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心仪】
尽管斗转星移，哪怕万水千山……
最终还是难抵，那份心之所向。
***********
之后休养了大概一个月，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的阿飞决定与这善心的一家辞行。
“你真的不留在这里吗？”
清楚对方之所以蹙着秀眉，那是在担心自己，但阿飞只是轻轻一笑，抬手抱拳真诚道谢：“谢谢阿贝师傅你们这几天的照顾。”
在这些天的相处里，阿飞知道眼前这位和蔼的婶婶，便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仙女厨师阿贝，而自己处身的，正是位于四川西南部的、名闻天下的菊下楼。
在菊下楼中自发帮忙的这段时间里，他见识到何为真正的“客似云来”。见到大家因为阿贝师傅水准高超的美味料理而吃得啧啧称奇满脸的满足和幸福，他觉得，这样才是料理真正的存在意义。
——料理，是应该给人带来幸福的！
只可惜，因为先前遭遇的事情，使得下厨这种事情，估计将会是阿飞今后一生的噩梦记忆——现在的他，其实甚至完全不想去接触和厨房有关的活计。
总之，在这里帮工的这段时间，应该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
“这样啊……”
听到这样的话，她其实是满心的可惜。因为在她看来，阿飞这个孩子是好苗子，绝对可以培养起来，继承她的手艺并且发扬光大。之前她试着让阿飞做面，结果这孩子拉出了很多经验老道的厨师也无法制作的细面。她就知道，这孩子不仅有着扎实的功底，而且天赋方面也是惹人惊喜。
在这些天里，她自然也听闻过发生在这个小孩身上的事情，也能理解他此刻对下厨那份复杂的感情。因此，她最终还是选择尊重这个孩子的意见。于是，她递出一个小包裹，如常地微笑道：“那你可要路上小心。这里有点盘缠，还有一点干粮，可要拿好哦。”
看到那个小包，他惊讶得即时一阵目瞪口呆，情急之下直想推辞：“阿贝师傅，当初如果不是您救了我，我说不定就没命了，现在我怎么好意思再接受您的好意？！”
“给我拿好吧，傻孩子。”说着，她强硬地把那个小包袱塞入他的怀里，然后又牵来了自家儿子，柔声道，“来吧，小当家，要跟阿飞告别咯。”
“阿飞……”像平常那样，这个站得有些摇晃、走起路来还有点跌跌撞撞的小家伙含糊地叫着他的名字，“阿飞……呜哇！”
结果这奶声奶气的嚷嚷还没过，小家伙一时间没稳住平衡地又要往前扑倒，幸好阿飞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对方，然后小心翼翼地半推着让阿贝牵好。
——这样的发展和平常不一样。
察觉到这点的小家伙茫然地抬头看看牵着自己的娘亲，然后扭头瞧向那个总是陪着自己玩的小哥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样，那双汪汪的大眼逐渐有泪光积聚晃动。
看到小家伙这样子，刹那间，他又有点心软了。
……直至踏上旅程好一阵子，阿飞好不容易才从中反应过来。
期间有种记忆缺失了一段的感觉。
（那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缓过神来的阿飞真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实说，这种感觉让人很是郁闷。不过对阿飞来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习以为常的他自然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记忆有一块没一块的感觉。
诚然，由于时间的关系，阿贝师傅没来得及教给阿飞更多的东西。但她重塑了阿飞对料理、对下厨的那份心情，给阿飞以摆脱过去心魔的可能。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起阿贝师傅慈爱的教诲，脑海闪过那张幸福安恬的小孩睡颜，他就有种精神抖擞的感觉，心里满当当的，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塞满。
那是一份餍足的感觉。
那一年，阿飞八岁。
*************
离开菊下楼后，孓然一身的阿飞辗转于中华大陆之上，走南闯北地流浪。
这几年的生活让阿飞飞快地成熟起来，变成一个遇事沉稳，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冷静面对的寡言男子。
刚开始的几年，为了生计，阿飞试过当劳力，试过当跑腿，也试过在茶馆里当小二……就是没有去过饭馆接触伙头活计，就算去厨房，也不过是磨磨刀、洗洗碗碟，连洗菜也尽可能不去碰。
他努力避免着做一名厨师。
不是说他不喜欢下厨，而是当初的黑暗记忆如同一个漫长的梦魇，铺天盖地，了无边际，依旧时不时折磨着他。
尽管那些黑暗的岁月似乎侵蚀着他记忆的完整，但先前在给阿贝师傅帮工的期间，他还是不自觉地已经把那几天的场景印在脑海里。
当中自然包括自己无意中记忆下来的技巧。
凭着这种自动吸收的学习特质……在浙江地区流浪时，阿飞吸收了浙菜的精致和细腻，渐渐地、毫无自觉地形成属于自己的风格。
终于，有一次，本着受人照顾多时的情谊，在一次救场中，阿飞还是下厨了。
尽管是在极力避免下厨，但一旦站到灶头前，阿飞还是会全力以赴——这是他的作风，更是他的本能。
结果兜兜转转过去这么多年，到了最后，在重新掌勺的这个瞬间，阿飞那个貌似轻描淡写的微笑中多少有点无奈。然而，在感叹造化弄人的同时，他还是满心安恬地发现：自己还是最喜欢下厨。
那一年，阿飞十三岁。
同年，阿星——小当家他，七岁。
在四川西南部的山里，在娘亲阿贝师傅和姐姐金玲，还有大师兄绍安，以及还有一众熟客街坊的照顾下，小当家无忧无虑地在游乐中成长——准确来说，与自然学习。
虽然阿贝师傅一直都没有逼迫小当家成为继承人，但在自然的风味中，小当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喜欢下厨的，是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料理，是要给人们带来幸福的！
本着这样的心情，小当家用自己的方式去学厨。
这时的小当家看上去还是孩儿常见的微胖，不过这样更显长得虎头虎脑，有着同样是一个小孩儿常见的、总是坐不住的充沛精力，开朗明亮的笑容，以及一双明净灵气的眼神。
就像芽苗本能地向往阳光伸展生长那样，在自然的各种食材、各种风味中，小当家他用一个小孩子的直率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喜欢下厨，真的、真的很喜欢！
要知道对于一个经常到处蹿、总是坐不住的小孩子来说，这点喜欢的发现，是来得何等的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