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邺城人起,也理当报在他们身上,于是水鬼借水而遁,偷走孕妇腹中的孩子。
这还只是第一步,日后它们还要慢慢地将这一城人,都斩杀殆尽。
只可惜,计划才刚刚开始,便被晏玉书毁了。
晏玉书重伤了水鬼的元神,现在这些白骨尸,已经几乎没有杀伤力,不过一具小小骨架,凭着一股怨念在支撑罢了。
说到底,这还是邺城人自己种下的孽因,如今尝其苦果。
白鹿现在再看它们,倒是不怎么怕了,只是觉得有些可怜。
她扯扯晏玉书的袖子,“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呀?”
这些水鬼已成怨灵,注定没有办法投胎了,打散它们的元神,似乎对它们太过不公。
可它们一心想要报仇,又不能眼看着它们将一整座邺城的人都杀了。再者说,怨灵屠了整座邺城之后,怨气势必更重,这些婴孩再加上邺城人的怨气,那还不翻了天了?
晏玉书眉目微垂,目光落在那小小的肉团上。
“这是它们和邺城人之间的恩怨,外人不好插手。但我或许有办法,能化解他们的怨气。一切都等回城再说。”
成百具婴孩的骸骨齐齐转向,仰头望着邺城城门的方向,空洞的眼窝中透出阴森。
白鹿和晏玉书两个大活人被它们围在中间,远远看过去,还真像是什么祭典。
小白骨尸成群向着邺城的方向迁徙,密密麻麻趴在地上,阴森却又莫名壮阔。
白鹿抬起脚,想转头走向邺城。
可这脚抬起来,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左面看看,是白骨尸;右面看看,还是白骨尸。她僵抬着脚,四面为难,生怕落脚传来脆响。
晏玉书见状,就俯身蹲下来,回头一望,“你若是怕,我背你。”
本还想着扛一扛,但眼瞅着越来越密集的白骨尸,犹豫了一下,白鹿讪讪笑着趴上去,“那便麻烦晏大哥啦。”
晏玉书的肩宽而阔,趴上去四平八稳,白鹿觉得很安心。
可下一瞬,他又半弯下身子,单手拎起了那个受了重伤的肉团,才慢慢向着邺城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白鹿屏息凝神,腿再也不敢动一下,“要不,我还是不麻烦晏大哥了,我自己走吧!”
晏玉书背着她,手臂从她的膝盖窝下穿过去,偏偏一只手又拿着那个肉团,走动之间,那肉团便在她腿边来回晃荡。
碰了一下,又一下。
肉团全是肉,倒是不疼,但白鹿怕!
晏玉书恍若未闻,只管慢悠悠背着她往前走。
她悄悄探头偷看肉团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一团血淋淋的肉上两个绿豆小眼歪歪斜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晏晏晏大哥,真的,不麻烦你了,放我下来自己走吧!求你了!”
白鹿的哭腔都出来了,可晏玉书还是不声不息,仍旧稳步向前走着,半点没有打算放她下来的意思。
只是走了没几步,白鹿的耳侧传来一声轻笑,她愁苦着脸扒着他的脖子探头去看,却还是只看到他的侧脸平淡无波,仿佛这笑声与他无干。
她瘪着嘴巴,有点悲愤。
突地,晏玉书脚下发力,腾空而起,飞掠了地面上铺满地的白骨尸,直踏上树梢,踩着层层枝干疾速向前。
那个肉团,被向前的力度带得往后靠,正抵住白鹿的小腿前侧,一动不动。
白鹿也一动不动。
她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眼神虚虚向上抬着,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夜风,从牙缝间飘出了几个字——
“晏大哥,我恨你呜呜呜呜……”
晏玉书的一声淡笑,混着白鹿委屈的呜咽声,被冲散在了风里,遍寻不得。
白骨成堆,朝着同一方向爬行。
白鹿被晏玉书背在背上,乘风而行,夜风拂面,如果能忽略掉那血淋淋的肉团不计,倒还有些畅快。
脚下是成片的婴儿尸骸,空空的眼窝,小小的身体,唉,也都是可怜人。
白鹿趴在晏玉书背上,小小声问道:“晏大哥,它们真的全都不能投胎了么?”
“它们已成怨灵,怨气太重,且在世间留存已久,早已经过了投胎的时候。怨气不散,它们则会一直带着怨恨流连人世;若怨气散了,它们便再不复留存,等同于灰飞烟灭。”
白鹿噤了声。
这二者,还真说不上来哪个更好。
天光乍晓,二人带着一行白骨尸,浩浩荡荡地进了邺城城门。
晏玉书和白鹿要快过它们一些,早一步到了城中央的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