和木牌酱(?)展开激烈互动的时候,一旁抽鬼牌的两人已经迅速结束了一局。这一次似乎是时透有一郎赢了,他冷哼一声,带点得意地看着灶门炭十郎往自己已经快贴不下的脑门拍纸条。
也多亏了是灶门炭十郎脾气好不计较,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脸上摸索,看看还有没有空档的地方可以用来贴纸条。
从时透有一郎的角度,他的视线正好可以穿过由于是鬼魂,所以躯体透明的灶门炭十郎,看到后面的神原加奈。他楞了一下,然后就像没看见一样低下头。
但理了两张牌之后,他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再度把头抬起来,眼睛死死地盯住那边!
他的这番动作自然引起了对面那人的注意,灶门炭十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
却正好看见神原加奈“啪嚓”一下揪断了木牌顶端的花用力往下一摔!
灶门炭十郎:“……”
灶门炭十郎闭上了嘴。
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和眼前这位女孩子打招呼的好时机。
神原加奈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在短短数分钟之前,她此时正在和木牌进行极其幼稚的对话,内容如下:
【小木牌小木牌,你几岁了呀?】
【小木牌三岁半啦!】
【三岁半呀,真厉害,小木牌有名字吗?】
【小木牌的名字就叫小木牌啊,加奈奈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亲爱哒!】
【……啊?】
当然,以上对话只存在于神原加奈的想象之中。
实际情况是,加奈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心底对木牌研究了一下,然后木牌便会根据她的心理变化做出反应,扭曲木头原本的纹路做出回应。
所以以上对话,全都是她按照木牌上纹理变化脑补的。
别问她怎么看出来的,她就是能看得出来!
特别是最后那个极其荡漾的波浪线!
这个撩人手段十分娴熟的家伙一定不是她的小木牌,难道这个木牌后面连线的还不止一个人吗???
不对他们还能看到自己的心理变化?指不定还能直播她的一切所作所为?这是什么?大型整蛊类真人秀节目吗??
【猜对啦!给你开小发发!】
扑哧一声,木牌顶端又开了一朵花,甚至把之前的那朵可怜兮兮地挤到了一边。
——滚啊!!!
扔完之后,她又气呼呼地上去踩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太符合身上这间巫女服——穿上巫女服就代表要进入工作模式,至少在工作上,神原加奈还是很敬业的。
于是她收起腿,拍了拍袖口,把小木牌收起来准备眼不见心不烦,却在感受到从身旁输送过来的视线时僵住了动作。
神原加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再度转回身来,假装自己是在看时透有一郎的墓碑,其实却是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石头上面的两个魂魄。
脸上表情未变,但她的内心已经崩成了遍地残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两个大男人就知道看戏,都不会提醒她一下还有别的人在场吗!!
眼睁睁地看着她出演黑历史很开心吗!
还有你,时透有一郎!你才是鬼吧!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是要闹哪样!
亏她一开始还在担心你什么时候死翘翘,想着要不要问问看有什么是她可以帮忙的呢,好心没好报!
什么,说她只不过是在庆幸终于可以讨债了?
你怎么可以用这样险恶的心态,来揣度她的心思呢!!
……但是等等,一般人没有办法看见鬼魂的,对吧?
换句话来表述,在鬼魂的认知里,她是看不到他们的,是这个道理没有错吧?
也就是说,就算她能看到鬼,但鬼认为她看不到鬼,所以鬼不知道她现在的尴尬,所以只要她离开了,这个黑历史会被死死的烂在这两只鬼的肚子里?
是的就是这样!
一定就是这样没有错!
这个世界肯定不会存在阴阳师和通灵者什么的!
不如说请务必不要存在!
给自己完完整整地做了次心理建设之后,神原加奈顿时轻松了许多。她抬头挺胸,准备昂首阔步就离开这个地点!
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那边的两个灵魂就开始自顾自对话起来。
灶门炭十郎收回视线,对着时透有一郎偏了偏头:“是你认识的人?不去稍微打个招呼吗?看在她还跑来给你扫墓的份上?”
直到他发出声音,时透有一郎才缓缓收回视线,继续拨弄自己手里的纸牌:“什么熟人……我才不认识穿着如此尊贵的巫女大人呢。”
说着他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说是认识她的子孙还差不多,不过神原神社不是在关东一带吗,她的祖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嗯?你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有!”时透有一郎大声地糊弄了过去。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吗?人类无法看到鬼魂,更没有办法听见我们的声音……能打什么招呼呢?不过是只能单方面听她说说话罢了,在这里也不是听不见。”时透有一郎自嘲的笑笑。
“是这样吗……”灶门炭十郎又回头看了看,“但是,巫女的话,既然是沟通神灵的人,也理应可以看到鬼魂吧?”
“我不信神,也不觉得世界上会存在真正的神明,而至于巫女和和尚?不过都是些为了钱财到处骗人的混账罢了。”
似乎同样想到了什么可能性,时透有一郎的手僵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无动于衷的模样,坚持要嘴硬。
这话加奈就不爱听了,她抬起头,准备和时透有一郎好好说道说道,至少不能对债主不敬,是不是?
却没想到此时灶门炭十郎正好一愣,对时透有一郎提点道:“可是我觉得她真的能看到我们啊?”
“都说了怎么可能——”
不耐烦抬起头来的时透有一郎,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对上了神原加奈的眼睛。
即便没有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但是光从她视线的落点来看,即便她看不见他,也一定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并确认他的存在。
他们要等的人。
既然被灶门炭十郎把话题岔开了,眼见话题不会再回去说到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上,她自然是无所畏惧地直视上时透有一郎的眼睛,微笑了起来。
“刚刚似乎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言论呢,能否再说给我听一下呢?时透君?”
时透无一郎瞳孔猛地收缩然后扩张。
他闭上了眼又睁开。
“神原加奈。”
他叫了声加奈的名字,然后转头对上灶门炭十郎的眼睛。
“就是她。”
灶门炭十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从石头上一跃而下。
灶门炭十郎是在床上闭上眼睛,迎接死亡后,却又突然以鬼魂的形态出现在这里的。
没有征兆,没有预感,但仿佛虚空之中有什么存在拜托了他一件事,让他在这里等待一个人。可能因为是灵魂的状态,他没有了身体的束缚和拖累,不仅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更是连面孔都像是变得更加年轻了。
是火神大人吗?
若是完成这次的事情,会允许他再次回去看望一下孩子们吗?
怀着这样的念头,灶门炭十郎安静了下来,开始观察四周的景象。
这里的植被比较稀少,地上的树桩倒有很多,很多的树都能看出人工种植的痕迹,而且基本都是比较好烧的木头。一眼就能看出,有至少几代人的伐木匠,在这片区域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有几个看起来就很强壮的剑士在木屋后面的空地上忙碌,看样子是在建立一座坟墓。刻好文字的墓碑被放在一边,等待埋入地下。而一个稍微比他儿子要大一些的少年鬼魂正托着下巴坐在墓碑上,冷冷地看着前方。
冰冷而又透明的灵魂,和身后忙碌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两边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开始,灶门炭十郎也误解了他的情况,以为他也是和自己一样,是在死了和之后突然被召唤到这个地方的。
所以他很自然地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墓碑上不太好吧?看起来也不太舒服,要不要稍微换个地方休息?”
那个少年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冷淡地回道:“我坐在自己的墓碑上不是很正常,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灶门炭十郎和时透有一郎的第一次对话。
就很尴尬。
但也因此,他知道了面前这位少年鬼魂的名字,当然不是从对方的自我介绍,而是墓碑上刻了他的名字。
时透有一郎。
刚开始的时候,时透有一郎还会搭理他几句,但很快,似乎是失去了对灶门炭十郎的兴趣,他再度重归了坐在墓碑上发呆的模样。
灶门炭十郎没有办法,只能试探性地去和那些活人打招呼,那些自称是名为“鬼杀队”组织成员的剑客大人们。
灶门炭十郎听说过“鬼”的存在,知道它是以人类为食的恶兽,所以自一开始,他就对这些剑士抱有很大好感,甚至不愿意太过接近,深怕人类接触到鬼魂会出现什么身体上的问题。
然而仅仅半天之后,灶门炭十郎就知道,自己的担忧根本不值一提。
他可以随意地将自己的手指、胳膊、甚至全身穿过那些活着的人,但并没有话本里出现的那种“感到一丝寒意”的情况出现,那些人一无所觉,无比自然地做着活计。
至于听到他的声音,夜里可以入梦……好吧,可能是能力不够。总之有这个意图的时透有一郎尝试多次没能成功,没这个意图的灶门炭十郎只在旁边看。
仿佛他们和活人身处的不是同一个世界,他根本无法对这些人造成任何一方面的影响,无论或好或坏。
在确认了鬼魂没有办法被活人感知,更没有办法和活人沟通之后,灶门炭十郎也尝试了一下看看能否离开这里,却发现他并没有办法离开以时透有一郎墓地的方圆十米的距离内。就好像被什么力量束缚了一样,在没有等到“指定的人”之前,他们无法离开这里。
时透有一郎似乎也是一样的情况。
所有的努力做了个遍,却一个有用的措施都没有。灶门炭十郎只能和时透有一郎一起,整天无聊地蹲着发呆。
当然,时透有一郎可以选择蹲在墓碑上或者坐在墓碑上,但灶门炭十郎却只能蹲在地上,或者蹲在地上。
灶门炭十郎有很多的孩子,也时长山下村里的人评价是父爱泛滥。他不忍心看时透无一郎就好像一潭死水的模样。
他觉得这样年纪的少年,即便是变成了鬼魂也不该这么丧气,灶门炭十郎一直在用尽各种办法逗他多说话,却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效。
毕竟这里是埋葬了时透有一郎的墓地,他还很难从鬼的来袭、自己的死亡、弟弟的失踪这件事情上脱开身来。
对于时透有一郎来说,他除了弟弟之外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光是和弟弟相互扶持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足够花费掉他所有的精力了。
但鬼杀队的那位天音夫人却在做主给他建了这个坟墓之后,有时间还会过来给他上坟。
灶门炭十郎第一次见到这位只出现在剑士们口中,被剑士们的追随着的“天音夫人”,是在时透有一郎五七的那一天。
从头七到四七,一直都是鬼杀队的剑士们代劳,在时透有一郎的墓前摆上丰盛的饭菜作为供奉。有的时候也会烧一些东西,这是在给灵魂们送上之前没能来得及准备的东西,愿他们能够在渡过三途川的时候更加顺利。
很多人家会烧去纸钱,用以贿赂摆渡人,在渡江的时候得到更好的待遇。也有烧去纸人的奴仆,让逝者即便是在下面也不用受苦。
今天是五七,也就是时透有一郎死去的第三十五天。
产屋敷天音在两位剑士的陪同下来到了这里,就像是给自己的子侄上坟一样,给时透有一郎烧去了一些玩具。有玩偶,有木娃娃,有各种款式的面具,还有不倒翁,和不知为何带在保护天音小姐的那位鬼杀队队员身上的扑克牌。
每当一个玩具完全在火焰里化为灰烬,就会在墓碑上面掉落一个一模一样,只是会变得透明,好似灶门炭十郎他们一样状态的玩具。
灶门炭十郎好奇地捡起了一个,发现虽然没有温度,但触感和他曾经买给自己孩子的玩具分毫不差。
但应该说是玩具真正的被赠与的人,时透有一郎却对这些看都没看。即便因为家境贫寒,他从小就没有玩过这些玩具,即便他或许曾经真的憧憬过这些玩具,但现在在他眼前的,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直奔产屋敷天音面前,试图狠狠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拽起来!
魂体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徒劳地穿过产屋敷天音的锁骨,拳头一次又一次从她的头顶穿过,时透有一郎绕着圈子对产屋敷天音谩骂,质问她把自己的弟弟弄跑到哪里了,质问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却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得到任何的回应。
灶门炭十郎看不下去,把他拉了起来:“已经足够了,你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的意——”
原以为时透有一郎的脸上会是狰狞的愤怒,但实际上他有的,只是泪流满面的悲哀。
时透有一郎比灶门炭十郎更早的知道,灵魂不会对活人产生任何影响,但因为听产屋敷天音说过,她曾经是个巫女,侍奉过神灵,所以他确实抱有过一丝希望——一丝会被对方察觉,然后把他的弟弟带回来,还给他。
这样渺小的希望。
但产屋敷天音并没有回应这份希望。在烧完玩具之后,她将饭菜从饭盒里拿出摆在墓前。
然后她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跪坐在地上,深深鞠躬之后开始说话。
“抱歉,按照规定,应该停灵七天后才下葬,但是这里并没有那样充足的条件,所以只能将你匆匆下葬。”
“时透无一郎,还活着。”
只一句话,时透有一郎瞪大了眼睛。就好像力气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一样,他用力挣脱了灶门炭十郎的手,冲到了产屋敷天音的面前:“你说的是真的?!”
产屋敷天音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按照原本想的内容继续说道:“但是,他忘掉了所有的一切。”
时透有一郎僵在了原地。
就像是突然从地狱升到天堂,却又在还没碰见那泛着金光的大门时,再度被漆黑的锁链拖入地狱的最深一层。
“……你说什么?”
时透有一郎的声音在颤抖。
他宁愿自己没有听到这些话,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什么叫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他忘了自己的叮嘱了吗?
忘了他们经历的苦难了吗?!
……也忘了他了吗?
时透有一郎说不出话,他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恳求,希望产屋敷天音不要在继续说下去了,不要在告诉他更加可怕的事情了!
但这毫无作用。
产屋敷天音也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或许并不如时透有一郎的意,她甚至能够猜到,在这个相传鬼魂归家的日子里,假如时透有一郎真的在身边的话,一定连想要将自己杀死的心都有。
但她依旧觉得,这是时透有一郎应该知道的事情。
因为这是和时透无一郎有关的事情。
“在把他带回产屋敷家时,他身上的伤很严重,但在蝶屋的帮助下,现在已经几近恢复。”
“我询问了医生,应该是你死亡的事情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封闭了自己的心灵,连带着也封印了所有相关的记忆。医生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案例,说完全失忆成这样的情况十分少见,你应当是横穿了他的生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产屋敷天音略带感慨地说道。
但这样的夸奖却并没有打动时透有一郎,他似乎变得更加愤怒了,再一次尝试着对产屋敷天音指手画脚,还一边怒吼道:“只能依靠我活着的家伙,离开我什么都不是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所以你快给我还回来啊!”
此时的有一郎已经忘了自己临死前说的话,像平时一样诋毁时透无一郎,就好像这样一来,他的弟弟就真的只是他口中的模样,平庸、愚蠢,最终能够碌碌无为却平平安安地活到老死。
“他现在的记性很好,但也很差。在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能够牢牢记住,但不感兴趣的事情转眼就忘。”
“所以都说了他很无能啊!”
“但是他在剑道上,有着极强的天赋。”
“狗屁!”
产屋敷天音突然停止了诉说。
她轻轻用手抚上石质的墓碑,一路向下,沿着时透有一郎名字上的每一笔每一划一路连下,最终停在了最后的点上。
“本来,我并没有打算要让他学习剑道。但是蝶屋里受伤的鬼杀队队员很多,也有不少人为了不落下锻炼,伤还没好就开始在蝶屋里进行训练。每天早上,院子里都会有人在那里练习挥剑——时透有一郎应该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接触到了剑道。”
“只是看着——他真的只是单纯的看着,便领悟到了呼吸法,用别具一格的剑术,击败了已经是鬼杀队正式成员的伤患。”
“不过是你在欺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时透有一郎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发泄着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怒火。
他意识到有什么自己不想要看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什么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出现了,有什么他一直努力阻止,却像是必须要接受命运嘲讽一样的事情——
“时透无一郎,于两天前,正式加入了鬼杀队。”
“他才不会啊!!!”
“我的丈夫,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耀哉在时透无一郎击败正式队员后接见了他。耀哉遵从了你的意愿,只是希望他活着,但是为了找寻自己失去的记忆,时透无一郎主动提出要加入鬼杀队,然后变得更加强大。”
“那你们就不要听他的啊!无能儿能做到什么?!他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医生说过,在失忆的情况下不能过多地刺激他。我曾经在他面前提起过你的名字,但在说完之前,他就像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一样抱住了头。我不确定你的墓和这里的场景会不会让他更加的痛楚,所以在他自己找回记忆之前,我无法将他带来看你,非常抱歉。”
“失忆了又怎么样,我只要他活着!”
“那么,我下次还会再来的,希望在那个时候,我能带着已经恢复了记忆的时透无一郎过来祭拜你。”
“我只要他活着——”
“……不,是一定会有那个时候。我以鬼杀队的名义承诺。”
“……我只要他活着啊……”
时透有一郎哭泣着跪倒在了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产屋敷天音已经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她把饭菜留在原地,倒了一杯果饮,洒在时透无一郎的墓前。
然后她对着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自己离开。
可产屋敷天音走了,时透有一郎却没有起身。
自父母相继死去之后,他和无一郎相依为命。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剑道上很有天赋,他很会砍柴,所有的切口都无比光滑,那是要有非常熟练的技巧和非常大的力气才能做到的事情。
是武士大人最佳继承人的天赋者。
但是那又怎么样?
吃得好穿得暖又怎么样?
把人头拴在腰带上的工作,在所有的工作里简直是最为下等的存在!
父亲、母亲接连死去,他已经见识到了足够的亲人离去的痛苦。即便吃不饱穿不暖又怎么样,即便只能跌撞着长大又怎么样?只要他再长高一点,他就能砍伐更多的柴。只要再过两年,他就能积攒下更多的钱财!
他有那个决心和毅力,同时也拥有那样的能力,可以让他和无一郎过上更好的日子。
所以完全不需要无一郎自卖自身,只是为了那些破铜烂铁!
钱没了可以挣,命没了,谁来赔他一个无一郎?!
所以在产屋敷天音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恶狠狠地把她赶了出去。
那些丑陋的贵族都是这样的,笑得比谁都好看,内心比谁都要更加恶毒!
产屋敷天音来的越勤,他就越厌恶她,甚至开始对她泼水,只为了看她狼狈的样子。
但产屋敷天音一直没有生气,她从来都是平和的模样,甚至笼络了时透无一郎的心。
“或许产屋敷夫人真的是个好人呢?我觉得她并没有恶意啊?”
“狗屁!能看中你这样无能的家伙,她肯定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时透有一郎硬生生按下了时透无一郎的念头。
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弟弟从事任何危险的行业!
但最终,危险还是降临了他们的家。
恶鬼来了。
那个存在于产屋敷天音口中的恶鬼。
鬼杀队的剿灭对象。
产屋敷天音之所以要来招揽时透一家的原因所在。
是啊,是产屋敷天音来了之后,恶鬼才来的吧?
如果她没有来的话。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来过自己家的话——
他看着产屋敷天音离去的背影,眼中凶恶地射出了名为仇恨的光芒!
“啪!”
然后被灶门炭十郎在脑门上贴了枚纸条。
“你做什么呢!”时透有一郎恶狠狠地等着灶门炭十郎,看那凶恶的模样,那还有之前一星半点哭泣的颓废样子。
“啊,不,”灶门炭十郎收回手,“只是听说过符咒能够稍微安抚凶暴的亡灵,所以想让你稍微冷静一下……?”
“那也该贴的是符咒!”时透有一郎一把揪下头顶的白纸条,“白纸有什么用!”
灶门炭十郎迟疑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剩下的一沓白纸:“……至少,在原材料上是一样的?”
时透有一郎算是对他的等价操作无语了,他都懒得说符咒的纸张是特制的,这种简直是常识性的知识。
看着产屋敷天音的背影已经在视线范围内消失,已经平静下来的他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墓碑上坐好,没想到灶门炭十郎又一次跟了过来。
“做什么?”时透有一郎眼睛都没抬,“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不用再把我当成恶灵给我贴符咒了吧?”
“不,我只是想说,我似乎是接受了什么任务,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的。”灶门炭十郎说道。
因为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同时也不清楚情况,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告诉时透有一郎这点,但现在,灶门炭十郎突然想说了。
时透有一郎抬起了头,他盯住了灶门炭十郎。
灶门炭十郎不顾他的眼神,继续说着:“我在这里,似乎是为了要等什么人,一个特殊的人。”
“或许,能够看到我们,听懂我们,连接死亡和现世的人——我是这么推断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时透有一郎试图移开视线反驳,但直觉告诉他,灶门炭十郎并没有说谎。
“或许呢?多期待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灶门炭十郎笑了起来,“比起心怀绝望地被束缚在这里,不如多想点好事,不是吗?”
“假如真的有那样一个存在,假如真的有人能够听到我们的声音。到那个时候,或许你就可以拜托这个人,把你的话说给你的弟弟。”
“当然也可以拜托这个人照顾一下我们的家人?听起来似乎有点得寸进尺,但在死亡之后也还能帮到活着的家人,这种事情即便是微弱的可能性,也依旧让人心生欢喜,对不对?”
这一次,时透有一郎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或许吧。”
“所以在此之前——”灶门炭十郎拿出了扑克牌,摊在了时透有一郎的面前,“要玩纸牌吗?就算不是为了打发时间,稍微活动活动脑子也是好的。”
时透有一郎看着他的眼睛,许久。
最终,他一把抢过纸牌,打开,熟练地切起了牌。
“等着输吧,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时透兄弟超惨der
所以当初那只鬼到底是乱入的还是无惨派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