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针落可闻，良久，才听到一句轻轻的道谢声传来。
声音细细软软，短短的两个谢字，乔明月却从里面听出了惊喜和感动的情绪，闭着眼都能想象得到，对方说这话时也一定笑得傻傻的。
一个小小的药包而已，这人还真是好打发，乔明月心下又是感慨一番，便躺着没再开口了。
脚步声轻轻地往浴室方向挪动，没一会儿，洗手间里就响起了熟悉的水声。
那水声刚开始还很明显，哗啦哗啦的，但没过两秒，却又像高歌的人突然被勒住了喉咙，一下子变得轻言细语起来。
不用说，肯定有人故意关小了水龙头。
乔明月支着一双耳朵，借着床位靠墙的便利，将里面的声音听得七七八八。
这是洗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中间的几十秒，大概是在搓脸，原本就小的水声还因此停了一会儿。
这是刷牙的声音：节奏轻快，又带着特有的韵律。
这是放杯子的声音：玻璃杯和大理石台面的接触，发出“噔”的一声，却又极轻极小，很明显，放杯子的人刻意控制了力道。
乔明月顿时心里一乐，真够轻拿轻放的——以为自己睡着了？
听那声音，小姑娘现在大概做什么都是缩手缩脚的吧？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小姑娘连放个杯子都小心翼翼，乔明月就觉得特别好笑。连嘴角什么时候弯了起来，也没发现。
正这样想着，一道比刚才明显得多的水声，突然哗哗入耳。
开始洗澡了？
唔……这就尴尬了，偷听洗澡这么没品的事，乔明月自认为还是干不出来的。一手摘下眼罩，想了想，又拿出手机，随手点开了一个视频，将音量放到最大。
果然，没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变得更大了。正在洗澡的人，应该也意识到乔明月并没有睡着，便放心地正常洗漱。
时长一小时的视频，进度条才刚走完三分之一，吹风机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走出浴室的棠源，披散着长发，穿着简单的白T和及膝短裤，露出的小腿笔直细白，有着很好看的弧度。
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像新摘下来刚过了水的蜜桃。水灵灵，嫩生生，让人见了恨不得上手摸一摸。
水蜜桃一开口，连声音里都带着鲜活的水汽：“对不起，是不是洗漱的声音把你吵醒了？”
“没。”乔明月收回视线，对着她摇了摇手机，理由张口就来，“我家乔太太有要求，每天必须给她报平安，刚刚正准备跟她视频来着。”
“你妈妈吗？”棠源放下心来，笑了笑，走到小木桶旁边，“你和家人的感情真好。”
“还行吧，大家都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熟悉的视频邀请铃声响起，还没撑过两秒，声音就消失了。
乔明月：“……”这是，被拒绝了？
看着已经坐在沙发上泡脚的棠源，乔明月突然有些后悔，找什么借口不好，偏偏找这个借口。早上七点，这不是乔太太晨跑的时间吗？
只思考了一秒，乔明月就决定，做戏还是要做全套——视频邀请，再次给乔太太发过去。
这一次，视频很快就被接起。
“哟，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家小乔总居然主动打视频电话给我。说吧，是在国外遇上了恐怖袭击，还是你终于发现了自己不是亲生的事实？”
还没来得及开口的乔明月：“……”亲妈，绝对是亲妈。
这台拆的，连原本在玩儿手机的棠源，都忍不住抬起头来：对面说话的语气，怎么听，也不像是等着家人打电话报平安的样子。
反而，乔明月的这通视频，好像让对面十分意外似的。
“咳咳……”乔明月难得有些尴尬，她确实不是那种经常跟家人视频的人，“在做什么呢，乔太太？”
视频开的外放，乔太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房间里听得格外清楚。
“正和你弟弟散步呢，你弟弟太可爱了，小短腿走路都是蹦着走的，走不了几步就撒娇让人抱。”说着，还不忘补刀，“比你小时候可爱多了！你小时候亲也不让人亲，抱也不让人抱。”
乔明月：“……”明白了，今天这个视频，就是专门揭我老底的。
棠源好奇眼望过来，“哇……你还有个弟弟呀，几岁啦？”
“三个月啦！”乔明月还没说话，对面的乔太太已经主动炫耀起儿子来，“刚开始爆毛，摸起来软乎乎的，太舒服了。”
棠源懵圈，爆毛是什么？
“是一只博美犬，博美一般三个月大的时候，开始进入换毛期。”乔明月无奈解释，反正她是打死都不会叫那只蠢狗弟弟的。
乔太太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炫耀了两句就换了个话题：“刚刚说话的小姑娘是谁呀？你们节目里新来的嘉宾吗？”
棠源笑着跟乔太太打了个招呼，被对方夸了又夸：“小姑娘就该这样，可可爱爱的，多招人喜欢哪，乔明月你多跟人家学学，别一开口就冷着脸。”
正冷着脸的乔明月：“……”行叭，我闭嘴。
好在，乔太太好像也没继续聊的意思：“还不睡觉呢，你们那边，这会儿正是半夜吧？”
“一会儿就睡。”不容易啊，终于有个乔明月能接住的话了，
“还有闵星那孩子呢，他也没睡？他最爱熬夜看球赛了，你记得提醒提醒他，熬夜多了，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明儿保准把您的懿旨带到。”
“还有，你俩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帮我去取一下上个月订制的裙子，我跟你弟弟继续散步去了，挂了，拜。”
“拜……”
对方无情地挂断了视频，乔明月的大型翻车现场，终于结束。
放下手机，一转头，正好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对上。
“我，我发誓，一定帮你和闵星保守秘密！”瞪大了双眼的棠源，一只手捂着小嘴，一只手做发誓状，一脸坚定又无辜的表情。
像一朵发现了惊天秘密后怕被人灭口的小白花。
乔明月：“……”发誓前，能不能先把你脸上八卦的表情先收起来。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又不是多熟的人，没必要解释。
……
就在两人都准备睡下时，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静姐？”开门的棠源有些意外，“进来坐，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明天有什么新加的安排呀？”
“我就不进去了，你现在方便吗？我们去一楼的秋千那儿聊一会儿吧。”
“好的，我换件衣服就来。”
后面的话，乔明月就没听到了，棠源在跟她说了一句离开后，她就只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还有拖鞋在木质走廊上的嗒嗒声，渐离渐远，远到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略一思索，她给闵星发去条消息：“两个实习员工，会一直留到节目拍摄结束吗？”节目的拍摄周期只有20天，现在刚好过去一周。
闵星那边回得很快：“刚刚正好偷听到镇哥和周林的谈话，说是三天后，两个临时工只能留一个人。”
“明白了。”看来，静姐把棠源叫出去，应该就是说这件事了。
果不其然，约莫二十分钟后，棠源回来时，虽然脸上仍旧带着一贯的笑容，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担心。
乔明月只做不知，转而问起其它的话。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有几个姐姐，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吗？”
“不是。”大概是这个话题自带温度，棠源的眼里重新亮起了笑意，“我在我们队里是年纪最小的，所以有三个姐姐。”
她说起“姐姐”两个字时，小酒窝里都洋溢着高兴，看得出来，和队友之间的关系确实很不错。
不知为什么，主动挑起这个话题的乔明月，见她这样高兴，却突然有些没由来的心塞。
“你和队友的关系这么好吗？”这人这么傻，别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吧。
“对呀！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出道，一起路演，感情比一般的姐妹还要好。”
乔明月突然有些嫉妒了。
她穿越了大几千年，帮助过的人和动物还有妖怪，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她怎么就没有遇到这种，又傻又天真的队友呢？
棠源却自顾自地卖起了安利。
“我们团刚出道一年，虽然名气暂时还不怎么样，但我们的粉丝都很好，大家也都很努力，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大势女团的！”其实就是一个小糊团，粉丝少得可怜，还没有某些选秀出道的偶像多。
乔明月不置可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人的命运，固然要靠个人的努力，但也要考虑历史，啊不是，也要考虑玄学。
就比如她自己，以前做任务时，哪次不是历尽千辛万苦才，趟过七灾八难。然而这一世，她什么都没做，原本拍戏只是想糊弄她家乔太太，谁知马马虎虎拍了三部戏，转眼就成了人们眼里的演戏天才。
乔明月认真脸：“你们团，叫什么名字？”
“A-PICK.”棠源脸上有些小骄傲，“我们四个人，是当时公司里仅有的四个A级练习生，所以出道的时候就取了这个名字。”
乔明月：“……”还真是随意的团名。
第一次遇见比她还随意的人。这团名，一看就是取名的时候都没走心吧，哪里来的信心说自己能成为大势女团。
心里吐槽归吐槽，乔明月也没去戳人家的伤口，只是侧面开劝：“那你们现在是分开活动？这样挺好的，你们四个人，各自参加几个综艺刷刷脸，人气会慢慢上来的。”
所以，要她来说，“只要刷脸的目的达到了，也不用这么累着自己。”刷三天碗，和刷十三天碗，估计效果区别不大。节目剪辑的时候，也不太可能期期都给刷碗留太多镜头。
棠源却摇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乔明月看不懂的情绪。
“也不是这样说的。我们团上节目露脸的机会本来就不多，所以更要尊重每一个上镜的机会，无论做什么都要拼尽全力。”
她打了个哈欠，继续道：“其实昨天我们还在国内拍团综，大家临时加拍了十几个小时，都是为了将就我来《夏日餐厅》的行程，不然也不用那么辛苦。所以……我必须加油再加油啦！不能浪费了姐姐们的辛苦。”更不能辜负她们的期待。
乔明月沉默，原来还有这一出。
她突然明白了棠源白天为什么那么拼命。一个小时前，她还觉得这个人特别傻，仅仅是因为没做菜就面子上过意不去，承担了那么多活儿。
现在看来，哪里是因为面子过不去呢，她处处找活儿干，大概也是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才抓住一切机会，只为了争取哪怕一个镜头。
想明白了这一点，乔明月这会儿对棠源，也第一次发自真心地佩服。
不说连续拍摄了十几个小时后，又紧接着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和汽车，就说一到国外，连倒时差的机会都没有，就又紧跟着在餐厅忙碌了一整天，这谁看了都得佩服。
更难得的是，棠源今天到达餐厅时，精神状态看上去很好，录制节目的过程中也一直很投入，每个人见了她，都能被她的那种生机和活力感染。
其实如果她愿意，也大可以跟大家卖卖惨，或者卖卖萌，说不定因此而得到的镜头，比默默洗碗还要多。
但她却选择了更辛苦的那种方式。
这会儿说起她自己的这些事，语气也是轻松又乐观，仿佛这些辛苦不值一提，仿佛没什么困难她克服不了。
这一刻，随意了二十五年的乔明月，心里突然有些触动。
眼看已到凌晨，两人也没再继续聊天。
只是，受到触动的乔明月，最后到底没忍住，在关灯后给旁边的小傻子指了一条明路。
“早上八点，静姐会起来给大家做早饭，你几点起床？”
“八点，我想去给静姐帮忙。”
听到不远处的回答，乔明月在黑暗中弯了弯嘴角，还好，总算没傻到家，也不枉破例帮你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