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许氏端着一盘油呼呼的大肘子给?他,问道:“瞧你高兴的德性,这次应该算是大事?解决了吧?”
张坤见到盘中的几个大肘子,就知道是媳妇特意留给?他的。
他粗糙的面容上猛地就咧嘴一笑。
因为,有媳妇在家惦记着自己,这位习惯见识外面精采的男人,不安份的内心,还是会尽量地收敛一些。
张坤每次在外走镖,都深深感怀自己是三生有幸,才能娶到自己的媳妇,家里家外都能让人没有后顾之忧。
大老粗的性子,张坤也知道自己缺点,一般女人可受不了自己这样的。
多年来,张许氏不只言明不介意,还主动帮忙操持一家的大小事?务。心中感念之下,张坤一回家里,媳妇说什么,他都几乎没有二话,出门在外也绝对不搞七捻三。
事?实上,张许氏也在感叹自家这一生嫁对了丈夫。
没有丈夫一力当靠山,婆家的事?情,最初并没有这么好地施展出手脚。尤其,张许氏是外柔内刚的,她的性子其实算是强硬的。
张坤在外,虽然是人人害怕的粗汉,本身也是担得了事?的性子,但在家里却是凡事都让着自己。
不知不觉中,夫妻也走到大儿子快要到了娶妻年纪。
张许氏已经许久没见过,张坤哀声叹气的时候。然而,家里家外她能操持,外头的事?情就没有法子帮忙处理。
庆幸,与丈夫有不错交情的刘醒,在前几日走了一遭,两位也不晓得说一些什么,自家男人的烦心事?,好像瞬间就没了,张许氏想不生出好奇都难:“到底,你最近在烦什么?刘家的人,是不是帮到你什么?”
张坤原先认为多说多错,但事?情解决了,这大男人也不再有隐瞒的必要,爽快地坦承道:“是镖局那一头,被人截了不少生意,本来怕底下兄弟的生计出了问题,但忽然来了一个长期合作的生意。这几年,镖局都不用再担心生计问题,镖局的兄弟也不用再为小人变得人心浮躁。”
张许氏一脸了然:“是刘家人带来的好消息?”
“就是刘醒这小子,当初老子也只是觉得村子里面,难得有能聊得来的人物,帮忙牵个线而已。谁能想到多年后,咱们镖局生出的困局,倒是被他带来的生意给解决了。”张坤理智尚存道:“在镇上多年,谁不晓得姓裕的,极少和人深交,多年来也就只看他和刘醒有交情,所以镖局能得到这门生意,我看还是得亏有刘家那一边的关系。”
张坤和刘醒有交情,不代表和裕延齐就能生出交情,当初陪考的一路上,也不是没有聊过几句话,但终究还是觉得不是一路人。
张坤向来就不屑阿谀谄媚。
“也幸亏,这门生意来得及时,今日我去镖局的时候,曾经阴过我们镖局的商家找上门,镖头竟然还在考虑要不要接下他的单子。”张坤最讨厌守不住嘴巴的雇主,倘若不是明白镖头的难处,他都要破口大骂。
憋了一下,张坤还是免不了几句抱怨:“虽然,镖头是为兄弟生计考虑,但对方哪怕话说得再漂亮,不实诚就是不实诚,与这样的人合作,很容易就出上大事,这单子我看还是不接的好。”
张许氏不发一语,表情忽然略显奇怪。
久久得不到响应,张坤就放下啃肘子的动作,他总算察觉到媳妇的异样,于是面带不解问道:“家里难不成有让妳为难的大事,不然怎么这副模样?”
张许氏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儿子和未来儿媳妇的八字而已,这两人的八字是我找人来合的,那上头前两句的签言不是说:『逢凶化吉,花开富贵』吗?没想到,见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八字,就属咱们家的应验最快。”
“经妳这一说,听起来好像还真有道理。”张坤同样惊异一下,下一秒他想到什么,略显得意地一笑:“老子既会交朋友,也会找亲家,就连儿媳妇也找了一个旺家的。”
古人真是信命的,张许氏本来对未来儿媳妇就没多少意见,此刻更是好感?大增,她颇感?认同地附和:“这次算是你做得最对的主意,不过儿媳妇是没选错,但旁人家的闺女也不能错待。你说,咱们大儿子的未来,眼看继续读书也读不成,你有什么好的章程?”
张许氏提起大儿子也是头痛的。
张仁鑫品性极正,就是太过跳脱,不过听婆母说自家男人曾经也是这样子,也是家里突逢大难,这心性才在一夕之间变得成熟稳重。
张许氏可没想诅咒自家,况且当母亲的,哪里舍得让儿子经历这样的过程。
张坤却是早就腹中有稿,道:“我想我那小子,既然不甘局限咱们这里,这几年我还是带着他,多去外头走几遭。一则,让他晓得老子在外头也不是什么好混的;二则,这小子一看就是不长心眼的,出外最能磨练一个人的心智,等他稍微长长心眼,再让这小子回来这里开一间铺子;三则,这小子就是不认份的,不让他见识一下外头,这小子恐怕得压在心里一辈子,倒不如顺了他的心意,往后肯定都不会再生出什么蛾子。”
“既然你有主意就行。”张许氏不再多加插手,张坤是值得信任的,她反而细心问道:“话又说回来,这人帮了你的大忙,人家的孩子再过不久就要满月,我们是不是得送礼过去?”
“那是一定的。”张坤好似如遭棒喝似的,他轻拍一下自己的脑子:“好在妳细心,老子差点都忘了这事?。”
龙凤胎的满月礼,张家夫妇互相商讨着该送什么东西才好。
等到龙凤胎的满月一到,上门送礼的,也不只有张家夫妇而已,陆家的人也上门了。
闺女做月子,陆母也上门过几次,老太太其实也想帮老闺女做月子的,陆秋却觉得家里有一个老太太盯着不能洗漱,已经够是痛苦,再来一个……不就成了两面夹攻?
陆秋只好尴尬地软言回绝,陆母又是真的年纪大了,再让老太太为自己忙活,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刘三婆子的身子骨,陆秋直接就顾得到,自家亲娘住得远,她也只能时不时地送药酒回去,希望娘家二老多少能够调养一下。
药酒酿制是需要时间的,陆秋刚来的时候,也不好凡事太过出挑,除了送过一次人参,头两年回娘家的时候,都是中规中矩居多。
等到后面有明正言顺的来钱路子,送上的节礼倒是愈来愈好。
陆父陆母已经深知女婿的赚钱本事,闺女送得节礼,二老都是心安理得地接受。没办法,不接受的话,闺女就得歪缠二老尽说一些歪理让人上当。
陆母对谁都硬得起心肠,偏偏老闺女就是她的命门,时常就被老闺女给?说昏了头。在老太太上当几回以后,也就品味过来,索性往后都照单全收。
陆父是见了自家老伴,完全都说不过老闺女,老人自己更不是巧嘴的,干脆凡事都照着老太太的做法。
陆母都不拒绝,陆父也就不拒绝。
前些年,陆家还没有分家的时候,每年过节收到的节礼,就属小姑子的节礼最受人期待。尤其,后面的节礼是一年比一年丰厚,陆家的儿媳妇们既是高兴,又是羡慕二老,怎么能生出一个这么孝顺的闺女啊。
小姑子刚嫁进刘家,好些年都是靠陆家贴补的。
杏林村,好一些重男轻女的老人,不只是看不惯,人家还坏心眼地等着陆家二老的好下场,这么贴补闺女,也不怕晚年和养老儿子离心吗?
结果人家不只没离心而已,靠着闺女做得面子,陆母的腰杆子还一天比一天地挺直。最给?面子的头一回,是第三年陆母生日的时候,陆秋直接就送了半只猪过去,打算让娘家那一边的人做一做酒席吃一吃。
半只猪啊!哪一家的闺女送肉送得这么豪爽?
孰不知,陆秋要不是怕闲话扰人,她其实是想送一整只猪过去的。
陆家人还没生出什么想法,杏林村的一堆老婆子,心里立刻就酸了。人家嫁出门的闺女,父母生日不只不忘送礼回来,而且送得还是大礼。自己这一头的闺女嫁出了门,却只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嫁得远还有话好说,嫁得近的人家,连过年的娘家回门,连影子都没见着,这差距……咋这么大啊?
这些重男轻女的人家,永远只看得见得了什么,却忘了人家付出了什么。
往后的几年,陆秋送得节礼,不只有肉而已,米面和布料也是有的,药材也有送一些不太精贵,又能养生泡茶,或者是用来炖煮食材的,诸如枸杞红枣和黄耆等等。
杏林村的老人,除了百爪挠心,人家也麻木了。当然,不麻木也不行,这东西也到不了自己的手上啊!
陆母也是有贼损的一面。
每年,老太太最喜欢做得事?情,就是收到闺女的好东西,然后出门炫耀去。事?实上,不只是老太太爱炫耀,陆家的儿媳妇们也爱炫耀。
陆家的几个嫂子,可还记得这些老婆子地挑拨离间,得亏她们几个自身持正,不然可就要断了这一门的好姻亲。
几个嫂子生日的时候,陆秋可不忘送上一些小礼,这可比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更加贴心,这是什么神仙小姑子!
因为陆家人的上下齐心,陆秋直接就荣登杏林村的老婆子们,心中最讨厌的人,而且是没有之一。
陆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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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母和陆父一人抱着一个奶娃娃,陆母抱得是外孙女,在发现龙凤胎长得比较像闺女,这抱着外孙女,简直就像抱着闺女小时候,咋看就咋喜欢。
陆母绝对是爱乌及屋的最佳表现,偏心眼和婆母相差无二,两个老太太自从没了儿女之间的嫌隙,两位倒是愈处愈合拍。
“这两个孩子都像妳比较多,长大以后肯定都是俊小伙和俏姑娘。”陆母乐呵呵地下了一个结论。
“娘,妳都抱了这么久,手会不会酸?”陆秋担心老人的胳膊,她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两个老人回去以后,恐怕都得感?到酸疼不少。由于,怕两个老人勉强自己,于是她再道:“如果酸了的话,可以把孩子给?我没关系。”
“酸什么酸?”陆母白了闺女一眼:“别人想抱一抱龙凤胎,沾沾喜气都没法子,妳娘我像是这么没福的人吗?”
陆秋摸了摸鼻子,这都能扯上福气,有时候她真弄不懂这里人的想法。
陆母带过的孩子真不少,抱孩子的姿势极为熟练,奶娃娃显然躺得极为舒服,不哭不闹的模样,陆母几乎是疼到心坎说道:“妳几个孩子都是不怕生的,一看就是大气的,这一点真是像妳,嗯,当然也像我。”
陆秋:“……”
陆父这样的老实人,都偷偷地觑了一眼,老太婆的不要脸,显然便爹亲爹也是有想法的。
父女俩的异样,陆母没发现到,反而提到大气,她忍不住问道:“妳三伯哥的孩子,还是交给?妳婆母带?”
提起这事?,陆秋的眉眼不变,挺温和地应道:“是啊,娘也知道孩子还是在这里比较好。”
倘若不是怕两个老太太的交情毁于一旦,陆秋并不是很爱把旁人家的家事说出来,陆母也不是什么狠心人。
一开始,确实是嘀咕几句,但在知道真相以后,倒是挺赞同闺女的做法:“也是,反正妳和女婿都不差养孩子的钱。不过,最初还以为妳婆母,是那一种旁人口中的恶婆婆,没想到这人不只没像流言一样,反而好像还有一些……”不太中用?
这样蛇蝎心肠的儿媳妇,不休掉还再等什么?
陆母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母女俩也的确没什么好遮掩的,陆秋读懂亲娘意思,她只好斟词酌句地回道:“没办法,休了三嫂,对方也是没处去。大多时候,婆母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再说,三伯哥自己也舍不得,婆母也就不好插手太多,不然就真的得母子离心。”
“也是,一个入了死胡同的人,旁人是劝不得的。”陆母就是喜欢长得好的,小平安长得不错,老太太不只对闺女的主意没意见,还生出困惑的情绪:“我瞧你三伯哥的孩子,长得也玉雪可爱,性子也乖乖巧巧,几次过来就没见过哭闹,妳这三嫂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怎么能这样的心狠无情?
亏这人长得人模人样,样貌不输自家闺女,但这做人却是不行。
这人老成精。
陆母从第一眼时,同样察觉到闺女的三妯娌,有一些格格不入的古怪。
不过,这是刘家的家务事,老太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家老闺女还得在婆家生活,管太多的话,不就成了惹人嫌?
亲家也要懂得相处之道。
母女俩在念叨何锦娘的同时,同样也有一人做着相同的事?。
一辆马车承载的老妇人,白发苍苍之下的眼楮,倘若不是微微烁烁的冷光,这老泪纵横的模样,真以为她在极为思念某一个人。
就是,老妇人嘴上地念叨,都听不出任何的异样:“小姐,能得到妳的消息,老奴可真是高兴啊。日日夜夜,老奴都在祈祷与妳再次相见,皇天总算不负苦心人,上天可是听到了老奴的请求,就不知道妳可曾像老奴一样,思念着妳我的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