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福泽洞

卫子翼不理她,甄婉也无可奈何。那些壁画太过吓人,她不想再看。就绕着洞壁走了一周,其间,不断可听到头顶上山摇地动。

重明鸟似乎迟迟不愿意放弃。唯一的入口也是出口,不时地被重明鸟的身躯挡住,一会儿又是鸟喙伸进来。要出去,只怕暂时不大容易。

不过好在这个洞目前看起来很结实。

在一块平整的石台上,甄婉看到了三个苍劲的大字:福泽洞。

这大概是这个洞的建造者给取的名字吧,她想。上古神兽本就是世间阳气所化,预示福泽大地。又想在石台周围找一找,还有没有其他的讯息,却意外地发现,地上散落着几颗灰黑色的圆珠子。

她小心翼翼地先碰了碰,发现没什么危险之后,就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有一定重量,触感像石块一样,也没有什么机括可以打开。

这是什么,前人留下的仙丹变成了化石吗?

再看地上,这样的东西还不少,散落在靠近东壁的各个角落。她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走到壁画前,将手中的珠子放到一只玄武兽的眼眶中。竟严丝合缝。

她瞳孔微微一缩,思路瞬间通透。这些壁画上的神兽,原本都是有眼睛的!先神给它取名福泽洞,是带有某种美好的寓意,自然不会雕刻一些骇人的东西。是后来的那位不速之客,将这些画上的眼睛生生挖了下来,才让这些雕刻看上去如此空洞妖异。

但是还不知道这和刻上那些数字的,是否是同一个人。他们究竟是出于怎样费解的目的,来做这两件事的?

“喂!”有了这个发现,她首先想到的是叫卫子翼来看。现在他们是同在一条船上了,卫子翼自下到这里来,也并没有对她表示出什么敌意。只是连叫了几声,他都没有答应。甄婉走过去,才发现他正在一幅画的下面,用匕首轻轻比着那行数字。

“你在干什么?”他也想刻个到此一游吗?

卫子翼收回匕首,摇了摇头,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今天什么日子了?”

“人间历五月十一。”甄婉顺口答道。但是说完之后,她也愣了,只见面前墙上写的是:甲酉五十一。

再抬头去看上面的壁画,她立刻感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那画上,雕的竟是一只振翅的重明鸟!

有种模糊的念头在她心里慢慢地形成。片刻之后,她开始摸着墙一幅一幅地寻找,最后在一副鳍龙的雕刻图下面看到了一行字:甲酉二廿三。

他们在尧光山下遭遇鳍龙的时候,正是三个月前,想想日子,差不多就是二月二十三前后。到了这个时候,甄婉几乎恐惧得无法言语。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的,慢慢说道:“所以这里是一个……一个日历?”

她此时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儿。准确点儿说,她觉得这里是一个预测未来的日历。这些邪兽降临于世间的日期,都被准确地刻在这面墙上。

这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要知道,这个世上并不存在真正可以预知未来的东西。即使是先神伏羲的六十四卦、或是那些上古法宝,也都只能给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结果,令人猜测。即使是九天之上的上神们,自古以来,也没有任何一个能够真正地窥破天机。

此刻,她却是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一些高深到难以理解的东西,在她面前掀开了一角。而带来的却是更多的疑惑。

这种感觉是十足令人震撼的。过了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来,发现卫子翼已撕了一块雪白的里衣,正用手上的血,抄录那些日期。这让她着实囧了一下,心道能不能出去还是个事儿,你也太有居危思进意识了吧。

她走过去,卫子翼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你我二人只怕无法对抗重明鸟。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阵,等它离去。”

“那个不是重明鸟。”甄婉说道,“那是它的‘暗’。”

没想到她刚说完,卫子翼立刻抬起了头,望着她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暗’?”

他眼神略有一些寒意。甄婉吓了一跳:“我……相公跟我说的。”上次从尧光山回来之后,容少向她解释过‘暗’的概念。但也没有细说,只让她以后看到和神兽一模一样的东西要小心。

“司命……”卫子翼略想了一下,倒也没再问。只道,“就算是暗的,左右也打不过。等等看罢,它不走再想办法。”

看他态度还行,甄婉也挺好奇的:“我还想问呢,你怎么会知道‘暗’?”

“陛下说的。”

甄婉愣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陛下,是妖皇仪华。哦了一声,转身走到那个写着福泽洞的石台上,盘膝坐下。过了一阵,卫子翼也抄完了,将手上还在流血的地方用法术催动愈合。他方才那一下被甩到山壁上撞得不轻,这一会儿,连喉咙里也有些腥味,到此刻已经有些难以支撑。靠着墙坐下,很快就入定了。

洞穴里的火渐渐熄灭,唯一的光源,成了上方的洞口。暗重明鸟的脚步声依旧没有停,一下一下,砸在地上。

洞口被挡住的时候,四周就会短暂地陷入一片漆黑。在这样忽明忽暗的光线当中,甄婉转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卫子翼。他闭着眼睛,头发一半束在脑后,一半已经散落下来,细细贴在白皙的脖颈上。

甄婉看了片刻,默默转开了目光。

忽然,她感觉到脚边有些异样,什么东西在蹭她。

低下头,就看到一只灰不溜秋的小动物趴在她脚边。就只有手掌大小,毛茸茸的,拖着一条挺长的尾巴,和松鼠有些类似。

他们从进入这个山洞到现在,已经过了少说有两个时辰。最初以为这是一个没有活物生存的山洞,此时看到这个东西,颇有一些意外。

这时候,卫子翼在她背后问道:“怎么了?”

她略一惊讶,方才她以为他已经入定了,却没想到他其实时刻都非常警惕。她让她过来看:“你看,这啥东西?”

卫子翼蹲下看了看,皱了一下眉。甄婉伸手过去,想摸一下它头上的绒毛。谁知这时,那原本蔫在地上的小动物突然一窜,对着她手腕就是一口!

这、这也太不可爱了——

方才没仔细看它的牙齿,没想到居然这么尖利。死死磕住她的皮肉,血一下就涌出来了。甄婉这时候是震惊大过疼痛,心道这地方还有这样的狠角色。直到卫子翼捏住鼠头用力扯了一下,她才回过神,眼泪都快下来了,尖声叫道:“你你你……你松手!”

卫子翼没松手,只是将手指向下移了一点,捏住了那动物的两腮不让它咬得更深。对她说:“这是地狟,一种洞穴里的动物。它们一旦咬住什么东西,就至死不会放的。”

甄婉胆战心惊地问:“那会怎样,它会吸干我的血吗?”

“那倒不会。但是它会咬穿你这只手。”他想了一下,单膝在她身边跪下来,“我可以弄死它,再把它的嘴撬开。但是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甄婉梨花带雨地点点头。

但是下一刻,她就意识到他说的“有点疼”是什么程度。眼前发白,张嘴连叫都叫不出来。地狟的尖牙被取出来的时候,她觉得她都听到自己血肉崩裂的声音。

卫子翼把死去的地狟扔到一边,对她说:“以后别看到什么都去碰。”

甄婉心道我碰之前你怎么不说。一边自己给自己止了血,忍痛转了转手腕,感觉没伤到骨头。又仔细看了一下伤口,发现是两个很深的嗑口,竟然很像蛇的毒牙。不由得诧异道:“那玩意的尸体呢?给我看一下。”

卫子翼转身指了一下地上。但是一看之下,他也愣了。那里只有一滩未干的血迹,地狟的尸体不知所踪。

不远处的地上,两只大一些的地狟正拖着死去地狟的尸体,向洞穴的角落爬过去。卫子翼靠近了一步,甄婉却突然从背后拉住了他,颤抖地道:“你看,那是什么!”

只见洞壁四周的底部,壁画的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无数地狟。它们挤在一起,用变形的面孔对着洞中央的两个来客,眼中尽是嗜血而仇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