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在乎”二字

一桩生死关头的大事,竟就被这么轻飘飘地解决了。

白鹿彻底松了口气,却见到这立在房中的黑影缓缓转回头,依稀还可以认出晏玉书的脸,脸上黑纹斑驳沟壑,一双眼睛黑洞洞的似深渊,这深渊静静地凝视着她,像是想将她拆吃入腹似的。

几乎是一瞬之间,黑影消失四散,团团黑气在空中游走,向着白鹿的方向窜来,越过了梅清渐,终于在白鹿眼前又凝结。他伸出一只手,大掌横斜过来,手指捏住了她两边脸颊,另一只手圈住了她的后腰,将她紧紧揽住。他再向前俯身,迫使她不得不和自己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可闻。

白鹿嗅到了他身上那浓重的阴潮气,额头和鼻尖感受到了来自他的阴寒触感。他的怀抱好像一个巨大枷锁,将她锁死在了这个阴潮又寒冷的牢狱中。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强调着她不要怕他——

和现在的晏玉书相比较,曾经展现在她眼前的晏玉书的每一面,简直都是良善之辈了!

她想,这一次,他大概是将藏得最深的那一面都展示在自己面前了。

黑洞洞的眼睛极近地注视着白鹿,白鹿几乎可以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沉沉黑雾,隐藏在浓雾之后的,却是一双充满了忐忑的不安的眼睛。

“白鹿,你现在,会怕我么?”

不等白鹿回答,晏玉书又用手臂拴她更紧,迫使她和自己身体贴着身体,再不留一丝缝隙,“我只是为了救你,才不得已现出真身,你若因此而怕我,我恐怕会忍不住怪你。”

在这一刻,晏玉书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便她真的怕了,他也不会理,哪怕是竭尽全力用尽千般方法,也要将她牢牢绑着拴着在自己身边。他就是贪她的好,无须掩饰这一点。

心中虽是这么决定的,但晏玉书却又莫名禁不住心颤——可万一她真的怕了呢?将她牢牢捆在自己身边,然后呢?她还会不会对他那样好?

人的感情和心思就是繁杂纷乱又莫名其妙,晏玉书不禁开始恼怒,为什么一颗心浮浮沉沉纠纠结结总是不听他的指挥?

他不晓得,感情上的事从来便是如此,纠结来去,小心翼翼,思前想后,又辗转反侧。哪怕下定决心要斩断一切,或是决心要拼尽全力去求取,却还是禁不住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和犹疑,说一千道一万,总共也不过是“在乎”两个字罢了。

于感情这件事,白鹿也是个门外汉,仅有的经验还全是从小说和电视剧里看来的,那其中的真真假假,弄得她很迷乱。

但人对于感情,似乎生来就有所感悟。她不大晓得爱情是怎么样,却能直觉出一个人是否真心。譬如现在,眼前是黑压压的一张斑驳沟壑纵横的脸,眼睛也不过是一双黑洞一般的眼睛,看着教人害怕极了,但她就是莫名觉出了对方眼中的颤抖。

就好像……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大妖怪,而他不过是小小的沧海一粟,生死不过在她手掌翻覆间似的。

晏玉书这会儿才是真正怕极了白鹿。头一遭,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珍惜与温柔。

突地,白鹿蓦然伸手,以同样的动作掐住了晏玉书的两边脸颊。他本来清瘦,经这么一掐,脸颊上的肉微微鼓起来,脸上原本似咒文一般的黑色斑驳印记,这会儿也挤到了一处去。白鹿一个没忍住,笑了出声。

晏玉书怔住,手指不自觉微微地松了,白鹿趁机仰着脸逃脱了他的手掌心。她定定地望着他,眉眼真像是山间小鹿一般明澈清净,“你也说了,你不过是为了救我,你是对我好。只要你不对我喊打喊杀,不捶我不骂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蓦地,屋中黑雾簇拥成团,争先恐后地涌入了晏玉书的体内,他身上黑沉沉的斑驳咒文也掩了下去,又现一身白衣、俊俏脸蛋,十足风流少年郎。少年郎终于肯松开白鹿,“你要说到做到。”

白鹿似乎稍稍有些明白了他的顾虑和担忧恐惧——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退一万步讲,哪怕是晏玉书此刻对她还谈不上爱,但一切的一切,总逃不开“在乎”二字。她终于确定下来,起码到现在为止,晏玉书应该是很在乎她的。

可白鹿比晏玉书更加通晓人世情,她也晓得,晏玉书算漏了一处。他们之间的问题根源,从来就不是她怕不怕他,而是他虽将自己的所有面都展示在她眼前,却从不告诉她有关于他的任何过去或背景。

白鹿是书外人,知道这大千世界有万万面,知道晏玉书也有万万面。而他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过去与未来,等着她一点一点发掘,这才是她真正畏惧之处。恐惧未知的命运,是人类天性。可偏偏他将这一切都捂得死死的,什么都不肯透出来。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白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拉开晏玉书揽在自己后腰的手臂,她微微错开身子,越过了他。一抬眼,就看到梅清渐和李柏群满眼愕然和警惕。

白鹿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定了定心思,才从怀中掏出了那当初从雪山上摘下来又珍藏许久的雪莲,递给梅清渐,“你师哥的伤不算太重,你把这个碾碎了喂给他,就能大好了。”

梅清渐抬手接过雪莲,却又犹豫不决地看向晏玉书。白鹿一阵无奈,眼神和语气近乎是央求了,她把晏玉书挡在身后,既怕梅清渐追究他身上的邪气,又怕这位大爷一个不高兴,直接将对面两人灭了口。“我们不会插手云华宗的家事,更加不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但同时,你们也别管我们的私事了,好么?”

不管怎么挡,白鹿总共也就那么小小一点儿,身材纤细,身量又不及晏玉书高,怎么都挡不全乎。晏玉书垂眸静静注视着她的发顶,倏尔察觉到,或许,她这是在护着他?

脑海中冷不丁冒出了这想法,晏玉书勾起唇角笑笑,见她这么努力想护着他,遂也抬头,越过她的脑袋顶看向梅清渐,微微一点头,“如白鹿所言,我们两不干扰两不出卖。”

梅清渐迟疑着一点头。她心里很清楚,晏玉书身上的邪气虽来历不明,很值得探究,但反观她自己,现在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人了。都是抱着私心,都有各自的秘密,不如彼此成全。

达成共识,白鹿抬掌一拍,松了口气般地一点头,“既然这样就好啦!现在,我们该来解决一下老宗主的事情了!”

之前,她想到一个解决这件事的法子,但还来不及跟梅清渐谈谈,李柏群就冲了进来,现在是该好好说说这事了。她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再一回眼看去,“晏玉书,我的修为不够,单凭我一个人还操控不了老宗主,你帮帮我。”

嚯,长进不少,连晏大哥都不叫了,现在居然直呼其名。

但晏玉书这次偏偏就纵容她,默默点头应允下来。要想压制住梅霜华,晏玉书就只能动用体内掩藏着的邪气,反正已经在梅清渐等人面前现了真面目,也不在意多现几次,他握住白鹿的手,顺着两个人掌心相贴的地方,邪气源源不断递过去。

白鹿握紧了掌心中的盘丝转,脑子飞速运转,想着之前郁摇光教给她的方法,催动手中的法器。算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用这玩意儿,无甚经验,内心非常忐忑,亦非常惶恐。

盘丝转凌空飘起来,泛着幽幽红光的丝线在空中游走,就是不听白鹿的使唤。白鹿心急,再加把劲儿,一屏息一跺脚,丝线终于射/入了梅霜华的心口处。

躺在地上的魁梧中年男子身体震颤几下,又昏死过去,躺在地上无知无觉。只有白鹿能看到,他的心口处连着一根若有似无的红线,而红线的另一端,就连在她的指尖。

现在,只有她能控制梅霜华。

白鹿看向梅清渐,眼神中有鼓励也有安抚,“用盘丝转操控住老宗主,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现在我可以操控住他做任何事。可我只是个外人,这毕竟是云华宗的私事,我只能帮你操控,至于此事何去何从、老宗主的生死去留,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梅清渐的眼神晃了晃,蓦地乱了。现在父亲的性命又重新交回她手上,她该怎么做?迟疑了片刻,她的眼神才慢慢定下来,认命一般地叹息出声,“我,我明白了……”

结界破开,天色仍阴惨惨的。因今日风雪离奇得大,众多弟子不能出门,也就没能练功,生生在房间里窝了一整日,闷得慌。直到下午时,风雪停息了,他们才陆陆续续地出了房门,活动活动筋骨。经过时顺便一瞅,师姐的房门始终紧闭,谁也不知房中发生过怎样一场生死悬关与邪气碰撞,只当一切如常。

过不久,入了夜,天又暗了。到了灯火初燃时分,弟子们练了整整一下午的功,酣畅淋漓,出了一身大汗,洗个澡翻身上/床,舒坦极了,借着盈盈灯火,闲来无事翻翻书,躺在床上发发呆,打算把这将夜不夜的时分消磨掉。

遥遥隔远的雪崖顶峰,长风猎猎,几块碎玉被丢下山崖,于空中泛起淡淡光辉。崖下亡魂受到感召,阵法成,万鬼哭,纷纷从地下爬上来,摇摇晃晃向着云华宗走去,寻觅阵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今天码字怎么可以这么卡!

昨天码了总共八千多,今早补了一千,于是乎这个月最后几天要发的章节就码完了。从现在开始,就是真正在为下个月前五天攒稿子啦!

不就是个万而已,我不信我日不动它!(╯‵□′)╯︵┻━┻

更新一下,截止到目前这章发出来的时间为止,今天码了四千,但其中有一千是这个月要发的稿子,所以下个月月初的日万,我才攒了三千。等下午连带晚上肝一肝,争取还是五千吧,今天好歹想要写到八千。睡前我再打个卡汇报一下进度,昨天晚上的打卡还一不小心打到第一章去了

此时不禁发出传/销组织的呐喊:我行我行我行!!!Σ(っ°Д°;)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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