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三粗的汉子,能有自家媳妇好看?刘醒把事情一交代完,长腿就迈了出去,来一个走人了事,倘若不是裕延齐的事情拖不得,都还想要再拖个几天才来,就是自家两个刚出生的奶娃娃,都比张坤这一张粗糙的面孔顺眼多了。
刘醒是抱过三个便宜儿子的,有时候下手太狠,儿子们还都是他给拎回来的,当然也就抱过孩子。然而,这两个出生的奶娃娃,当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感觉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澎湃的喜爱倒也不太像,反而比较像是无所适从。
刘醒略显折痕的英挺眉峰,这是第三次生出这样的感觉。第一次,是弄懂对陆秋的感觉;第二次,是陆秋陷入迷障的时候;第三次,就是这两个奶娃娃的出生。
幼年的经历,空白的缺憾。
刘醒自己弄不懂的情绪,陆秋却是比丈夫更了解他自己,因为这代表他生出了责任。她家男人别看与人谈笑风生应付自如,很多内心深藏的情感,却是一点一滴地慢慢学习。陆秋这一面的情商,可是远胜于自家男人,很多时候就是弄懂他的笨拙,男女最初的交往,甚至是后来的夫妻相处,陆秋才会有着极佳的宽容。
当然,不只是他在学习,陆秋自己也在学习,夫妻的感情其实是互相成就的。
所以,有的夫妻能够互相体谅,感情弥坚不衰;有的夫妻,却是自己限制出一堵墙,把对方与自己阻隔在无法横跨的范围。
何?锦娘自持姑娘时期的千金身份,泥腿子身份的刘荣,就让她从始至终都带着偏见的眼神。刘荣千不好万不好,但他打从发现妻子的异样时,就仍然选择停留在原地,只求对方的一个回头。软弱的男人,对不起唯一的独子,却也有着自己坚持的一面。只可惜双方的追求,打从开始就是不同的,背道?而驰的道?路,早已成了注定的结局。
刘荣分家以后,为了不让何锦娘吃苦,也是尽量让自己成长,哪怕最初的时候,确实是无能到极点,事事都能询问她。不过,后来的洗衣做饭,他却是样样学习,就是舍不得何?锦娘娇嫩的双手生出茧子。至少,以如今的世道?,真的极少有男人能做到这样地步。
刘醒能做到这一点,那是他的思想没有禁锢在这里,就是四房的男孩子,那也是被夫妻教导出来的。
刘富表现出最爱重李招娣的时候,可从未为了李招娣洗过一件衣服,煮过任何一顿的膳食。
刘荣下完地,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就慌忙地跑回屋子来生火煮饭,等他用尽努力地煮好晚膳,正打算为妻子盛上一碗热汤。何?锦娘的眉眼尽显阴沉,完全不想接受他假惺惺地讨好,刘荣一声不吭地讨好模样,最让她心生厌烦,只觉得对方做得一切,都是故意来恶心她的吧?
少年秀才的名声,早就传遍整个村子。
何?锦娘喜欢涂沫胭脂水粉,更喜欢金银首饰,每个月用绣活赚来的银子,几乎都是花用到这地方的上头。为了这份爱好,何?锦娘才会勤勤恳恳地绣起花样,每个月甚至是雷打不动地到镇上卖起绣活。
由于,一路上坐着村里的牛车,何?锦娘再不足不出户,也几乎没与人打过太深的交道,但她依然能够得知村里的大事。
何?锦娘从来就不屑几个兄弟妯娌,除了五弟媳本身也是身份贵重?,能得到她的另眼相待,这一些乡野农妇凭什么爬到她的头上?
何?锦娘最不愿意承认的,就是自己低人一等。
不过,何?锦娘自幼受到的闺阁教育,不是妻以夫贵,就是母以子贵,二房是童生的亲娘,四房则是秀才的亲娘,以旁人的目光来看,两房妯娌的地位早就远胜于自己。
牛车上头,何?锦娘都还听见村里婆娘的编排声音:“这刘家五兄弟,就属刘富和?刘荣的日子最没起色,你们说是不是有一些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些人的命不重?,天生就承受不住太多的福气。我们家上头的老?人,可常在我耳边念叨着,娶好妻旺三代,娶坏妻毁三代。我儿子也快要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到时候我可得好好地张大眼睛找一找,后半辈子的指望,可不能娶了一个毁后代的儿媳妇回来。”
听她一讲,其它婆娘倒是恍然大悟,可不是吗?所以这两兄弟的媳妇,一个已经被休,一个……倒是好不容易才多年有子,这么听起来,好像真的都是命不厚重?。
无论是有口无心,又?或者是刻意而为,何?锦娘这次确实把这闲话给听进心窝里,来回的路上,都积攒出一股炙热升腾的火气。
明明嫁给刘荣,真正该委屈的人是她才对!
刘荣的小心翼翼,何?锦娘只感到可笑至极,这闷声不吭的男人,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擅自抱走,问都没问她一声。
何?锦娘是顺了她的心意,也不会记恩;逆了她的心意,却能立马记恨一辈子的女人。她完全忘了自己,能把不到四岁的孩子,打到命都只剩下一半,这做丈夫的,谁敢把亲生孩子交到这样的妻子手中?
这位不只是摀不热的冷石头,还是极端自私又?自我的女人。
何?锦娘不只没接过他的汤,还掉下脸子,直接掀了他的碗,以及一桌子热腾腾的好菜。
热汤烫上了刘荣的手,何?锦娘只是冷眼旁观,眸底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痛快。
然而,这抹痛快的情绪,在记起旁人的风光,何?锦娘又?是掉下脸子,她冰冷地问道:“儿子呢?我自己的儿子,凭什么让旁人来养?”
刘荣低着头收拾地底下,忙上许久的热菜,右手的热烫感觉,让这个对妻子少有强硬的男人,联想起曾经奄奄一息的独子。
刘荣闷声地摇了摇头,难得地坚持拒绝:“孩子,我不会抱回来的。”
何?锦娘极端不满意这样的答案,茂盛的心火,让她近乎歇斯底里道?:“凭什么!这是我十月怀胎的儿子!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应该做什?么……”
三房夫妻的争吵,几乎每几日就要来上一回。
不过事实上,永远是一方在骂,一方在默默承受。体?谅的心没有错,错的是这份真心,用到错了的人身上。
小平安不知道父母又?在为自己争吵,他小心翼翼地跟着奶奶,走进了四房夫妻的屋子。没办法,几个堂哥时常消失不见,小平安久了也生出好奇。后来,发?现堂哥走进他们亲娘的屋子,也就是看弟弟妹妹去了。
刘三婆子念叨的声音,小平安似懂非懂地听了进去。
不过亲娘……年纪不大的小平安,无法弄懂心中情绪,只是下意识害怕这个词汇,甚至害怕接近记忆中类似的形象。
陆秋……小平安是熟悉的,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来发现对方从未主动靠近,小孩像是蜗牛生出了触角,总算是敢脱离保护的壳子,试着迈出第一步。
小平安主动进屋子,陆秋倒是生出讶异,就像是刘五丫心生恐惧的那一次,小平安只要心中恐惧不消,陆秋就不会主动接近孩子。
有时候,强迫他人接受自己,这就是一个错误。
冠冕堂皇的话,是拯救不了受伤的当事者,孩子再小也是会懵懂思考。
这样的经验,陆秋和?刘醒从来不缺,就像她男人讲得一样,唯有自己才能战胜自己。
小平安的情况,可与小山全然不同,小山最初已经懂得思考,他是善良又不失坚硬内心的好孩子,所谓的自卑也只是受人误解,进而扭曲了自己的观念。
当然,还得在于年纪尚小,比较好提升孩子的自信心。
陆秋能提供的,只能是堕落深渊前的一把手,把小孩拉离不会愈陷愈深的糟心环境。
陆秋惊讶的同时,小平安同样惊讶,他张着乌熘熘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张口:“小孩,好小的小孩……”
刘昱洵还处于自己是小哥哥的骄傲:“是啊,这是我的弟弟妹妹,他们像我一样,愈长愈是可爱,这是平安第一次见到吧?”
刘昱砚漫不经心地回敬小弟平时地捅刀:“当初,你明明就嫌弃他们长得丑。”
“二哥,我那是有口无心。”刘昱洵极有主见,很懂得为自己辩驳:“我还小,不懂得事情还多,有时候说错话是正常的,你可不能在弟弟妹妹面前破坏我形象。”
小平安最先接近的是刘昱砚。
旋即,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彷佛在瞪着什?么稀奇事物。
刘昱砚的位置,就在陆秋的左侧而已,小平安这是第一次敢这么靠近,刘昱洵最先生出困惑:“咦,小平安,你不怕我娘了?”
刘昱砚古怪地横了老?三一眼,他怎么觉得老?三愈来愈像亲爹,就是容易让人感到堵心的一面。这小子,不会是好的不学,尽学一些坏的吧?
小平安没被小堂哥给影响,他满心满眼都被小娃娃吸引,甚至好几次都还想要偷偷伸手地摸一下,可惜小手太短了,最后只能干瞪眼。
陆秋把一切看进眼里,觉得小孩果然是好玩的,三兄弟还小的时候是这样,这小侄子也是半斤八两。
出奇的,小平安头一次敢用直视的目光,陆秋瞧出他的渴望,她轻轻一笑:“想碰一下小娃娃吗?”
小孩这是进步了。
小平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秋瞧他好像真的不怎么害怕,就让他和?二儿子的位置对换了一下,然后她把小平安的手轻轻地放到奶娃娃的小手掌。
小手碰小手,旁人只觉得这样的场面很可爱,完全不知道,小平安埋藏在心里的不安情绪起了变化,好似多出了什?么,却又好像少了些什?么。