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水村的嫁娶喜事,最能看出一家子平时的交际关系。
在刘家的几个兄弟,刘贵上不上?,下不下的地位,让他貌似不太出采。然而,村子里的交友能耐,他可是其它兄弟拍马不及的存在。
刘富和刘荣不擅交际,刘醒则是不屑交际。
刘贵一张与人和乐的可亲面孔,从来又都是顾忌名?声的好坏,性子最是周全不过,旁人与他相交,大多只感到舒心自在。
石锦田,作为一村之?长,日常处理一村的大小事务,让他的威严是日益渐重。不是所有人都像刘醒与刘贵一样,并不把他的身份放在心里,很多儿时的玩伴,日益疏远才是常态。
不过前者,是性情不是一路人,刘醒早年的阴损,让这位村长记忆犹新,躲都来不及了,还嫌被坑不够吗?
后者,刘贵是一个重情的人,性子偶尔也损,但除了针对自家婆娘的不着调,外头的形象倒是维持良好,与石锦田又是幼时就有的交情,友情也就愈来愈好。
连石锦田,刘贵至今都能处得极好,更别说曾经的儿时玩伴,也不只有这一位,他的人缘其实是出奇不错。
朱梅春是爱热闹聊八卦的,得亏她在这一些婆娘里面混得如鱼得水,这才总能得到一手消息,交友能力并不输给刘贵分毫。
二房的夫妻俩,因为都是擅交际的,这人缘一好,村子里的亲朋好友,也更是乐意参与他们嫁女的喜事。
然而,二房的好人缘,就有一个人的心里极为不高兴。
何锦娘是不爱搭理村里的人,却也不是完全的足不出户。
旁人来看总归是一家兄弟,何锦娘却打死都不这么认为,泾渭分明的态度,由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她才不屑于自降身份与这一些泥腿子打交道。
何锦娘觉得自己得窝在穷乡僻壤之?地,已经够是委屈,嫁给刘荣也是万不得已下的决定,打从心底就抗拒刘家妇的身份。
刘荣那一头的父母兄弟,这位是真的切割得干干净净。
何况,刘荣近来又逐渐脱离掌控,何锦娘更是厌烦听见有关刘家的一切。
小门小户,没有假石林立,百花争艳的庭院可供赏玩,何锦娘想要散去心中火气,偶尔还是会踏出屋子,往溪水河边走一走。
石水村,绵延群山,景色秀丽,溪水河边的苍翠之?景,还是别有一番意境。
然而,再美的风景一有人插足,何锦娘就觉得扫了兴致。
最让她烦躁至极的原因,还在于平常都不会靠近的人,三不五时都会凑到她身旁,询问有关二房和张家的关系,这两家忽然要结为亲家,多少还是跌破村里人的眼睛。
一边是三教九流的门户,一边是出了童生的书香门户,旁人来看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双方就结为亲家了呢?
无论是张家,又?或者是刘家,两边可都有好多人盯着,一边是家底宽裕,一边是有着读书人的好名声,这两家结为亲家,几乎让很多人家是捶胸顿足。
何锦娘恰恰相反。
她倒认为这两家结为亲家再合适不过,反正都是下等?人,哪里有什么般不般配的问题。
况且,刘贵一家的喜事,又?与她有何关系?
大年夜的团圆饭,何锦娘都能无所顾忌,如今也是一样的道理。
刘荣见她手里拿着木篮子,一副要抬脚出门,他还不在状况范围,愣头愣脑地问道:“锦娘,妳不去参加二哥嫁女的喜事吗?”
何锦娘像是听了笑话,浸染冷意的神色,勾勒出嘲讽的味道:“大房嫁女的时候,我不也没去吗?你也别和我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可没有兴趣奉承你们一家子。村子里,今天看来是待不住的,我打算去镇上?一趟卖绣活,我这也算是正经事吧?”
“锦娘,什么奉不奉承,一家子的人情往来,放到哪户人家都是应当的。”刘荣失望之?色相当浓厚:“卖绣活,哪一日都可以卖,妳就不能……”
“不行?!”何锦娘没把他的失望放在心里,反而?一脸不耐地打断他:“想要我听你的,你就得把我儿子抱回来。”
刘荣:“……可是妳还没有放弃平安读书的念头。”
何锦娘回?他的话语,照样丝毫感受不到母子之?情,冷心绝情地令他心脏一痛:“他若是不能读书,也不会读书,那我要他这一个废物儿子做什么?”
她明明白白地说出心里话。
不过,没有掺假的言语,这才更伤人心。
刘荣张口欲言,终究没有再阻止妻子的出门,因为他怕再听见更伤人刺耳的话。
夫妻二人的孩子,妻子为何能够如此冷硬?
待妻子走远后,刘荣这才默默地从腰间掏出有些岁月的荷包。
这是锦娘第一次为他亲手绣上的贴身物品,明明轻如鸿毛的绣花荷包,手上?的感?觉,不知为何却犹如千钧之重。
一如沉沉下坠的内心。
何锦娘不在乎身后如影随形的目光,她心安理得地坐上?村里的牛车。
车上,虽然只有寥寥无几的人,但仍是会有失礼愚昧的人。
何锦娘忍下心中厌烦,还是利用想好的说辞应付:“手上?的绣活早就和人约好交货的时间。”
何锦娘淡淡地丢了一句,其它的事情就任人脑补。
反正,一离开山窝之?地,这位的心情就宛若天清地明。
不过,待她来到卖绣活的铺子,一道老迈耳熟的声音,足以令她抽去所有的精气神:“大小姐,妳怎么会在这里?”
“奶、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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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我家的狗尾巴草,原来也能变成两株鲜花骨朵吗?”朱梅春一脸震惊,心里真是纳罕不过,她一边招呼着外面来的零散客人,一边也没忘了偶尔进屋子探望大闺女。
毕竟,时辰还尚早,闺女还在梳妆打扮着。
不过,这一妆扮下来,倘若不是眉眼秀容,清晰可见往日的痕迹,恐怕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家闺女。
陆秋除了身兼全福人,还主动包办新嫁娘的妆容。
亲姐姐打扮得俏生生?,刘四丫这侄女就显得有一些突兀。都是花朵般的年纪,今天又是二房的喜事,所以最后也被陆秋抓来打扮一番。
两姐妹从前的肌肤,大多是晒黑的模样,肤况甚至还有一些粗糙。不过,这一些都是村里的姑娘会有的情况。
如今,二伯哥已经不在地里做事,农忙的时候,两姐妹都不用再到地里帮忙。
除了几个月刻意摀白外,陆秋给姐妹二人擦得面脂膏,也是让她们看起来水灵灵的原因。
一白遮三丑,从来都是有道理的,何况本来也称不上?丑。
二房的两姐妹,只是不像大房的姐妹,好像是天生?的白肤底子,极少能被晒成黑炭。
陆秋不是常人,她自己其实极少用上胭脂水粉,这还是为两姐妹特意调出来的,水润又?美白。
陆秋在面脂膏还用上了小心机。
两姐妹的绣活是她手把手地教导,情谊还是比常人多上?几分,算是难得作弊一回?。
两姐妹脸上的肤况一好,五官就明媚许多。陆秋又?为两姐妹挽上各自的发髻,插了木钗子,戴上耳坠,画上眉宇,点上唇妆,一个深红嫁衣,一个浅粉衣裙。活脱脱的两名小美人,就在她的手上?慢慢展现出来,直把做亲娘的朱梅春,看得是一愣一愣。
“哪有人说自己的姑娘是狗尾巴草的。”陆秋无言一下,旋即一双清如秋水的眸子俱是满意之色:“两姐妹先前是肤底太差,人一摀白以后,就已经算是清秀佳人,这再擦上胭脂水粉,也不过是让她们更好的一面突显出来。”
陆秋用铜镜与水镜,打算让两姐妹互观一下。
不过,两姐妹早就让四婶婶教过要如何梳妆打扮,曾经就见过双方变样的惊人模样,此刻倒是没有亲娘震惊。
当然,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刘二丫尽量从模煳的镜中影像,找出完整的面貌,她不无自恋道:“原来,我长得也还行?,之?前看不上?我的男人,肯定是眼瞎的没错。”
陆秋差点笑出声,相处久了,她才发现这二侄女其实是特别有趣。
刘四丫:“……”大姐,好歹维持一下形象。
两姐妹一打扮完毕,二房屋外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地来家里贺喜。
新嫁娘是不能出去,刘四丫则不太一样,她是要出去帮忙亲娘招呼一下女性的长辈。
不过,亲爹亲娘太会交朋友,祝贺家里的客人还真是不少,刘四丫一边得拿瓜子干果出去,一边也得递上?茶水。
整个人是忙得团团转。
就在她发现这一边的瓜子好像没了,打算问一问大弟那里还有没有,一道猝不及防的少年嗓音,灌入耳边:“咦,妳是凶婆娘?不会吧!”
刘四丫自然记住这极为耳熟的声音,因为这一辈子,她就没有见?过这么欠人揍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