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 第二只

重明鸟的力量在血流了一阵过后耗尽,终于重重倒在地上。

卫子翼显然消耗也很大,从鸟背上下来的时候,脸色很白,在地上撑了一下才站稳。相比之下,倒是甄婉的状态要好些。

“你没事儿吧?”她从狼藉的乱石堆里走出来,看卫子翼头发已经完全散了,手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不由有点担忧。又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流血的重明鸟,“……它死了么?”

卫子翼摇了一下头,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她哪个问题。他也看了那重明鸟一会儿,突然说了句:“这是只雌的。”

甄婉脑海中一群大象奔过。心想雌的就雌的,你还想娶她是怎么着的。

就在这时,地上的重明鸟突然抽动了一下。脖颈中大量鲜血涌出,匕首歪向一边当啷掉了出来,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似乎竟还是想要站起来。

甄婉一看心里就毛了,伸手结了个仙印。

卫子翼脸色一变:“别碰它!”可是已经晚了。

甄婉是那种下手时候黑得要命,打完之后自己还不忍直视的人,这一下又狠又准。仙印从重明鸟的伤口穿过去,将它打得惨叫着摔回地上,伤口一直撕裂到肚腹,彻底死掉了。

那一瞬间她看到卫子翼的脸色变得有些恐怖,心道不是吧你的口味难道真的这么独特,但是很快她发现不对,他是那种明显有什么事要发生的表情。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汩汩涌出的血,沾满了重明鸟的羽毛。只见那腹部伤口的皮肉,轻微地动了一动。

一只幼小的鸟爪伸了出来。那只爪子像是试探,转了一转之后。突然拉住自己母体腹部的皮肤,猛地撕开!

新生的小重明鸟通体火红,骨架嶙峋,但鸟喙又尖又长。它飞到雌鸟的尸体上,双目对着落日,当中闪着幽暗的红光。

甄婉完全被它方才的行为惊呆了,也意识到这雏鸟显然不怎么可爱。当下结了一个仙印。只是还没来得及放出,那雏鸟却陡然转过头来,暗红双目中映着仙印金色的光,尖叫着冲了过来!

甄婉只听卫子翼匆忙说了句让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雏鸟的飞行速度令人恐惧。只一下,鸟喙就刺入了她的左肩,肩胛竟完完全全被穿透。扭曲筋骨的剧痛传来,她手上的光芒一颤,不知道打向了什么地方。随后眼前就完全坠入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

“夫人醒了么?”

“还没有,可能要过一会儿,星君。”

朦胧之中,听到这样两句有些熟悉的对话。几乎一下以为自己重新回到失忆的时候。

“她若是今晚再不醒,明天的药,就只好再加两钱黄连。”

“星君……这、这样好吗?”

荧惑,你敢。甄婉在心里想道。

“婉婉的伤能治好吗?”

“别处都无碍。只是肩上这处,若严重了,少不得要将整条臂膀先取下来,再重新装回去……”

“要整个取下来?会不会……”

听到这里,甄婉实在是不能忍住心中的愤怒与惊恐,勉强睁开眼,抬手对着身下的床板重重一拍。没想到,这下一点响声都没拍出来,反倒左肩上传来一阵阵的剧痛。

“婉婉你醒了?!”

甄婉向四周看了一下,发现此刻身处天府宫、自己的房间里。床前站着一脸担忧的容少,再往后,是无辜的青鸾和讪笑的荧惑。

“你……咳咳、你说要把我的臂膀取下来?”她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得不像话。容少倒了一杯水,她喝了,又目露凶光地盯着容少,“还有你,你也同意!你就是帮凶的!”

没想到她昏睡许久,一醒就精神头这么足。荧惑很郁闷地开口解释:“婉婉,其实取下来完全没什么啊。我修……不,治好了,给你装回去,就跟新的一样。”

甄婉不理他,容少就使了个眼色叫他先别提那些。

荧惑叹了口气:“你这简直是娶了尊姑奶奶。”说完转身拉上青鸾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容少和甄婉两个人。容少这才转回来哄她:“没事没事,咱不叫他给治了,啊,胳膊给你留着。来,先躺下歇会儿……”

甄婉躺下来。她左边肩上已经被很仔细地包扎过,缠了厚厚一层。容少说她失血过多,昏迷了已经有三天。

甄婉砸了砸一嘴的苦味儿,有点怀疑地问:“这三天你们给我喂了多少黄连?”

容少干笑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敖冰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非常抱歉,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甄婉问:“你们后来是怎么找到我的?”

“婉婉,你自己不知道?”容少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奇怪,“我们到处都找遍了,最后还是南天门的守兵发现你倒在门外,把你送回来的。你遇到什么事……不记得了么?”

南天门?

甄婉这才渐渐回想起昏迷之前的经历。从敖冰龙女到福泽洞,最后暗重明鸟被她杀死,小重明鸟出世……她遭到了小重名鸟的攻击后陷入昏迷,之后的事情,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或许卫子翼已经把小重明鸟干掉了?否则她也绝不会醒在玉清境,而是碎在鸟的消化道里了。

“怎么了,婉婉?”容少看着她,“你又想不起来了么?谁把你送回来的,你不记得了?”

甄婉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就记得被分水杖传送到六原荒野上,后来敖冰龙女和她的手下走了。我遇到了一只暗重明鸟,它攻击我,我打不过它,再后来就昏了……”她知道福泽洞的事情,如果说出去,足以震动六界。但是她一旦说了,只怕六界的目光都会聚集在那份日历上。福泽洞的位置,她如今肯定是找不到了,唯一的复制品,就在卫子翼身上。这会给他招来无尽的灾祸。

不知道他是否想到了这一点;也不知道倘若他想到了,为什么没有杀了她灭口。

但这是她是第一次,对容少撒谎,为了另一个男人。

容少似乎是没有起疑,只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你没有事就好。”

他为她换药,因为甄婉坚持说自己的左臂还有知觉,所以容少也只好答应不叫荧惑来治疗。容少为她重新包扎了一下,就给她掖了掖被子:“你先休息,我去凌霄殿告诉咱爹。你一直昏迷不醒,他也很担心。”

因为心虚,甄婉很乖巧地点点头。

容少出了天府宫,驾祥云到了凌霄殿。司命星君通常都会在偏殿,只不过今日容少进去的时候,司命星君恰好不在。殿内只有一个仙童在整理命格,见他来了,高兴地招呼:“少君!来找星君吗?他很快回来,您坐下等吧。”

容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信手拿起桌上的卷册翻了翻,随口道:“命格书上多出这些短命凡人,六界近来只怕不太平吧。”

仙童道:“可不是嘛!生在这时候,这些凡人大多苦命,下一世可得给他们安几个好命格。”

容少翻了几页,突然发现压在最下方的一张纸,拿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他双手微微颤抖,盯着那张纸上父亲的字迹,却觉得非常陌生。那个仙童很诧异对过来瞧了一眼:“嗨,少君看这个干什么呀。这是前两天星君把自己憋屋里卜了一天卦,出来之后就念念叨叨的都是这几句话。”

说着,他念了出来:“火属异象,妖星临空。阴阳逆变,邪兽出世,苍生涂炭。欲除妖星……”

容少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在念什么,半晌,都一句话没有说。直到身后有个声音道:“天机难测,即使是司命星君的卦,也令人颇费猜测!”

容少这才陡然一惊,转身看到门前站着的人,匆忙下拜:“陛下!”

天帝摆摆手示意他起来,随后走进偏殿:“少君不必如此多礼。这次寻到伏羲琴的下落,少君你功不可没。”

“未能替陛下找到昆仑镜,在下惶恐。”

“这也不怪你。昆仑镜……大概是让仪华设了结界,有她的妖力为掩护,即使是本座,也难以探知得到。”天帝说着,忽然又问道,“听说暗重明鸟已经出世,尊夫人不幸与它遭遇,如今还好么?”

“我代她谢陛下问,已经无碍了。”容少面上虽然没有表现,但是心中却十分震惊。当下也不敢隐瞒,将甄婉醒来后所叙述的情况都禀报了。天帝听后,却微微一笑。

“尊夫人在欺骗少君,少君可知道么?”

余泽莫名惨死,敖冰龙女躲回北海,不敢再出;甄婉在昏迷后,没有落入重明鸟腹中,反倒是出现在南天门外……她的话实际上漏洞百出,随便揪出一处,就能将她戳穿。

只是容少没有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知道。”

“那么尊夫人在六原荒野有什么经历,又为何要欺骗少君……少君,不想知道么?”

容少扶着桌沿的手微微一抖,抬起头,却见天帝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笑容,是如此的难以捉摸。他心中略有一些寒意,撩袍跪下:“小仙愚钝,不知陛下有何指示。”

天帝这次竟没有叫他起来,只淡淡地道:“司命少君可知天下人性命系于你一身。火属异象,此刻妖星就落于你天府宫内。你可愿为天下苍生,将其取下?”

“陛下!婉婉她不可能是……”

天帝打断他,漠然地道:“我没有说是甄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