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总算是想起了来意,她目光环视四周一圈百姓,好言好语地跟郁摇光商量。
“啊……对,是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我是想说,这邺城这么大一座城,城里这么多人,可你控制住他们有什么用呢?邺城虽大,终不及天下之大,你控制住这一城人,同时你自己也被他们牵制在了这座城中。”
“即便是你要将他们当成你的奴隶,可若是你要离开,这一城的人却没法子跟你走,这不是空空做了无用功么?”
白鹿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循循善诱,且目不转睛地望着郁摇光,希望从对方的脸上得到肯定。
郁摇光果然很给面子,她听罢便立刻点头,“你说的都对。”
其速度之快,让白鹿不禁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自己讲话。
但总归是得到了好的反馈,白鹿便继续道:“既然如此,你控制住他们也就没什么必要了。这件事的起因是他们污蔑你在先,那不如这样,我保证,我会想办法抓住水鬼还你清白,等到时候,你把他们放了。若你心中还有气,大不了我陪你揍他们一顿,怎么样?”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递出这个话头,而后忐忑不安地等着郁摇光的反应。
哪知道,郁摇光仍旧一颔首,“好,我答应你。”
白鹿早已做好被驳回的准备,下意识便开口,“你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你仔细想……嗯?”
她说到一半,脑子里猛然间转过来了这个弯儿,“你说什么?”
怎么这一次,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
郁摇光看着她呆愣愣的反应,蓦然间就笑出了声,又起身凑近一些,与她脸对着脸。
“你想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你要抓水鬼,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还是——”郁摇光的眼神斜扫过去,语气骤然不悦,“你想要他陪你?”
晏玉书站在不远处,长身玉立,手中折扇徐徐扇着,送来清风拂起发梢,俨然一个芝兰玉树少年郎。
他扬眉一笑,云淡天高,“怎么,有何不可?”
眼神碰撞,互不相让。
白鹿被夹在中间,不禁吞了吞口水,心中怯怯。
她总觉着,自她醒来之后,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她哪里知道,当日目睹她亲手斩断心口上的红线之后,晏玉书是如何震惊失措,郁摇光又是如何目眦欲裂悔不当初。
这两个人没日没夜轮替输送灵力救她,歇都不曾歇上半分。
难得失而复得,虽然这二人心思各异,救人缘由也各不相同,但总归下意识都会珍惜一些。
晏玉书上前几步,扣住白鹿细细的腕子,没怎么用力,将她从椅子边沿拉了起来。
再收手一带,她便跌入他怀中。
熟练地揽上白鹿腰间,晏玉书旋身便走,顷刻间就将郁摇光远远抛在了身后,连带着她难看的面色一起,什么都瞧不见了。
他们的速度极快,连带着迎面风也疾了不少,莫名还能觉出几分开车兜风的痛快。
白鹿大声在晏玉书耳边道:“晏大哥,我们现在是做什么去?”
晏玉书半侧过脸,眸中一片桃花色,“你不是想抓水鬼么?我陪你抓水鬼去。”
他们在盘山湖边落地。
傍晚将至,暮色四合。湖上水波浩渺,起了层层雾气,阻隐视线;湖边多青草,草上结了晶莹的小露珠,压得青草弯了腰,一坠一坠的。
白鹿松开晏玉书的脖子,在地上站稳,满脸懵懵然,“怎么抓?”
晏玉书只轻巧一笑,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簪子,左手成掌在右手腕处一打,簪子便从手中飞出去,像是长了眼似的,直直窜入湖中。
“这是我刚才从李夫人那里偷来的。簪子上有李夫人的气息,她与她腹中孩子的气息相通,水鬼之前接触过她们,也必定会沾染上些微气息。”
“邺城中河水尚浅,应该出不了道行这么深的水鬼,我看过地形图,唯一大一些的水源,就是这里了。水鬼深藏于湖底,单靠咱们,是寻不着的。只能借着簪子,顺着这线索找下去,才能找到它的藏身之处。”
白鹿听得似懂非懂,她点点头,“哦……”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晏玉书一撩衣袍,居然就地坐下了。
他仰起头,眸中倒映一抹刚爬上夜幕的半弯月,拍了拍身侧的地方,“耐着性子,等。”
白鹿也只好跟着坐下了。
草地泥土松软,白鹿的手撑在地上,有细草悄悄从她的指间缝隙中钻过去,挠得人痒痒的。
她静静望着宽而广的湖面发着呆,余光却冷不丁瞥见了晏玉书正一瞬不瞬静静盯着她的眼眸。
白鹿顿时一个激灵。
最怕就是人家静静地注视着你,你却不晓得对方在想些什么,尤其晏玉书这人向来深不可测。
她鼓起勇气拧回头,强行逼迫自己对上了晏玉书的目光。
这眼神很深,亦有些泛着冷意,褪去了白日里伪装出来的温暖柔和,现在只剩下了满眼探询的意味。
白鹿对上这目光,被冻得一个哆嗦。
晏玉书其实本只是静盯着她发发呆,想想自己的心思,倒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
迎上对方回望的目光,他眨眨眼,眉目顷刻便柔和起来。
一层伪装的外衣,缝隙敞了合,合了敞,总难免漏些风进去,又难免泄点真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