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肆

月凉如水。

周瑜一掀帐,满地星光点点,几前一人正襟危坐。

“哇!”他吃惊,放下帷帐,“怎么大驾光临了?”

赵云瞪视他,不语。

他上前点了烛火,哈地笑一声,“你不是来找我吃宵夜的吧?”

“哼!小贼!”赵云站起身,一伸手,“拿来!”

“拿什么来?”

赵云怒道,“你们主公叫你同我家丞相去拜会我主公,不是叫你半路做贼!我的兵都看到你白日偷摸进我帐子里了,还我的青釭剑!”

“咦?这倒奇了!你的兵既已看到我进你帐里,那又怎能叫偷偷摸摸?我分明是光明正大进去的。再者,你帐里也不安个人在,我又怎能知道?哦,我找你是要跟你探讨破曹之法,你不在,我也就走了。什么青釭剑?我不曾见。”

赵云见他一耸肩,哪里像个调遣三军的将军,简直一副泼皮无赖相,不由气往上冲,道:“贼厮鸟,你要商讨破曹之法,自去找丞相便了。快还我剑来,否则我揍你,你信不?”

他在蜀军中向来得敬重,便是主公刘备,对他也是礼待有加,实不会于人前这般失态,但周瑜这——小混蛋!他咬咬牙,这当真是个小混蛋!哪儿像三军统帅?吴侯,苍天,你是瞎了眼吗?将江东水军交给这人调遣?

“你试试看!”周瑜冷笑,“你们主公要你来是保护丞相,我说的对否?如今联盟既已谈成,吴侯派我跟去详谈,想必双方也都不想听到消息说,吴侯的人还未及过江,便被赵大将军打跑一个吧?到时你们主公怪责下来,我怕将军担不起啊!”

“那你还我青釭剑来,小贼!”

“你的剑不见了,我就是贼?那我家传金刀也不见了,你岂不也是贼?”

赵云一愣,从腰间解了那柄金刀,朝他掷去,“拿去!”

周瑜笑笑接了,“你一直带着?”

赵云哼地一声,不答,问道:“我的剑呢?”

“不知道。”

“你,你,你!”赵云气结。

一阵风来,烛火熄灭,星光缓缓洒进,赵云上前几步,见床帷一物在暗夜熠熠生辉,忙上前,擒了在手,正是他的青釭宝剑。他发觉青釭剑不见时,便忙着进周瑜帐中算账,当时天还未黑,是以不见宝剑锋芒,待坐定后,只是生气,也没顾上。这时,擒剑在手,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青釭剑又不是只有蜀地有,我这把剑,是吴侯所赐。你放下!”周瑜说谎毫不脸红。

当然,此时天黑,他便是脸红了,赵云也发觉不了。

“难道东吴的人都是贼吗?”赵云气结。

周瑜一拳打过去!被赵云顺手捉住,扭住他手叫他动弹不得,鼻子里哼地一声,“哼!想打架,你未必是我对手!”

“你怎敢辱及我主公?”周瑜气吼吼地道。

“我什么时候辱你主公?”我可不会被你这混蛋绕进去,赵云心道。

“你说东吴的人都是贼,就是连我们吴侯也骂上了!”

“没有!”赵云断然否定,“我说的就是你!”

“你们丞相不把江东吴侯放在眼中,当面奚落,如今你也敢以下犯上?”

“没有!”赵云脑子转的没有周瑜快,但这个大罪他坚决不扛,再次断然否定。

“哼!”周瑜试图抽回手,被赵云扭了一下,关节发出嘎哒一声响,他皱眉,真疼!且手还没抽回。

不对吧!赵云心念一动,大声道:“我是汉臣,纵是对你们吴侯有什么意见,怎么算得上以下犯上?”

“那你是当真对吴侯不敬了?”

这个小混蛋!仗着肚里比人多吃了一点墨水,这么跟他绕啊绕,他咬牙,恨恨地道,“你有能耐去跟我们丞相舌战!”乘机又在他胳膊上扭一下,“你服不服?”

“不服!”周瑜也是咬牙切齿。

静默一会。

“抓疼你了?”赵云语气中有一丝嘲弄意味,他见周瑜在星夜中眉心微皱,忍痛的模样,笑道,“娃儿,你这模样不像当将军的料,老实做个文臣罢了。不过要像我们丞相一般神机妙算,我瞧你要再练四十年,不,五十年。”

“你松手不松?”

“你有能耐自己脱身啊,小娃儿!”

“我叫你不要再叫我小!娃!儿!你多大年纪?”周瑜吼道。

“嗯?”赵云一时反应不过,眨了下眼,老实地答,“二十又四,怎么?哼,我便只比你大一岁,你也是个黄口稚子,跟我没法比!还有,我就要叫你小!娃!儿!”他又很快地反应过来,故意加了最末一句气周瑜。

“你到底松手不松?我可还有一只手。还有,你再叫我小娃儿,我杀你全家!”

“我全家本就还剩我一个,你胜得了我再说吧!”赵云很是得意,当日在东吴宫殿,被这娃儿百般折辱之仇,今日总算报回来了,却也暗自提防,还有只手没被自己控制又怎地?总也翻不出他掌心!

周瑜歪头,看他一会。

“你又想使什么诡计?”好吧,脑力不如人,他也只好认了,同时警觉地看向周瑜。

这小混蛋比自己略小几岁,个头也比他略矮一点,这时歪头瞧他,一双如星般灿烂的眸子对上他眼,时候一久,他先不好意思起来。手自松了几分。

周瑜瞅准时机,一挣便脱,迅速反手抓住他手,膝盖向前一顶,顶得他退了几步。他长手一伸,捞住赵云身子。

“你使什么诡计?唔...”

他睁圆双眼,周瑜长手一伸,固住他身,不待他话说完,竟欺身上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将他余话全部堵住。

“你!”他暴怒,推开周瑜。

周瑜早有防备,顺势后退几步,坐在床上。

“你这混蛋!”这一回,他眉梢眼角全染怒色。

“我知道。”周瑜满不在乎地又耸下肩。

他提剑,“我杀了你!”

周瑜将金刀抽出,在刀鞘荡了几下,“好啊,你试试,我也想知道咱俩到底是谁更强一些。”

他犹豫。这回主公要丞相前来确是与东吴商讨联合破曹之事,且也被周瑜估中,主公怕事情有变,派他在丞相身边保护。这时事情已谈成,如因他杀了周瑜,而叫事情生变,这责任,他还真担不起。大丈夫以国事为重,是不是先忍辱负重,大事定下的一日,再将这小变态千刀万剐不迟!一瞬间,周瑜在他心里的形象又从混蛋变成了变态。

可是苍天啊主公啊!他忙于国事,至今还未娶妻,这可是他的初吻啊!苍天,你有没有眼啊!

星夜下,周瑜见他不算白的脸孔似乎微微变色,道,“还要打不要?”

“哼!”他学着他话,“等蜀汉与你东吴翻脸的一日,咱们再打不迟!”

转身,拂袖,出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