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诸葛瑾来到益州拜见刘备顺便商讨归还荆州一事,刘阿斗就这里疼那里难受,总而言之,每一天都在水深火热中度过,按他的话说。
直接后果是,赵云被这头疼的学生死缠在身边,分神去见一下诸葛瑾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时时被刘阿斗这倒霉孩子拉着哼哼,“师父,我难受,你陪陪我。”
叹气,“我不是在陪着。你难受就多休息,老盯着我干么?”
“我难受,我得抓着师父手才能睡,别走,师父。”
默默叹气不答。
“人家也未必想见你啊。”见赵云只是叹气不说话,阿斗不怕死地说了一句。
果然是存心捉弄他了,却想不出什么话反驳,他任阿斗拉着手,沉默地发呆。
“师父,”猴到赵云身上抱住,小嘴贴在他耳旁,“不要跟周瑜在一起。”
赵云一惊,浑身都不自在地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不要跟周瑜一起,他会害了你的,师父,留在我身边,跟我一起。”
凉风一过,这个一身是胆的蜀中虎将竟是一个激灵,脸色剧变,长满茧子的大手不自觉地在阿斗的小手上狠狠捏了一下,“不许你胡说,你,你都跟谁胡说了?”
“师父,你别害怕,”顾不得疼痛,他抱住赵云,道,“幸而上一回是三叔跟着去水上追孙姨娘的船,三叔心思粗,什么也不知道,若是换了关二叔去,只怕会看破的。”
赵云松了口气,听阿斗的语气,原是那回在江上泄了底,这事该还没旁人知道。他握住阿斗小手查看一下,心里仍有些不安,低声问道,“师父捏疼你了吗?”不等他答,又皱眉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不要心思不用在正道,成日瞎猜。”
两年过去,阿斗已长成少年的模样。圆圆的小脸变尖了些,人已慢慢显出少年人有的英挺气,五官也愈发分明。只是,学业上,仍是不长进。
赵云看着眼前这张越发出落得俊秀的少年人的面庞,心中微微叹气,想,原来跟那人两年不见了,不知他如今怎样了。那人性子淘,也不知两年一过,是不是把他忘了。
“我走了,你休息吧。”拿定主意去见一见诸葛瑾,能打探到一点那人的消息也是好的。
“师父,”阿斗拉他,“别去。”
不想跟这孩子多牵扯什么,他不说话,直接甩开他手。
“别去师父!”阿斗一着急,从床上滚了下来。
“你,你急什么?”赵云回身将他抱了,放在床上斥他。
阿斗顺势抱住他手臂不放,道,“你别去,这回诸葛瑾来讨不到好,军师都避着不见他,你去沾一身腥傻啊?”
赵云默默不语。
阿斗接道,“那周瑜是东吴大都督,诸葛瑾是文臣,跟他不会多打交道,更何况周瑜跟军师从来不对付,爱屋及乌恨屋自然也及乌,他怎么可能跟诸葛瑾有来往?当真有什么话带给你,诸葛瑾早来传话给你了,现在,是真的没话给你。你这当口巴巴去见了,什么都探不到,徒惹父亲怀疑。”
赵云听了这番话怔住了,被阿斗拉了手动弹不得。
瞅着师父微微聚敛的眉头,他喃喃地道,“你等等阿斗啊,再过两年,阿斗长大了,什么事都能陪你做,周瑜能陪你做的事,阿斗都行啊。”
这话从一个十岁孩子口中说出来,总让他觉得怪怪的。更何况,周瑜能陪他做的事,别人怎么能代替?他苦笑一下,道,“阿斗,你攻心术学得是愈发好了。”
阿斗也不理他话里的两分恼意,不屈不挠地攀上他身子抱住,“不能去。曹操那头大事一定,吴蜀必定还是存一个,你不能跟周瑜一起,他会害了你。”
自己好像从没想过这么多。吴蜀之间,最终只能存一个,他自然也知道。可如今,天下呈三分,既有名为汉相实则汉贼的曹操霸据一方,他多思虑的还是如何对付曹贼,帮助主公打这天下。至于东吴,毕竟是在水一方,仗水势,出不了大乱子。就是失了那六郡八十一州,也不过是六郡八十一州,这天下这么大,毕竟,天下这么大。
可是,东吴那头,或者不那么想。
如今,诸葛瑾是讨荆襄九郡来了。
“你可真会想啊。”赵云的话语里有几分无奈,最终又是苦笑一下。
他这个学生,看来懵懵懂懂拿不来大主意,跟他在一块时往往却是语出惊人。
“你别这样,师父一点也不喜欢。”默默拿下他手,心中空空落落有些惆怅。
“不嘛不嘛,我不舒服,要师父抱。”睁大眼睛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看看赵云又吊在他脖子上。
“阿斗胡闹些什么?”掀帐进来的刘备一见了儿子章鱼一般缠着赵云,气不打一处来,喝骂了一句。
阿斗悻悻地放下手,叫了一声,“阿翁。”
刘备也不再理他,对赵云道,“子龙跟我走。”
父亲亲自开口,阿斗再找不到理由强留师父,默默地看着师父跟在父亲身后出帐了,赵云还不放心地叮嘱一句,“你先睡吧,乖。”
先出帐的刘备有点好笑,责怪他一句,“你也太宠他了。”
“额......小主公还小。”
“男孩子这么宠,能成什么器?你看他现在这样子,都是让你惯出来的!”
赵云笑笑,没敢接话。这宠坏主公接班人的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月色冥冥,赵云见刘备侧对着他的鬓角已是斑白了一块,心中一动,暗道,往后可不能对阿斗太优容,主公一生的心血便是兴复汉室和栽培小主公,当真耽误了阿斗,那可愧对主公。
刘备低叹一声,道,“二弟太傲性,三弟又太毛躁,马超,嗯......”顿了一下没有评价,“黄忠么,年岁毕竟太老,我这蜀中五虎将只有子龙你文武双全。”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声,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待人太宽容。战场上瞬息万变,那是拿命相搏的事。你若教得阿斗学会你性里的包容,他日后也能成个明主;若教得岔了,只叫他生一股懦弱气,能成什么事?”
“主公我......”赵云语塞。
“好啦,”刘备见他惴惴不安执了他手温声安慰道,“也怪我太过忙了没空教他,我这为人父的只想着把阿斗托给你们,是我的失职啦。你也不必在意。”
沉默了一会,他道,“成都还得派人去守着,二弟镇守荆州,三弟性子太燥,旁人我又不放心,思来想去,只有你最稳妥。”
“嗯......我......”赵云怔了一下,镇守成都,那么离那人就愈发远了。
“嗯,如今东吴蠢蠢欲动,荆州的事还要再谈。曹操那头虽然是子侄不争气,有的缠,只怕也在观望着。毕竟还要有个人去成都守着他们才有所忌惮,我也放心。”
赵云回过神,点头道,“子龙领命。”
阿斗怎么也不曾想到,因为诸葛瑾这一趟跑,他的师父就被生生被阿翁调到成都去了,之后两年二人都没有再见。从此对诸葛军师更是越看越不顺心,浑然不管军师是忠于刘家的,也不去想大主意其实都是他自个老爹拿的,悲催的诸葛瑾就是空跑了一趟啥好处也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