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神社的祭典分为大祭、中祭、小祭这三个种类,重要程度依次递减。

而在重要性相对最高的大祭里,又有三种最为重要、每年举办的恒例大祭。

例祭、祈年祭、新尝祭。

神原神社这一次举办的,便是这三种恒例大祭里面对于神社自身最为重要的例祭,也被叫做例大祭。

不同于时期固定,全国上下统一举办的祈年祭和新尝祭,例大祭的日子绝大多数神社都不一样,一般是神社正式投入使用,或者是第一次开始日供祭的日期。不过在供奉的神明有确切的诞生日,或者确切成神日子的前提下,这一系列的神社都会使用这个特殊的日子作为例大祭举办的日期。

稻荷神并没有诞生日和成神日的说法,所以基本上所有的稻荷神社,例大祭的日期都不相同。曾经有好事的信徒统计过,如果按照全国地图上的稻荷神社分布,把这些稻荷神社的例大祭在日历上圈起来,几乎可以圈上一个整年。

毕竟稻荷神社保佑的是丰产和进财,在全国范围内都享有盛誉,据说还是供奉神社最多的的神明呢!

神原神社的例大祭在夏初,日头还没正式开始变得炎热,但太阳和地球之前的距离,已经开始逐渐拉进。

神原加奈抵达神社的时候,已经是准备日的最后一天上午。

这个时候,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在神社里预备好了,只等明天一大早,所有的人集聚一堂,静待神主发出指令。

“神轿不应该在一个月前就送去检修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送回来?”

神原加奈一边爬着楼梯,一边对织田作之助问道。

“本来确实是没有问题,高见神主也都确认过好几遍……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星期之前的例行检查里,琥珀突然发现神轿的内部突然出现了几条裂缝。”织田作之助详细阐述道,“虽然会被麻绳挡住,一般信徒不易发现,但高见叔觉得不行,于是执意卡着时间送去了熟悉的神造处重新修补。”

“裂缝?!”神原加奈睁大了眼,“严重吗?有看出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人为?有动物闯入了仓库?”

“啊,不,只是很细小的裂缝,不凑近看是看不清的。但是因为新刷了红漆,漆色渗进裂缝里晾干后留下了痕迹,这才被琥珀给发现了。”织田作连忙安抚道。

“原因的话……神造处那边似乎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可以排除人为的可能性——裂缝在十分隐蔽的拐角处,而且就形态而言,也不像是用利器造成的。至于动物的抓痕也不是很像,初步推测是天气的原因,木头内部出现了膨胀,于是表皮崩裂,产生了裂缝。”

但这个解释并没有打动加奈,她皱着眉,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天气?因为最近变热了?但是神轿的木头使用的都是熟木,照理说不会……”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总之神造处是那么说,”织田作之助小心的拦了加奈一下,避免了一场因为沉迷思考不看路,被台阶狠狠绊倒在地的惨案,“神轿在三天前就已经确认修好,这几天留在神造处晾干油漆——不过最近下雨天比较多,直到昨天才确认无误,说今天马上给我们送来。”

“既然是肯定的用词,那应该就没有问题了。神造处那边的时间算的可是很准的呢。”

神原加奈松了口气,但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掏出手机迅速下翻!

“——啊,明天是大晴天呢,真的太好了。”

“那是当然!我可是有事先好好地对神明祈祷,祈求例大祭能够圆满举行的!”

不满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神原加奈抬头看去,被簇拥在一群熟悉的面孔里,穿着神主服饰的高见义友正在狠狠地瞪着她。

“太慢了!说好的昨天晚上回来的呢!”

神原加奈往后一缩:“哎?因为冰帝学园的门禁管理很严格……我记得我在电话里有和祢豆子说过?祢豆子,你没有和高见神主说吗?”

祢豆子从高见义友身后探出头来:“我说过啦,但是因为加奈姐姐好久没有回来过了,高见叔叔也很想念你,昨天特意做了好——长时间的准备,都做了两个锅子呢!”

居酒屋的老板娘从背后抱住祢豆子,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结果加奈你没有回来,那些辛苦都进了我们这群土匪的肚子里,高见自然要生气咯!”

“嗯嗯,就是这样!”

一群人编排着高见义友,顺带着连加奈也没有放过,笑嘻嘻地闹作一团。懂事,礼貌,又可爱,祢豆子在老一辈里面的人气超乎想象的高,现在已经蝉联了三届老人团团宠的宝座。

“啊——混蛋!可别忘了这几天的饭菜是谁给你们准备的!”

高见义友竖起眉毛,故作凶恶的模样。

神原加奈笑着准备走过去,却听见了背后传来了走动的声音,她回头看去,琥珀背着书包正逐渐从台阶下走来。抬头就看见加奈,他也是楞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走过来:“加奈姐姐,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琥珀也欢迎回来呀。”加奈弯下腰,半蹲着迎接他,“怎么了?不是说你今天还要上学吗?怎么突然回来了?现在才上午吧?”

琥珀解释道:“是年级主任宇治也老师,他看到了我的请假条,听我说是要回神原神社帮忙筹备例大祭,所以特意给我批了假。”

“这样啊,那回去之后要好好谢谢宇治也老师呢。不过琥珀以后也要好好学习哦,像祢豆子那般的好学生,只要和老师说一声就能请下假来呢。”加奈笑着调侃道。

因为言峰绮礼先生的背后操作,琥珀和祢豆子有了现代的户籍。祢豆子的户籍上全名自然是灶门祢豆子,但琥珀来自战国时期,那个时候还没有普及姓氏,琥珀没有自己的姓,于是便冠了神原的姓氏,成了“神原琥珀”。

在法律上来说,他们是神原家族的远亲,因为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又没有什么其他的亲邻,所以在成年之前由神原神社负责衣食住行,照顾他们的生活。财政方面,政府那边会稍微给出一些补贴,而如果一直上国立学校,倒是可以一直免学费直到考上大学。

正因如此,为相应义务制教育,琥珀和祢豆子不得不离开神社去学校里上学。神原神社倒是有征求过教育部那边,说两个人因为身体原因,能否在家里进行远程学习,却惨遭驳回。

啊,真是个没有人情的社会。

即便扎根在现代社会无法回家,但祢豆子和琥珀两人毕竟是异界来客,离开神社后,世界对于他们的压制依旧存在。但不知道是因为定居了还是本就不强,压制力很微弱,只会让两人身上多增添几分重力,觉得身体比较容易疲惫。

除了让两人营造出的“病弱”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之外,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其他的影响。

因为两个人上的小学和加奈上的是同一个,所以她特意拜托了相熟的老师关照他们一下。

在观察了两个月之后,神原加奈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重新回归学业和学生会的工作当中。

学校的生活对于两个孩子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琥珀自然不用说,祢豆子虽然身在大正,但由于时间较早,家境贫寒,也从未上过小学。在加奈的鼓励下,两人融入学校生活后倒是交了几个朋友,连性格都被带得活泼开朗起来。

只不过琥珀虽然运动能力比较强,但在动脑子方面却经常转不过弯,在班上的成绩一直在中下游,被老师留堂补习的次数都有不少。这一次也是,明明同样都是请假,祢豆子的请假条很快被批准了,琥珀的却要等领导发话才能回家。

加奈的调侃让他红了脸,琥珀小声嘟囔道:“我学的已经很努力了。”

即便是数学他也能勤以补拙,那些文学上的东西,他是真的很难和那些作者对上脑回路啊!

这真的不是他的错!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加奈抱了抱他,“话说回来,这一次例大祭,琥珀要扮演什么角色?”

琥珀乖巧地答道:“猿田彦,到时候要和大家一起游街。”

猿田彦,又称猿田彦命,是神道教里最为古老的几位神灵之一,据称是“天狗”传说的来源,在神话里曾于天八达之衢道上接引天孙至日向高千穗,被人们视为旅途之神。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神话,在很多祭典的游街阶段,紧跟在神主身后开路,为神灵指引方向的,就是由人扮演而成的猿田彦命。

不过——

“之前的例大祭上,扮演猿田彦的不是一直都是野田叔?”神原加奈回头问道。

神原神社不是什么大神社,所以这里的很多流程都没有按照正常的规则来。就好比在游行队伍的选择上,很多大神社都会由社里神主以外的其他神职人员引领,到了这边,就是镇上随便一个主动要求的都行。

不过若两个人争抢同一个角色,那就要看在训练和练习中,哪个表现的比较好了。

野田叔一直觉得猿田彦的面具和衣服很酷很帅,所以年年都来争抢这个角色,也基本年年都能当上,这一次竟然主动让了出来,可真让人觉得意外。

“长年扮演同样的角色,我也会审美疲劳啊!”野田叔正在后面往绳子上挂纸灯笼呢,“更何况,猿田彦的木屐可是超高的哦!一定能够保佑琥珀长得高高大大!”

这是野田叔对琥珀的祝福。

琥珀紧了紧我这书包带的手,鞠躬感谢野田叔的好意。

这下换野田叔不好意思了,他胡乱挥着手道:“不用谢!”

笑完之后,琥珀对着众人再度鞠躬:“那么,我就先回去放书包了。”

说完,没让大家看到自己脸上的落寞,她转身,向着神社后方的居所走去。

“加奈姐姐。”不知什么时候,祢豆子走到了加奈的身边,抓住了她的衣角。

两年的时间,让祢豆子的脸庞稍微长开了一些。在原本的可爱上增添了一丝青春的朝气,也让她在学校里收获了不少的信封。

“嗯,我在。祢豆子要跟在琥珀身后去看看吗?”加奈摸了摸她的头。

祢豆子摇头:“不用了,琥珀会调整好的。”

虽然各种生活习惯已经逐渐被现代社会同化,但有些事情却依旧在客观事实上提醒两人,他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好比琥珀的身高,又例如祢豆子的饭量。

就像是时间在他的肉体上静止了一般,琥珀还是他刚来时的模样。而对于祢豆子来说,她几乎可以不用进食就能满足身体的一切需求,同时在吃东西的时候也基本没有什么饱腹感。

第一次发现这样的情况,两个人还私底下探讨了一下,兴奋着说不定是即将要回家的信号!

但一天又一天过去了,通往家里的星空依旧没有被打开。

直到祢豆子又一次食欲不振后,这件事情终于被织田作之助察觉,并严厉地批评了两人不正确的心态,制止了他们快把纸拉门玩坏的行为。

与此同时,他把这件事情用纸笔报告给了高见义友,让他好好管教管教这两个就像是进入了叛逆期的孩子。

虽然不能被其他人看见和感知,但却可以利用纸笔和他人交谈,凭借这样的漏洞,每当祢豆子不吃饭,或者琥珀又训练过度了,织田作之助就会和高见叔告状,让高见叔好好管教两人。

就跟高见叔曾经和加奈偷偷吐槽过的那样,织田作之助对于小孩子,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责任感,比法律关系上的监护人高见义友更像两个人的父母。

“我都快要觉得,哪天祢豆子脱口而出喊他妈妈,我都不会奇怪!”

在某次,和神原加奈的谈话里,高见叔曾开过这样的玩笑。

神原加奈眨了眨眼。

她决定不告诉高见叔,他说这话的时候,那位“妈妈”正在他背后用和善的眼神看着他这件事。

所以高见义友至今仍然不能理解,为何某次加奈回来又走之后,神社里的咖喱饭突然变成了三倍激辣好几天,害得他上厕所都不安宁。

总之不是神原加奈的错,加奈什么都不知道。

每当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加奈总会眼神游离,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在心虚。

于是祢豆子好奇地歪头,拽了拽加奈的衣服:“加奈姐姐?”

“嗯?”神原加奈回神,虚揽住祢豆子的肩膀:“对了,说起来,祢豆子今年也14岁了吧?平时的神乐也有在拜托你做,这次的例大祭后的祭典上,要不要和我一起跳神舞呢?”

“哎?我吗?可以吗?”祢豆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当然,祢豆子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在山上山下快速往返了吧?剑道上和博多也能打得有来有回对不对?无论是灵活度还是体力都足够好,让祢豆子来可以说是帮了我大忙了呢!”

例大祭是由在神社里主办的例大祭当日的祭祀,以及后期的祭典这两部分组成。祭典上,人们会抬着神轿进行游街,平时淑雅的巫女也要活跃起来,跟随神轿前进的动作,绕着神轿转圈走动,挥舞神铃,给紧跟在神轿附近的人们送上祝福,还有引领神明绕着城镇游走,确认他所保护的土地和子民。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祢豆子和琥珀也一定……

一定,也是被神明好好守护着的。

“好了,我们去做装饰的红花吧?”不等祢豆子拒绝,加奈推着她往前走,“大家都在忙碌,我们可也不能偷懒才行哦!”

“哎?但是——”

“好啦好啦,优子婶婶他们都在叫我们啦!”

紧赶慢赶把话题岔开,神原加奈对织田作之助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也该去做午饭了。

被压迫也快成了习惯,织田作之助笑了笑,也跟在加奈身后走进了屋子。

神原神社的规模不算大,但也不是那种一年只能进行一两场大型祭典的小神社,大家对于这类的前期准备工作做的十分熟练,甚至在晚上七点之前,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安放好了。

照理说,例大祭的前一天晚上应该有个前夜祭,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个犒劳会,神主,或者帮扶委员会的会长上台发言,然后大家聚在一起乐一乐,喝个酒,吃个大型自助餐。

重头是在第二天的例大祭。

这一天,她起的特别早。

例大祭的早晨无需做日供祭,神原加奈便在清扫完所有的地面后,开始在后门处招待从后山的车道上驶来的,其他神社的车辆。

祭典是大家的祭典,祭祀也是大家的祭祀。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很多时候,即便不用主动提出,那些其他地方的神社神主,也都会主动在例大祭的时候帮助其他神社完成祭祀。

吃完简单的早饭,来参加祭祀的其余居民也都来了。

大家在神社里排好队伍,准备绕着整个神社走上一圈后,从后面的小路下山,绕过半圈的商业街,从神社下方的正门处,沿着鸟居所守护的参道上一路走上。

走在最前方的,是最为年长的两位族老,他们手持神杵,于神主之前开道。在那之后是单手持芴的神主高见义友,从另一座神社赶来的藤原神主手持巨伞跟在他身后。

再之后是手持芴、手持榊枝的另外两位神主。加奈和祢豆子身穿飞鸟纹的正装,头戴杈花紧随在神主队伍的后方,最后是一长串的身穿号衣的普通参与者。

完成绕行一周后,所有人有序地进入了神社的主殿,参与者正坐于殿里的内门外。内门里,在众位神主的簇拥下,高见义友高举白芴,向神明祈祷。

在他背后,诸位神主向参与者身上,用榊木的树叶沾染盐水点在人们身上,伴随神主的祷告,拔除人们身上的邪恶。在所有人完成拔除后,神主的祈祷也临近尾声,所有人跟随神主的动作,朝着神殿正中供奉的神像鞠躬。

拔除完成后,就到了正式奉上祝词的环节。

有的神社还会演奏乐曲,但神原神社没有。加奈和祢豆子于此时在神殿一侧起立,跳起浦安之舞。时而持扇,时而持铃,时而舞动杨桐枝,紧随着高见义友吟诵祝词的节奏,向神明献上舞蹈。

跳完之后,祢豆子退到一边,神原加奈走上前去,在众人头顶再次摇响手中的神铃,为信众们施以铃拔。

最后,神主们为参拜者送上榊枝,让他们逐个手持榊枝,走近神座前,献上,并完成两拜两拍手再一拜的动作,为神明奉上祝福。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参加例大祭祭拜的人可以说是这片土地上人的代表,所以和平日里不同,只会让当地人参与进来。

在所有动作的流程里,大家安静地完成所有规定的动作,就好像洗涤了心灵一样,整个人的身心无比平静。

完成所有流程之后,高见神主为所有人送上御守,这个时候就可以稍微轻松一下了。

“高见,我带了单反哦,这次的照片就让我来照吧,一定能把大家照的非常好看的!”

“哦,可以啊,那我就等着了!”

高见义友龇牙笑了起来。

神原加奈则跑到人群左侧,看向正流畅起身的琥珀。

“琥珀?没有关系吧?脚麻不麻?”

“没关系的,加奈姐姐,曾经因为做错了事,我还被罚过正坐一整天呢,这点时间没问题的。”

琥珀微笑着安抚加奈。

“比起这个,高见神主好像在叫你哦?”

“嗯?”

加奈回头,发现高见义友确实在对她招手。

她走了过去,还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扔了满怀的御守。

“等等——”

“剩下的麻烦你了加奈!我去和这位叔叔研究一下单反相机怎么照相才好看!”

“喂!”

加奈没叫住他,只能竖起眉毛,叹了口气,还得对旁边被同样丢下的,来帮忙的另一位神主道歉。

“不用道歉,没关系的,大家都知道高见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样说,她更不好意思了啊!

好不容易弄好了,大家聚在正殿门口等待拍照。

“加奈。”在空隙里,高见义友回头说道,“按照说好的那样,这是我最后一次,主持神原神社的例大祭。”

“之后,神社就要交到你的手里了——将神社发扬光大,能做到吗?”

神原加奈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二月只有二十九天!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我忘了!

_(:з」∠)_

明天努力日万!

我终于要写揍狯岳了!开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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